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貘》炼之蜻蜓

80、（十一）僵尸大楼3

　　不久前还晴朗的冬夜，团团的乌云迅速堆积，遮住了唯一的光源。
　　整个大楼陷入黑暗，流青脚下顿住，心里莫名的一阵忐忑……仿佛那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就要失去。
　　四周充斥着莫名的腐臭，流青看看毫不受影响的宗巳……真是，这种时候当僵尸还真方便，眼睛在黑暗里也能看到，鼻子还不好用。
　　楼上不知多远的地方突然传来异响，流青说一声“宗巳，我们上去看看。”便直向着电梯奔过去。
　　一进入电梯，门自动关闭，电梯的指示灯混乱的不断亮起，熄灭，转换着不同的数字。流青一连按下几个按钮，没有反应。
　　他犹有闲情的对宗巳摊摊手，“看来我们得听天由命了。”
　　宗巳木然的脸，仿佛已经丧失了表情。只有那双眼睛不时转动着，看了看流青便又移开，让人知道他不是一具蜡像。
　　流青叹了口气，过去那个开朗乐观的少年还在他们脑中记忆犹新，眼前的他却已变成了没有感情的傀儡。他有听说过傀儡僵尸经过训练，是可以像普通人一样的，可是眼前的这个少年，却让人感觉不到恢复的希望。
　　电梯的灯闪了闪，灯泡忽然爆灭，细小的玻璃碎片纷纷飞溅，流青拉过那个看来似乎根本没有躲开打算的傀儡少年，用手臂护住他和自己的头脸，电梯震了震，在轰隆隆的声音中猛然下落——
　　剧烈的撞击后电梯似乎被卡在某一层，门自动打开，眼前只有漆黑一片。
　　浓浓的粘稠的黑暗，仿佛一种流动的液体，充斥整个空间。流青犹豫着要不要走出去，突然那流动的黑暗中伸出无数细长黑手，刹那间已将流青和宗巳吞没……呼吸顿然一窒，那流动的黑暗中仿佛没有氧气可以流进肺里，周身的力气渐渐被吸走，意识剥离……
　　“咯咯咯……这种小手段就困住你了么……？”
　　手臂上冰凉十指缠绕上来，将流青拉出黑暗中，他大口的呼吸，看到牙尸凛站在他面前，另一只手拉着宗巳，身后，却是一地被打烂的僵尸。
　　“那是……？”
　　“哦，那些……”牙尸凛斜眼瞥了眼，压根没有放在眼中，“大约是藏在黑暗里准备要袭击你们的……谁知道我一来就碰见这些个愣头愣脑的狂僵尸。小燏和冴呢？”
　　“我们分开走的，可是在二楼却找不到她们。”
　　遥远的头顶上又生异响，牙尸凛抬头看了看，“看来是不难找到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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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粘腻而带着些许干涸的血迹顺着钢猊，只缓缓的滴落了几滴。
　　巫燏惊讶地看着没入了小梦身体的钢猊，抽出，跃开。
　　“冴！你有没有弄错！？小梦真是僵尸！？”
　　“你自己也看到钢猊上的血了，不是吗。”牙尸冴瞥一眼钢猊，那种像是已经快要凝固的陈血，会是从人的身体里流出来的吗。
　　巫燏仍旧有些不能相信，小梦拦着她杀那个僵尸小福，本只是作势攻击想让小梦让开，哪里知道她不但不让，还如此的弱，连这样的攻击都躲不开……像她这样等级的僵尸，怎么会弱到如此。
　　“巫梦！”
　　仲岚见巫梦受伤，眼中顿起杀机——始终不曾想对这样两个女孩子下了杀手，一双眼睛顿然血红，一声长长的僵尸狂啸，冲开了牙尸冴的束缚，牙尸冴瘦弱的身躯被向后震开几尺——
