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有归期》蓝眼睛的贝阿朵

90、092

　　换成个正常人，肋间被捅了一刀，确实算不得小伤吧，倒也不至于登时嗝屁。可就乔简现在这一扒拉就倒的废物身体，别说被捅个窟窿，风大点儿都能把他吹飞了。
　　于是在刚捅死了来结果自己的杀手后，乔简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跟连夜赶过来的乌鸦连一句话都没说上。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回到了雍城，回到了朱家主宅。
　　……所以，他竟然又回来了。
　　乔简自嘲地扯扯嘴角。有些时候他觉得他的人生简直是一场盛大的鬼打墙，哪怕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也无法逃脱。
　　不过乐观一点想，至少他暂时不用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了。
　　乔简试图用这样的想法劝自己放松一些。然而没过多久，他就发现，现实似乎并没有他预想的这样乐观。
　　“……”乔简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时间接近中午，他在这个小房间里已经等了将近两个小时，人都快坐不住了。
　　他并不是真的瘫了，只是因为肌肉无力才不得不坐轮椅。从某种角度来说这可能比直接瘫了更惨，因为他不得不在双腿依然保有知觉的前提下长时间地保持一个姿势不能动弹，肢体受到压迫，血液运行不畅，麻木痛痒过电一样在他腰部以下乱窜，让他仿佛坐在一块滚烫的针板上，每过一秒都是煎熬。
　　不行了，受不了了。乔简撑住轮椅的扶手，试图给自己换个姿势。就在这时一声子弹上膛的脆响在他耳边炸开，紧接着冰冷的枪口抵住了他的后脑。
　　“请您坐好。”
　　乌鸦冷漠的嗓音在他身后响起。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有点不舒服……”
　　枪口又往前顶了顶。
　　“……”
　　乔简还能说什么呢？
　　他只能举手投降，表示你大爷就是你大爷。
　　“我到底还要再等多久？”乔简忍不住问，“小雀他人呢？”
　　乌鸦恢复了他的闷葫芦本质，两眼平视前方，也就是说视线完美地擦着乔简的头皮飞过去，把他彻底无视了。
　　“……”
　　乔简挺后悔的。当年他照顾小雀捎带着照顾乌鸦跟韩毓程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把他们三个都按池塘里淹死算了呢。
　　好在这回没让乔简再多等多久。乌鸦的耳机内传出指示，他侧耳倾听了一阵，推着乔简走出了房间。
　　他们乘坐宅邸内代步用的慢速车，到达朱家主宅深处。
　　据说鼎盛的时候，朱家主宅内一口气能容纳上百名朱家成员共同居住，仆从们所需的住房那更是不计其数，所以哪怕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乔简依然偶尔会被这座宅邸的规模震撼到。此时他们就进入到了乔简之前并未深入过的宅地区域，在那里孤零零地伫立着一栋小房子，看样子是以前的锅炉房，外表有被翻新的痕迹，但显得很仓促。
　　一道烟囱突破房顶指向天空，黑漆漆的外表沉淀过去，已经冷了很久，如今却再次吐出黑烟。隆隆的噪音从那里传到外面，不知道那里头到底有什么机器在运作。
　　乔简被人从代步车上搬下来，被推进了锅炉房的小铁门。
　　锅炉房其实只有两层楼高，但因为内部没有楼板的分隔，所以进去之后还是会觉得空间挺高挑空旷的。一台方方正正的机器代替了锅炉伫立在那里，乔简进来的时候刚刚停止运作。小雀蹲在它前面，正鼓捣着什么。
　　乌鸦走了过去。
　　“哥，午安啊。”
　　小雀扬声说道，语调悠然。
　　他没有回头，而是依然背对着乔简，拿着一只火钳子状的工具，在从面前的机器中抽出的一道抽屉中翻翻找找。透过他的肩膀，乔简隐约能看到那能装下一个人的大号抽屉里摊着一摊黑灰，似乎来自于小雀脚边堆放的那些木柴。
　　似乎终于确认了黑灰里没有没烧干净的东西，小雀丢下火钳子，站起身，转过来。
　　“……”
　　乔简抬起眼睛，端详着小雀。
　　小雀他……瘦了。
　　软软的面颊明显变得单薄，令他的娇俏气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眉眼间愈发显眼的阴鸷，连笑容也似那蛰伏的疯狂，衬得他的眉眼愈发美艳凌厉，叫人胆寒。
