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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68.聚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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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灭大火之后,好不容易从灰头土脸当中得了闲暇的古逸涛随着本能的心思随意抬眼一瞟,立刻在逄兴文的发尾上发现了一枚吊着的浅粉色花瓣,它很小,可还是引起了他十二万分的警觉,当然这不一定是眼睛太尖的原因,可能只是更加关注吧,因为关注,所以敏锐。
逄兴文见他突然伸手过来,原本是呵呵笑着的,不想这人的指尖只匆匆划过发梢,但并未多做停留,并且还从头发上边沾染下来了一片小巧娇嫩而又暧昧不清的粉色,他一时搞不清楚状况,神色变得有些惊愕,却因见了那人似笑非笑的神情,心头窜起了小小的火苗,看人的眼神当中便浮现出了一层“你不信我”的嗔怪,瞧那架势,应是只想立即扑到他怀里去行使非同一般的弟弟该有的权力,痛快撒娇吵闹一番甚至顺势谋求一些安慰福利才好。至于那劳什子的花儿,更恨不得立刻出手抢了,快快扔到九霄云外去,却被一个“你是不是心虚”的眼神打得败下阵来,实行未果,只好委屈巴巴但是傻乎乎地站在原地,等待这群不怀好意的家伙纷纷借着古逸涛挑起的话题来对他这根本不存在的“沾花惹草行为”进行集体审判。
可惜这群大老爷们个个脑筋笔直,七嘴八舌议论下来,谁也拿不出个主意这到底是什么花儿,还得靠着正好路过的好姐姐帮上一把:“这是水仙百合,表达喜悦、期待重逢之意。”
逄兴文看似木木地站着,脑子却转得飞快,他将方才的情形略一整理,便搞清楚了这其中的前因后果,然后在一众歪七扭八的起哄声中彻底黑了脸色:“这该死的简燝……”
此为寒冬将至的时节,寻常路上,哪里能沾得到专门盛开在夏季百合花?
定是那位三皇子刚才倾倒磷粉之时故意为之,也不知道是图个什么劲儿。
特意给逄大爷添堵来的吗?
确定了这只是一枚普通的花瓣,并不会起到旁的作用,古逸涛便淡定自若地将其还给了他,并殷切嘱咐道:“你好好收着,或许将来会有用得着的地方。”
逄兴文将自己英俊帅气的脸蛋扭曲作了一团,只是人怂气不粗,不敢放肆抵抗,便压着性子往前凑了凑,同他低声嘟囔了一句:“我上哪儿去收藏这玩意儿哦?枯了就不好看了!”
“好看?”古逸涛歪着脑袋,给了这人一个阳光明媚的大笑脸:“也许下次见面,你可以向三皇子讨教一下无视时令,令花朵的永葆鲜妍方法,他这不是做得挺好的么?”
所以说嘛,伶牙俐齿会怼人并不代表体察人心会说话,这不就是个典型的反面案例吗?
逄兴文顶着周围一众人等或是幸灾乐祸或是围观看戏的目光,灰溜溜地把它塞进了兜里。
得,原是多说多错,咱们不提这茬了好不好?
为了绕过这个坎儿,逄兴文灵机一动,提议在回京复命之前,请大家吃上一顿好的,并且择日不如撞日,时间就定在明天夜里,不见不散。
用美食收买古逸涛,是最能见效的法子,很快他便不管那花瓣如何如何,只关心要上哪里酒足饭饱一顿。
司徒杞问出了他的心声:“逄老板这是相中了哪间铺子,要不要我提前去做个预定?”
你看,这样的手下就是踏实能干,比起那几个听见有得吃就咋咋呼呼、恨不得一骨碌立马穿越到明儿夜里的小家伙们,可不是要靠谱许多?