　　黑色风衣突然抖开仿佛一张黑色的网将巫梦和小福护在其中，原本人形的手顿时长出黑色长爪，向巫燏袭过去。
　　钢猊在黑爪之下崩裂出细小的裂痕，巫燏大惊，一双眼睛骤然变成金色，身形跃起比先前快了数倍。
　　几经交手巫燏却丝毫占不了上风，走廊上脚步声起，在空荡的大楼里传得很远。牙尸冴一喜，说道：“失宗巳和哥哥。”
　　她虽无法感觉流青的气息，但流青是与宗巳一起的，必然也来到这里。
　　巫梦有些变了脸色，突然介入巫燏和仲岚之间。碍于不想伤她，巫燏匆忙收手。
　　“牙尸的人来了，仲岚大哥你带小福先走！”
　　仲岚片刻犹豫，巫梦对他大声说：“走啊！他们不会杀我，你们不走小福就没命了！”
　　仲岚一咬牙，抱起小福从另一边冲出大厅，消失在黑暗之中……
　　巫燏欲拦，却被巫梦阻着，出手也不是，不出手也不是。
　　走廊上三个人却不快不慢的往这边赶，流青终于急了，瞪着牙尸凛，“你就不能走快些？”
　　牙尸凛依然气死人的不急不缓，似笑非笑，“急什么，那两个孩子又不是吃白饭的……赶那么累干什么，也不是不知道我这身体……哎哎，等等啊……”
　　虽然从来也弄不懂这个家伙脑袋里终日都在想些什么，可是流青却有种感觉，他似乎在故意拖延……有什么事情，他不想遇见，或者不想他遇见？心里的忐忑却越发的严重，整颗心定不下来。
　　想甩下了这个家伙先走一步，却被拽着衣角拖拖拉拉。终于赶到，打开了大厅门的那一刻，他看到了小梦。
　　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她。
　　那个应该是“普通人”的小梦，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的视线移到小梦受伤的腹部，那个伤口那样触目惊心，血液却几乎干涸。
　　“哎哎……还没走呢……”牙尸凛瞥了她一眼，不是让她快着点吗，这么拖拖拉拉，亏他还磨蹭了流青半天。
　　巫梦看到进门来的流青，只是眼神片刻一暗，迅速移开。她与牙尸凛对视一眼，便转身沿着仲岚逃离的方向而去。巫燏欲拦，却发觉牙尸凛暗暗摇头。
　　“小梦！”
　　流青立刻想要追上去，眼前发生了什么，他完全不明白。然而抬脚，牙尸凛却紧紧抓着他的手臂不放。
　　“你放开！”
　　“流青，她是僵尸。”
　　流青一顿，整个人惊住，牙尸凛正了神色收起那副慵懒模样，依然不肯放开手。
　　“我不知道你怎么会跟僵尸在一起的，但是今后你们不能再见了。”
　　流青寒了脸，却缓缓说：“放手。”
　　牙尸凛轻轻叹口气，“流青，她不会活太久了。”见流青愣住，继续道：“知道我为什么肯放她离开？只要是僵尸，牙尸家就一只也不能放过，因为所有的僵尸，就算再善良，也抵不住‘食’的欲望折磨。僵尸吃了人，从体内便散发腥臭，再也除不去。可是她身上，半点腥臭气也没有。”他停了停，“僵尸是靠吃人而提供力量的。她起码是七，八百年的僵尸，却一个人也没有吃过……你应该看得出，她已经跟普通人没有两样。不吃人，她不会死，只会慢慢变弱，身上的伤口也毫无愈合能力。她只有两条路：不吃人，继续衰弱，吃了人，被牙尸家除去。”
　　流青怔怔听着，巫燏走过来，犹豫片刻，轻声说：“流青哥，小梦她……名叫巫梦。你可知道？”
　　知道了小梦的身份，这个名字对他已经没有再大的震惊。可是巫梦……这个名字，本身毫无特别，也不会让人记住……只是另一个名字却没人会忘记：巫楚。
　　800年前，白鬼巫楚的姐姐，巫梦。