　　那双明亮的眼睛布满血丝，但被一股气顶着，显得疲惫却又亢奋，透露出类似野狼的精光。
　　“昨晚睡得怎么样？还习惯么？”
　　小雀甜蜜蜜地说道，“咱们兄弟两人也好久没见了，是该好好叙叙旧了。”
　　话音落后，是长久的沉默。
　　乔简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他现在不是乔简了。他是朱晏池。
　　一个已经死去五年的人，会对自己的弟弟说什么呢？请恕他想象不出来。
　　就算以他真正的身份，他又能说什么呢？
　　他就是累了，无话可说了，才举枪自尽。
　　但凡他前方还有一丝光亮，他也不会放弃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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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雀忽然笑了。
　　“哥，你还记得宁归乔么？
　　“你想他么？”
　　乔简眉头一跳：小雀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在他——啊不对，在“朱晏池”面前提起自己？
　　小雀：“他死了，你知道么？”
　　废话，乔简当然知道。
　　所以他表现得很平静。这份平静落在小雀眼里，那意味跟他的真实想法肯定产生的巨大的出入。
　　所以小雀的笑容更盛了。
　　“你一定很得意吧。你得不到他，所以我也得不到。”
　　小雀低头，踢了踢脚边的杂物。
　　“哥，前段时间，他的三七过了。
　　“他没回来找我。
　　“我每天都盼着他回来找我，哪怕来找我索命……可是他没有。
　　“也是，他该恨透我了，再也不想看见我，不然也不会……”
　　小雀的嘴角有一瞬的抖动，被他压抑住了，同样压抑住的是一闪而过的泪意。
　　“可是你活过来了。
　　“真是有意思。你明明被捅死了不是么？骨头都应该烂干净了才对，怎么还能活着回来？
　　“难道你之前在研究所里还搞出过什么高科技？
　　“跟你亲爱的弟弟分享一下好不好呀？我的大哥。”
　　“我也不知道。”
　　乔简实话实说。
　　小雀耸耸肩。
　　“你不想说，也没关系啦。反正我其实也不怎么在意你的死活……只不过，你说，如果你都能活过来的话，那乔简，哦也就是宁归乔，他是不是也能活过来？”
　　面对小雀的笑脸，乔简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
　　“小雀，你……”他磕磕绊绊，“你想做什么？”
　　“我想让他回来。”
　　小雀说道。
　　不等乔简斥责他的想法何其荒谬，小雀反问他：“不想告诉我吗？”
　　你要我告诉你什么？！
　　乔简整个人懵了。告诉你我是怎么借尸还魂的吗？
　　我上哪儿知道去啊！我自己也懵逼着啊！
　　更何况……我已经死了一次了。
　　你还不打算放过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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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小雀忽然又换了个话题，手掌轻抚身旁那台挤占了锅炉位置的机器。
　　“就是这台焚化炉，把我的乔简烧成了灰。
　　“既然你不愿意让他回到我身边……那我只能把你送回去了。”
　　话音刚落，乌鸦和另外一个保镖突然出列，将乔简从轮椅上拖了下来。第三人拉开前方焚化炉一只空置的燃烧槽，深渊巨口般等待着他。
　　“小雀你要干什么……不！不要！”
　　乔简疯狂挣扎，然而作为一个瘸子他根本无力反抗，被几人扔进了燃烧槽。
　　他拼死抓住槽口，但还是被推了进去，手指差点被夹断。
　　嘭地一声，槽外落锁，他被彻底封锁在这狭小的黑暗中。乔简吓到失去理智，惊声尖叫，疯狂捶打近在咫尺的铁板。
　　机器猛然启动。
　　柴油喷入燃烧槽，与被迅速加热到上百度的空气碰撞，瞬间开始燃烧，发出隆隆的怒吼，带走一切。
　　……
　　乔简躺在黑暗里，眼睛睁大到眼角崩裂，浑身汗如雨下，不住地颤抖喘息。
　　启动的是他身旁的另外一个燃烧槽。他没有被小雀烧死。
　　过了一会儿，铁锁打开，乔简被拉出来，再一次看到小雀的笑脸。
　　“怎么样，哥，好玩吗？”
　　他拍拍“朱晏池”被泪水和汗水弄得很狼狈的脸颊。“回去好好想想，下次咱们再见面的时候要怎么回答我——来人，把他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