但姜铭不算,他是从静王府出来的小王爷,身份摆在这儿,哪怕有人请吃饭,也得端着一副矜持的架子,不悲不喜不卑不亢,出门在外,绝不能丢了皇家的体面。
古逸涛半靠在走廊的柱子上,目光所及,心不在焉地教蹦蹦跳跳的汤瑾泽和沈炎小心一些,不要得意忘形,又跟宁羽窝在一块儿怀念起了司徒杞那卓绝不凡的厨艺,并且很快引发了汤、沈两人前仆后继的附和,被夸赞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本人则是有些羞涩地笑了,温温柔柔地应了一声“下次一定”。姜铭暂时没得一饱口福的机会,对这个话题也没有多大的实感,但是不妨碍小王爷放一个“在下很感兴趣”的脑袋进来,毕竟司徒杞这个人的防备心很重,他需要更多地从旁人那里搜集到与他有关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被刻意隐藏起来的自我信息。
我不好过,怎么可能让你们太平安逸?
逄兴文的笑容里多了一层像是薄纱一样模模糊糊的东西,这让他看起来像是被笼罩在了迷蒙氤氲的白雾当中,面容若隐若现,变得不甚真切起来:“就去你们最为熟悉的秦家铺子。”
夜探沐府之前,姜铭和司徒杞曾经去过一趟,那里食材新鲜,摆盘精致,美味绝伦,确实对得起它远近闻名的声誉,逄兴文与白鹭镇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说是久仰大名,并不为过。
司徒杞暗笑一声,我道唱的哪出好戏,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于是他在保持谦逊得体微笑的同时,恰到好处地垂下了眼帘,又将落下的一小缕发丝轻轻置于鬓角之后,语调虽是娴静温柔,言语中却有不甚明显的推托之意:“这秦家铺子,其实是小王爷倾力推荐的,于我而言,不过是个去过一次的陌生地方,谈不上有多熟悉。”
这话听着生疏,姜铭倒是十分无所谓的样子,他笑着摊了摊手,露出了一个跟目前年纪特别相符但是与地位相去甚远的笑容:“不要紧,一回生两回熟,我们再去一趟就是。”
汤瑾泽和沈炎好奇那是真的好奇,看起来像是两只在窝里拱来拱去的仓鼠宝宝,眼睛很大很亮,充满了向往的光彩,言外之意却是怎么我没有听说过:“那是什么地方,很有名吗?”
这个时候就轮到宁羽出来嘲笑这两人见识短浅了,他走南闯北又是干情报这一行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多少都会去了解一点,包括吃穿住行这种看上去很有生活气息的一类。
秦家铺子的名声响亮,听说老板曾是走南闯北的生意人,爱吃也会吃,还舍得散财,这才汇聚了多地的风味美食,搜集了许多珍贵菜谱,又招揽了不少地方名厨,开了这间打从一开始就生意兴隆的铺子,很快将名声传播了出去,吸引了大量食客,赚得盆满钵满。
沈炎同宁羽斗了两句嘴,见说不过了,便想拉着自己的好兄弟一起上,汤瑾泽打开了之前点亮的技能,嘲讽宁羽做什么都热爱显摆,态度却不如以往理直气壮,似是在逃避些什么。
他的这种反常连向来粗线条的沈炎都察觉到了异样,可宁羽倒仍是平常心以对,除开挖苦互怼时候的汤瑾泽像是没吃饱饭一般气力不济,并未表现出太多的异样。
这是……吵架啦?
古逸涛若有所思地往逄兴文那儿瞥了一眼,见有人明明耳朵伸得像是只好奇的兔子,面上却在模仿入定的老僧,我自岿然不动,忍不住偷偷扑哧一声,差点将牙花子都笑了出来。
臭弟弟,装,就知道装!
沈炎以二敌一仍未捞到好处,当然不可能服气,于是更加坚定地同汤瑾泽抱团,虽然他的这位兄弟……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不过好哥们一家亲,我是绝对不会嫌弃他的!
逄兴文大表哥操着老父亲的心,窝在一边儿正大光明地偷听,不过越听越觉得不对,汤瑾泽在跟宁羽呛声中竟然落了下风?这可不是好现象,于是他愁眉苦脸地装了一会儿木头柱子,直到内心起伏过大待不住了,便伸手去捞旁边偷偷忍笑的古逸涛,想着眼不见为净算了。
古逸涛的步子十分顺从地跟了上去,嘴上却不肯饶人,却又始终含着笑意:“你干嘛?!”