　　流青想起第一次见到小梦的场景，焦灼的太阳下躲在斑驳树荫下的小梦，那份恍惚而熟悉的感觉，恍如故人。
　　结果，竟只是一份血缘牵绊的错觉吗……

　　****

　　酒杯里浓腥的液体已经干涸，凉透的血很难喝，季罡挥了挥手，让杨惠把杯子撤下去。
　　他看着监视屏思索着，巫梦，巫梦……哦，有些印象。当年被初变成了僵尸的仲岚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咬死两个人中的那个女人……想不到她也变成了僵尸，还突然在这时冒出来。亏他安排好了一切，引仲岚跟巫家和牙尸碰了面，竟然都被这个女人搅和了。
　　杨惠走过来，低声问：“父亲，现在怎么办，还要放那些僵尸出去吗？”
　　“放了吧，虽然很可惜，看不到仲岚和巫家牙尸对上打击到其中一方……总算让他们忙活一下也好。”
　　季罡淡淡的笑，细长眼睛眯成弯弯一线。
　　“仲岚……你若真被牙尸收了，我还觉得寂寞呢……”
　　伸手关了监视器的按钮，房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远处的大楼里，幽幽灯光却骤然亮起……
　　整个大楼里的应急灯瞬间开启，发出蒙蒙光晕，大楼里一直干扰着牙尸冴的沉重而浑浊的气突然消失，感觉骤然清晰起来，感应到的却是大楼中团团僵尸几乎无处不在的已经将他们包围起来……
　　巫燏绝对相信，有牙尸凛，流青和宗巳在，就算再多的僵尸，也用不着她和牙尸冴动手了。
　　将自己的钢猊丢给宗巳，她闲闲的往牙尸冴旁边一站，看三个人去拚命……或者，是两个人。牙尸凛不过是躲在流青身后，时不时的丢几张牙尸符而已。
　　然而上方的天花板却毫无预示的塌陷下来，流青的视线瞥到巫燏和牙尸冴的头顶之时，只来得及喊了一声“小燏！”旁边的一个身影已经箭似的窜出去，轰隆的声响中，天花板向巫燏和牙尸冴砸了下去——
　　牙尸冴腿上传来阵阵刺痛，从地上爬起来。——躲过了吗？似乎，并没有受太大伤……她抬起头寻找巫燏，却看到那一堆碎石之中，熟悉的身影已经将巫燏严严的护在身下……
　　一瞬间巫燏有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碎裂的水泥墙块在四周下落，她抬起头，却看到宗巳用手撑在地面，将她挡在下面。红褐色的血液从他的头上滴下来，那个少年却露出些许熟悉的笑容，仿佛在告诉巫燏已经可以安心。
　　巫燏心里一惊，只是片刻，那笑容却已消失，浮现在少年眼底的是一片莫名的疑惑，似乎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他将疑惑缓缓敛去，便又是那个毫无生气的木然神情。
　　巫燏心里有着些许失落，曾有一瞬间，让她以为他已经想起什么。可是，为什么宗巳会来保护她？身为牙尸的傀儡他保护的应该是……巫燏转头，迎上的是牙尸冴震惊的视线，错愕的盯着宗巳和巫燏。转瞬，一片惊惶。
　　片刻怔然，宗巳已经起身离开，走到牙尸冴身边扶她起来。
　　咯咯的笑声在巫燏头顶响起，牙尸凛不知何时无声无息的走了过来，轻着声音说：“还不起来么？失望啊……？我扶你好了。”
　　巫燏打了个寒颤，立刻回他：“不用。”
　　心底泛起的失望似乎被牙尸凛这一搅和，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淡淡看了宗巳和牙尸冴那边一眼，发觉牙尸冴也正看着她。两人都收回了视线，巫燏才发觉，牙尸凛在她这里，宗巳在牙尸冴那边，那么僵尸……看过去，果然只有流青一个人还在奋战……
　　瞥了悠闲的牙尸凛一眼，为自己家哥哥强烈不平！
　　低头看到钢猊还落在自己脚边，恍惚了一下，想起刚刚宗巳的那个笑容，瞬间即逝，却那样令人怀念。
　　她再次看向宗巳，他感觉到她的视线，看过来。
　　眼中隐隐的疑惑，挥之不去。
　　宗巳……你还是记得的，是么？即使失去了灵魂，脑海深处也还有在生时的记忆残留着是么……
　　头顶上一阵阵躁乱，不等他们缓过来，更多的僵尸已经从塌陷的天花板处跳下来。巫燏拾起了钢猊，仿佛心里有许多无法发泄的情绪，向那些不知好歹的僵尸袭过去。
　　耳边，似乎听到牙尸凛，幽幽的一声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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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道在路灯的光亮下并不显得太过黑暗，身体在伤口的牵连之中逐渐麻木，四肢不再听从使唤，身体瘫软下来。
　　会死吗？这一次，会死吗……大概，还是死不了的。巫梦无奈苦笑一下，800年了，怎样的危机也都度过来，还不是活下来了。
　　伤口早没有血流出来，那些粘稠的红褐色血液，800年前就不再流动了吧……
　　脑中渐渐模糊，知道自己倒下来，可是已经没有力气再爬起来。不会死，可是还是很讨厌受伤……那种比平时更猛烈的食欲，无论怎样吃也填不满的饥饿感……
　　漆黑的影子从天而降，落在巫梦身边用黑色的斗篷将她裹起来。他将巫梦横抱在怀里，模糊中巫梦听到耳边喃喃的声音说着“对不起……我以为你早已经死了，没有想到你变成僵尸……如果早些知道……”
　　早些知道？巫梦相信，仲岚大哥不会丢弃她。如果早些知道，她大概也会像小福一样，在他的保护之下什么也不用担心，不用一个人孤单了这么多年……可是，没有如果。
　　她还记得，被失去理智的仲岚大哥咬死的那天，全身的血液好像都集中在伤口的那种灼热……连自己也以为那时候会死，清醒后的仲岚，却只能懊悔着将她埋葬。
　　可是她醒来了。
　　在那漆黑窒闷的地下，她挖开了压在身上的泥土，从地下爬出来。从那天起，人生已经全然改变了。
　　仲岚抱着她进入一栋待售的空屋，月光下空当的房屋中，只有小福被捆住了手脚，缩在角落里不断挣扎。
　　仲岚轻轻放下巫梦，拿出带回来的生肉，撕开小福嘴上的胶布。深沉而悲伤的眸子看着小福就着他的手狼吞虎咽，许多年了，他只能强迫自己不去回想当年那个伶俐而善解人意的小厮。小福，巫梦，都是他的罪。
　　巫梦被钢猊刺穿的伤口完全没有在愈合，仲岚有些担心的查看一下，难以想象她究竟多就没有吃过人。即使不杀人，吃新鲜的尸体，也是僵尸生存下去的基本。可是巫梦这些年，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恍惚中闻到了生腥的气息，像钻进每一个毛孔，挑动着细胞里的骚动。巫梦睁开眼睛，看到黑暗的屋中，小福仍在啃食着带着鲜血的生肉，一阵阵强烈的恶心袭来，毫无预示的剧烈呕吐。
　　血的腥气催动的，不仅仅是饥饿和食欲……

