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貘》炼之蜻蜓

59、【本章】七人祭8

　　有声音从上空响起，时断时续。
　　千音抬起头，听到那是在叫她的名字。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但是感觉距离太远听不出是谁。小兔子女孩猛然拉了她一把，似乎催促着她跟着那个声音去。
　　千音转头看一眼女鬼路茗，稍稍犹豫，还是转身跑开了。无论如何，先走出这里再说。路茗定定站在原地，看着千音跑远，没有阻拦的意思。
　　千音并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徇着那个声音一直跑下去，声音似乎渐渐近了，又似乎依然很遥远。每一次想要停下来，小女孩都在身边拼命拉着她，只能不停的跑。四周的景色没有一点改变，会让她觉得即使跑得再久再远，也永远出不了这里……
　　“小家伙，不要跑了，到底还要跑多久嘛……”
　　小女孩急急的扯着她的手，拼命比划着，只是千音已经停下来，不再挪动脚步。那个声音依然没有停止，夹杂在呼唤着千音名字里的，还有着另一种声音，一步步，一步步，脚步声一点点走进——食鬼！？地面粘稠的液体上倒映着那个庞大身躯的影子，阻断了去路。这一下，就算想要过去也过不去了。
　　小女孩的身体发抖，躲到千音身后。食鬼走到不远处停下来，胸膛深处传来某种“咕噜咕噜”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黏液里蠕动，胸口的正中央一点点突起，浮现出一个人脸，轮廓渐渐清晰——宗巳的脸出现在食鬼的胸前，像长出的瘤子，开了口：“学姐，为什么跑开了？”
　　千音退了一步，然而腿似乎有千斤重，身体像被钉在原地。食鬼却慢慢向前走，不断缩短两人间的距离。
　　碎肉组成的身体包裹在半透明的表皮之下，不断“咕噜咕噜”的涌动。千音的表情厌恶的扭曲，恶臭的气味薰得几乎要睁不开眼睛，胃里不断反复，却没有东西可以往外吐。
　　——再这样下去，在食鬼吃掉她之前她会先因为这个味道而被薰死。
　　脑袋里开始混乱，然而远处那个声音却突然靠近，仿佛就在头顶上方，大声喊着：“冷千音！！”
　　一阵白光猛然从上方照射下来，千音被晃得睁不开眼，身体却突然一轻，四周的恶臭猛然间消失，她大口的呼吸，让新鲜的空气进入肺部。
　　“好些了吗？”
　　突然听到有人跟她说话，千音猛然惊了一下，睁开眼睛，巫燏蹲在她的面前，自己正坐在走廊上，身边那个小女孩依然紧紧的抓住她的衣服，担心的看着她。
　　“好了就快点起来吧。”巫燏看了看千音身旁的小女孩，“……怎么你还在这里？”
　　“她是……？”千音指了指身旁的女孩问巫燏，巫燏露着一点不耐烦，解释道：“它是石灵，一些有灵性的石头里生出来的东西。当初去百鬼村的时候遇上它，本来以为它只是跟着宗巳回来的，现在看来也不是那么回事……喂，你到底是哪里来的？”
　　小女孩比比划划着，不过显然巫燏也没弄懂。
　　“算了算了，随便了。”巫燏摆摆手，站起来走回客厅。
　　千音从地上起来，发现自己的身上被贴了返魂符，她看看客厅里重新坐回沙发上听MP3看杂志的巫燏——看来妖蝶也不是表现出来的那么冷淡的人，或者，巫燏本身的意识也还融合在现在这个新的灵魂里？
　　千音走进客厅，对她说了句：“谢谢。”
　　巫燏虽然戴着耳机，但显然听到了，睫毛动了动，便又回到杂志上，没有回应。
　　千音也在沙发上坐下来，客厅里坐着两个人，却安静得吓人。叶若和宗巳还没回来吗？一想到宗巳，千音的心沉了一下。她并不想去怀疑那个总是一脸阳光灿烂的宗巳小弟，但是那张出现在迷宫般水道里的宗巳的脸，让人觉得诡异。
　　想了一下，千音看了一眼巫燏，站起来走向厨房。
　　客厅的一个门连着餐厅，从客厅可以看到餐厅，从餐厅里又可以直接看到厨房里的情景，千音想只是去看一下应该没有关系，只是探头看一下，不会离开客厅。
　　她的手握住了餐厅的门把手，身后的巫燏抬眼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太在意，便又底下头去。
　　千音扭开了把手，门在“喀嚓”的一声里被打开，一瞬间眼前再次被黑暗笼罩——沙发上的巫燏腾的跳起来，扯下了耳机。她几步奔到惊愕着立在门前的千音身后，一把将只打开一条缝隙的门推开，出现在面前的俨然是千音不久前才置身其中的水泥地道，她拉起千音奔到连接走廊和洗手间的那扇门前进入走廊，然后推开了洗手间的门—— 一摸一样的情景——她们被困住了。
　　巫燏再次返身，推开客厅的所有房门——除了客厅之外，四周都已经变成了连接着那个水泥地道的入口。
　　“这怎么可能！？那女鬼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力量……”巫燏愣愣看着眼前的情景，却猛然间想到了什么，转头望向四周——小貘呢！？
　　小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见的？宗巳带着叶若离开客厅时，还是更早？
　　“……出了什么事情吗？”千音问，巫燏的脸色沉下来，轻声却肯定的回答她：“是小貘做的。”
　　“哎？”
　　“女鬼没有那个能力，她只能困住你的心智，却没办法影响到我。——能将现实和你我的实体也拉入幻境中，那是小貘的力量……那只死妖兽……”
　　“小貘它不是……？”
　　“对，寄宿在巫家血统中200年的梦界妖兽，一向对巫家惟命是从，不会有半点反叛……”有什么事情，被遗漏了吗？
　　有一丝异样在巫燏心中泛起，她即是妖蝶，妖蝶即是巫燏。可是头脑里巫燏对于小貘的信任荡然无存。——对了，巫家历代都是从幻界呼唤妖兽来到现实的，可是为什么只有她不同？巫燏从没有呼唤貘，是小貘在那一场红蝶之梦的深处，呼唤了巫燏。
　　从一开始，巫燏就是个异类……或者，小貘就是个异类。
　　“死妖兽，敢在背后阴我……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敢帮那女鬼，被我逮到你就惨了！”巫燏大步走到一个木柜的前面，一把拉开取出一个金色容器，锐利的刀锋在刚愈合不久的伤口处割裂，血滴在容器中，巫燏抽出一张暗红的符字在空中一抖，符纸自燃，被丢入容器里。红色的雾渐渐漫开，越过客厅，融入到水泥地道的深处……
　　“小妖兽，你出来呀，这是束缚着你的巫家之血，给我乖乖的认栽！”
　　血腥气充斥着鼻端，千音捂住鼻子，在那浓浓的腥气中看到一个幻影……