跟大猫咪同小猫咪待得久了,他也养成了一副猫咪的性子,随时傲娇,又叫口是心非。
司徒杞显然是更加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那种人,他洞悉世情,但分想管和不想管,又或者更乐意阴阳怪气地报复回去:“有人想要开口帮腔,可是又觉得掉价,这不就纠结上了吗?”
姜铭也在一旁火上浇油:“真可怜,他们两个的嘴仗水平,哪里比得上牙尖嘴利的宁羽!”
逄兴文要素察觉般地挑了挑眉。
怎么回事,你俩成天苦大仇深的,这就准备好统一战线啦?
古逸涛心里很清楚逄兴文那张嘴的战斗力,但还是不愿意自家大猫被人欺负了去,于是不甘示弱地亲自撸袖子上阵,把他的小脑袋瓜鬼鬼祟祟探了过来,脸上挂着一抹“我要准备搞事情了”的险恶笑容,目光却是清纯无辜的很,这也是他的惯用手段,不论是何事由,临了卖个萌先,不少人因为这个,都不好意思高声吼他,甚至会自觉不自觉一脚踩到陷阱里去。
“您二位这一唱一和的,难不成是在表演勠力同心,其利断金吗?”
若果真如此,只怕陛下和静王就该要吃不下睡不香了。
司徒杞很吃这套,但是免疫力极高,所以一脸慈爱地拍了拍地他的肩膀:“彼此彼此。”
我等戏谑之言,哪里比得上你这真心实意非要替人出头的护食劲儿?
太亮了,闪瞎了。
逄兴文拼命压着无论如何抑制不住想要往上扬起的嘴角,故意摆着一张苦大仇深的面孔默不作声挪走了司徒杞那只令人碍眼的爪子,又把自己的手以一种宣布所有权的方式巴巴地揽在了古逸涛的肩膀上,还轻声跟他讲房间里就放着从秦家铺子捞出来的菜谱,他们可以拿出一晚上的时间慢慢研究。
古逸涛看似一针见血地戳穿了某人的别有用心,眼波中却带着一点含含糊糊的笑意,话也说得黏黏糊糊的,天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意有所指:“我觉得你这是在故意馋我!”
司徒杞大概从来没见过这般花式请客的主人:“所以,我们的意见统统不重要是吗?”
逄兴文咧开嘴朝他笑:“不是说彼此彼此吗?你要是觉得不过瘾,让小王爷好好学着呗!”
学什么!怎么学?
姜铭和司徒杞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差点快要维持不住他们即将冰裂成渣渣的微笑面具。
取得阶段性胜利的逄兴文一边昂首阔步地带人离开,一边朝着天空吹了一声口哨。
哼,小样,想跟我斗嘴皮子?早着呢!
至于他因为战斗力不佳而被宁羽奚落成“是不是病还没好”的表弟,就……自求多福呗!
表哥现在特别忙,表哥暂时顾不上你!
姜铭和司徒杞没兴趣掺和小朋友们毫无营养价值的争吵,随口道个别就跑得无影无踪。
沈炎看着汤瑾泽微微发红的眼眶和宁羽“我先回去睡了”的潇洒背影,有点无所适从。
“要不我们也回……”
“睡睡睡,一天到晚就知道睡,跟个猪精一样!”
沈炎为数不多的情商异常郑重地告诉他,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老实说,这餐饭还是吃得非常不错的,逄兴文出了名的扣扣索索,但很少在吃喝方面亏待大家,主要是这位老板有个理念,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后来又加入了古逸涛这个巨大的影响因素,此人来者不拒,好像根本不存在“饱了”这个概念,他无法感同身受,但是生怕把哥哥饿着了,于是食物自由便成了旅舍员工最大的福利——虽然这儿的老板一再宣称自己穷得叮当响,发不出一个铜板的工资,但是人还没有跑光,可见并不是那么一无是处嘛!
逄老板发话了,好饭好菜尽管端上来,爷买单!
众人为了眼前的美食,面子里子统统抛了个干净,没有一个不欣然鼓掌。
闹得厉害时便有了新的发现,七个大男人的餐桌上,怎么能没有美酒相伴?