　　****

　　冲天的火光映照了半边夜空，仿佛有生命般的火焰在消防队的力扑之下却仍旧将一整栋大楼烧个精光才渐渐熄灭，第二天便上了新闻头条。
　　只是新闻中却无半字提到那些大量疑似尸体般的烧焦物体。
　　巫子桐翻着花费她0.6大元买回来的报纸，对这种纵火行为嗤之以鼻。“看似”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桌上闷头吃饭不吭声的巫燏和流青。
　　“烧得可真干净，不会太过分了吗？”
　　巫燏嘟囔一句：“火是牙尸凛放的，又不是我……”
　　巫子桐都还没来得及说第二句话，流青突然放下碗筷站起来，说了一声“我吃饱了。”就拿起外套出了门。巫子桐瞥一眼他的背影，“这孩子做什么这么急着跟赶死投胎似的。”
　　“去找小梦吧……”
　　“小梦？她又怎么了，发现她的行踪了么？”
　　“没……”还没人跟巫子桐提起巫梦的身份，巫燏琢磨着言多必失，干脆拿饭堵了嘴，作死的吃。
　　一栋大厦就这么烧了不是件小事儿，可也没什么证据能把他们扯进去。谁能证明他们那天晚上在里边？要真在，那么大火，是人还出得来么？
　　“总之不是正式的委托，应该也没办法把帐算在我们头上……我可没钱赔他一栋大厦。”巫子桐把报纸搁下，开始盘算怎么跟季罡把这个责任赖掉。
　　上梁不正下梁歪。有她这么当一家之主的么。
　　巫燏扒完了饭，放下碗筷，“我也出门了。”
　　“你又去哪里？”
　　“找牙尸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