　　****
　　巫子桐在黑暗里停了停脚，用力嗅了嗅，确认那腐臭的气息之中的确有着浓浓的血腥味，——那是巫家人的血气，有人在用散血咒？她思索了一会，便继续做她的事。
　　地下室的灯不知什么缘故突然全部灭掉，巫子桐只能顶着那股腐臭的气息摸黑试着找到应急灯的电闸。即使是在黑暗里，单因着这股越发浓重的臭气也知道，食鬼一定是在地下室里。
　　另一个疑问又浮现出来，食鬼在地下室，那么楼上应该是安全的……巫燏又是因为什么在使用散血咒？
　　在自己家的地下室里即使是黑暗中巫子桐也很快找到电闸，打开了应急灯。几盏小灯在天花板亮起，光线幽幽的带着蓝色光芒。巫子桐并不急于寻找食鬼，她只需要确定食鬼的大概安身之处——即使食鬼还没有长好自己的身体，那种远古的妖魔也不是她这个灵力只有半吊子的人可以去招惹。巫家前代当家巫廷野……眼下能够最接近他的实力的，只有宗邪。巫子桐思及宗邪那莫测的笑容，她知道她一定隐瞒了什么。
　　腐臭味越来越浓重，她拿出金线和符咒，布下结界。转身准备上楼去书房看看宗邪有什么办法，然而转身的瞬间，耳边似乎响起一声沉重的呼吸。巫子桐猛然回头，依然只是应急灯照射下昏暗幽蓝的空荡地下室走廊，没有任何人在。她再次转身，那喘息声却又响起，似乎就在耳边，有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森森凉意……
　　身后由远及近响起了脚步声，巫子桐没有急着转身，伸手轻轻解开衣领处的纽扣，胸口上嵌入皮肉的紫色石头显露出来，浅浅的紫色光芒笼罩在全身。“即使收不了你，我也不是说会怕你。难道你以为我会无谋到自己跑来送死吗？”
　　她回头，盯住黑暗里慢慢走到灯光下的身影，然而丝毫不是她所预料的那个怪物的躯体——巫子桐的心猛的惊了一下，看到一身暗蓝如夜的校服，温婉的长发，安静柔和的面容……“宗邪……”她不自觉的轻轻叫她的名字，那容貌，姿态，赫然是她所熟悉的20年前的宗邪。
　　巫子桐的眼睛瞄向“宗邪”的手腕，那里的一根红线上栓着同样一颗紫色的石头。犹豫了一下，她依然没有收回笼罩在身上的光芒。当年在宗家的老仓房里发现的两颗紫咒石，她们两人一人一颗。如果眼前的这一颗是真的，那么巫子桐所有的这一个就没有丝毫抵御的用处。可是眼前的这个人，是谁？
　　她笑一下，口气中带着嘲弄：“骗人的把戏不是要弄得真一些吗？难道我真会像小孩子，相信20年前的宗邪会站在我面前？”
　　对面的宗邪只是笑，淡然安静，她从校服的口袋掏出一张符，是宗家秘传的黑符。符纸在她手中自燃，她将燃烧的火焰用掌心按到墙壁上，一瞬间墙壁中有仿佛蜘蛛网的光线散开，照亮整个地下室。
　　巫子桐有些无法形容自己的感觉，那大概只是震惊。在“宗邪”的身后，一段段碎肉混合着暗色的黏液，拼成一个几乎已经无法辨认的躯体。令人想吐的恶臭扑鼻而来，那一地细碎的尸体竟是她在寻找的食鬼……
　　巫子桐轻轻皱起了眉，视线落在“宗邪”的眼睛上，然后缓缓下移到地面——“她”投在地上的影子。
　　“……食鬼是你杀的吗，小貘？”
　　笑容再次绽放，“宗邪”微微的眯起了那双金色的眼睛。
　　“会不会觉得很怀念？”它用宗邪的声音，宗邪的脸，展示似的在原地转了一圈，校服的群摆扬起来。“这个样子应该比现在的宗邪更让你感到亲切吧？这是你记忆里的形体，这个模样，还有力量……像吗？”
　　——这就是貘的力量吗？竟然可以直接从她的脑中读取到另一个形貌，巫子桐紧紧的盯住眼前的小貘，那张笑脸带着纯真的邪气。200年来貘遵守契约寄宿在巫家的血统内，也同时受到这血液的束缚，它们本没有实体，却会因寄宿者的不同而幻化成不同的形体……却是什么原因，让小貘从巫燏的束缚中解脱出来，使用了现在的力量。
　　16岁时的宗邪的笑声穿越20多年的时间，在地下室里幽幽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