秦家铺子的老板对这样出手阔绰的客人表示一万个满意,要酒是吧?
怎么不行!?
不仅可以,还得抱着珍藏的陈年大缸来,由他亲自给所有人全部满上。
今朝有酒今朝醉,你们喝个尽兴,记得付钱就行!
至于这七个人的酒量……怎么说呢,没有差劲,只有更差劲。
全员喝酒不仅上脸,还上头,要不是人在包房里边,什么唱歌跳舞的,抱着柱子要亲亲的,往自己鼻子里怼大葱还说奇怪怎么吃不下去的,就这场景,肯定荣登白鹭镇的社死头条。
逄兴文站在凳子上,张开双臂,做了一个“我要起飞”的动作:“谁跟我去京城……”
姜铭也是醉眼朦胧的样子,脚步飘得完全不复往常高贵华丽的姿态,下一刻更是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事件,一边东倒西歪,一边连声拒绝道:“喵喵走开,不要飞……不准飞!”
好一个酒气冲天的霸道范儿,有那味了!
古逸涛不高兴了,打着酒嗝也要讨回公道:“呃,喵喵那么可爱,你敢不准他飞!?”
听,是我逸涛哥——
沈炎伸出手去扒拉他的衣袖,扒拉不到,便开始在空气里捉鱼:“好晕啊,飞不动了!”
逄兴文却是一把逮住了古逸涛的袖子,还得意洋洋地笑出了声:“你看看,喵喵,来……”
司徒杞盯着眼前骤然出现的小猫咪,像是发现了什么奇观一般,紧紧地锁住了眉头,而后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恶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大声喝道:“妖怪,哪里跑?”
小白猫被他惊得“虎躯一震”,匆匆扔下了一叠信封和信纸,逃也似地离开了。
逄兴文得寸进尺地往古逸涛肩膀上歪:“不飞了,你过去,挑一个,做任务,赚钱养家!”
他却是不如一旁汤瑾泽和宁羽面对面往脸上互相投掷韭菜和豆芽的组合来得稳当,古逸涛是个实诚孩子,真就睁着他迷迷蒙蒙的醉眼乖乖去挑选任务去了,害得某人扑了一场空。
真是失策!
但是,这么单纯不做作的人,我好喜欢!
说是挑选,其实也就是糊里糊涂地随手拿了一个信封,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就被逄兴文抢过去用他寒冬沉醉之晚上的嗓音云山雾绕地念了出来:“红绡镇?决定了,就是你了——”
古逸涛捡起一堆信封,恨恨地扔到了他的脸上:“大坏蛋,谁让你偷……偷看的!?”
逄兴文一脸神秘地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这是秘密哦,不要让他们听到了……”
好像刚才那个念地名念得仿佛是朗诵诗歌的人不是您一样?
门外刚好路过的老板面不改色地走到正在沽酒的小二旁边,压低声音道:“是红绡镇。”
那神情肃穆的小二还未转身,一把灿烂笑容就变脸般刻在了面上,他用托盘举起一只酒壶和几个酒盏,朝着一桌客人欢欢喜喜地走了过去:“新鲜出炉的,您几位可得好生尝尝!”
众客人连忙谢过,拿来一品,不愧美酒之名,沁人心脾啊!
屋内热闹非凡,门外的寒风凛冽,吹着一盏悬挂高处的风灯,灯火明灭不定,好像一眨一眨的眼睛,不知正在看着谁,又在被谁看着,于不安的飘摇当中,显得冷清而又孤寂。
突然灯上一阵红光亮起,又骤然熄灭,只不过匆匆一瞬,似是过眼烟云,好像错觉。
与此同时,一名默默候在马厩周围的男子翻身上马,扬起鞭子朝着铺子外头飞奔而去。
殊不知,一只藏在暗夜里的白猫正蹲在一枝十分隐蔽的树杈上,默默地凝望着这一切。
它从一团黑雾中来,又消失在了黑雾当中,最后化作一缕常人不可见的烟雾,悄无声息地缠上了马儿来回摆动的尾巴,一路追随那毫无察觉的骑马之人,朝着远方飞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