《赠欢喜》于一画

12、第 12 章

　　刘家树教导主任是育才学校的一朵奇葩。
　　在他自己看来，他是硕果累累的园丁；在高中部的学生看来，他是育才学校珍奇异兽里最极品的那一只。
　　刘家树每天都要在育才学校的校园里行走两万步以上，不为别的，只为掌握高一到高三每一个尖子班的每一个学生的行踪。毕竟他可是把这些尖子生的名字、父母工作单位、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家庭背景、上次考试成绩、未来报考院校、考中概率都整理入册篆刻进脑的男人。
　　所以，从来没有人敢当面说刘家树不是个好老师。
　　除了曾欢喜。哎，说起曾欢喜这个人，刘家树忍不住一声叹息，继而头疼。上个学期期末曾欢喜掉了快二十个名次，刘家树循着老办法对曾欢喜进行了一次深入灵魂的思想教育。从曾欢喜头盖骨处给她压力，威胁她说下个学期考不好滚出尖子班。
　　教育经验告诉刘家树，所有优等生都爱面子，把他们圈养起来，再人为的划分阶级之后，落后者就会焦虑、自责、只需要点燃他们羞愧的火焰，他们就可以像永动机一样发愤图强。至于耗损率？高考视同作战，战争怎么可能没有损耗。
　　他做了10年教导主任，曾欢喜是唯一一个没有按照他的剧本进行演出的学生。思想教育完的第二天一早，曾欢喜故意当着他和全办公室老师都在的时候给区教育局的周处长打电话，要处长解决“育才学校高中部教导主任在教育学生时，大肆发表歧视女生言论的问题”。
　　幸亏育才学校是市属中学，不归区里管；幸亏刘家树和区教育局的周处长也熟，给刘家树圆了场，把曾欢喜给暂时唬住；幸亏那是高一期末，接着就是长达两个月的暑假，不然以曾欢喜那张嘴，真遇上谁想给刘家树使袢子，他近两年想提成的副校长的愿望也会阶段性的泡汤。

　　他不是没遇到过桀骜不驯的尖子生，他相信自己有一百种方法收拾她。
　　比如第一种，请家长。
　　刘家树相信，脾气暴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小孩都有不幸福的家庭。抓住这个痛点，三方一起整治曾欢喜，他就不相信曾欢喜不哭鸡尿猴。
　　但情况好像不是这样。
　　曾欢喜的父母看起来很像从春节联欢晚会前的电视广告上走下来的夫妻CP。浑身散发出“周正、和谐”的光芒。刘家树实在想不通这对CP为何会生出曾欢喜这种无法无天的小孩儿。
　　他们面对刘家树对于自家女儿的指责，很坦然的接受，并表示孩子性格是有点偏执；面对曾欢喜有点滑坡的成绩数据，也没有表现出其他家长听到自己孩子在学习成绩掉队的焦虑。甚至曾欢喜他爹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我们家对小孩儿没有任何成绩上的要求。说实话当初我们都不支持她读尖子班的。连她爷爷奶奶都在家庭会议上都投了反对票。不过欢喜性格比较强势，她做的决定我们只有鼓掌的份儿。”
　　言下之意就是这是你刘家树和曾欢喜的战争，和北约一样，我们现在只能对您和乌克兰表示同情，并在口头上支持你。你要是让我们和她打仗，门都没有。
　　除了曾欢喜她爹一直紧握着她妈的手有点撒狗粮以外，刘家树真找不出这家人家庭生活有什么缺点。
　　刘家树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整治曾欢喜A计划失败，B计划延宕，C计划没有实施的可能。

　　那天，刘家树磕了三包“舒肝理气丸”才把心里的那把邪火给降下去。并诅咒发誓下学期一定把曾欢喜当成空气。
　　但是人嘛。
　　就是贱。
　　尤其是控制欲强的人。
　　刘家树吃完饭明明要去教学楼查看几个尖子班的刷题情况，结果他一双鹰眼扫到还在食堂浪费时间的曾欢喜，便像被自动导航系统定了位，巡着就过来了。

　　“你们俩。”刘家树冷着脸，憋着气说：“怎么这么晚才吃饭，刚刚去哪里了。”
　　曾欢喜看都没看刘家树一眼，继续挑着她的番茄煎蛋面。
　　不过，气温骤然冷了好几度。
　　这画面看在余生生眼里，如同近距离的观看Discover的《动物星球》。曾欢喜就像一只匍匐的老虎，刘家树再一个动作，曾欢喜就能一跃而起把手里那碗番茄煎蛋面淋在刘家树的头顶上。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默默的把原味吮指鸡放进书包里回答：“我刚刚遇到曾欢喜同学，特意问她物理题，所以才晚了。”
　　典型的“我在上学路上捡到一条红领巾，把它交给老师，老师表扬了我，我写了作文”一样的回答。但是刘家树又找不到其他台阶撒自己的邪火，只能把喷射筒顺势向余生生扫射：“你们这些平行班的学生怎么回事。课业问题就下课问老师。尖子班的同学们本来就任务紧、课业重，时间宝贵。人家班里互相答疑可以促进学习，和你们讲这些有屁用。”
　　余生生赶紧把刘家树的骚言骚句装进脑子里，准备下午上课供前后桌一起吐槽后，面无表情的答道：“刘主任说得对，我下次不了。”
　　“哼。”刘家树白了余生生一眼，还准备继续发作，厨房师傅却把刘家树截住，要汇报采买情况，刘家树只能欲言又止看了好几眼一直低头吃面的曾欢喜，走了。

　　直到刘家树的身影从食堂消失，曾欢喜才问余生生：“你为什么要搭理那傻逼？”
　　“谁。”余生生猜想刘家树的踪迹地图：那货等会儿应该会去巡视琴房，看有没有尖子生在那儿谈恋爱，继而巡视操场，看有没有尖子生踢足球，还真是忙得很：“老刘吗？你不理他，只能我搭话嘛。”
　　“他羞辱你，你不觉得他言下之意就是所有差生没有资格问尖子生问题吗。你难道这人说话有问题？”曾欢喜又开始挑事，她就是喜欢把敌人逼得死死的，把自己的同路人搞得多多的。
　　余生生并不吃曾欢喜挑拨离间那套，她只关心自己的书包有没粘上吮指原味鸡的味道，闻闻没事之后，示意曾欢喜还可以从塑料袋里挑选一块喜欢的鸡块儿。
　　见曾欢喜很不要脸的又拿了一块三角鸡腿后，余生生语带心疼的讲：“我干嘛在乎他说什么。”
　　“他羞辱你也不在乎？”
　　“首先，我们要对老刘是傻逼这一点达成共识。”
　　“他当然是傻逼。”
　　“那不就得了，你为什么在乎一个傻逼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