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四月》兆米

1、四月一日

　　1
　　我无从下手。
　　自杀的方法有很多种，我一开始选择的是毒药，可自从被那群人发现后我已经很久没有碰过化学药品。
　　被铁门困住的日子还算可以，但我烦了。将床头的金属和门把手翘下，我准备割腕。
　　可是我怕疼。
　　最后脑内斗争了半天，想到这没有意义的生活，而我的机会不多，得快些趁着医院断电自杀。
　　手腕处的伤口很痒，我全身发冷。就这样坐在床头，在月色下看着左手手腕缓缓流血。
　　“太慢了…”我将金属尖头对准胸口。可我忘了我的心脏在哪里。
　　在身上乱捅一通，无力地倒下。
　　痛感蔓延全身，可就是死不了。
　　“啊……”我发不出声音。用尽所有力气将尖头捅向右脑，我终于完成了我的愿望——死去。
　　我解放了，尽管用的是我最不愿意的死法。

　　2
　　在我去地狱前，我还要做很多事。
　　我先去的地方是妈妈的坟头，那个土堆已经被雨冲刷得只能通过砖头发现。可即便如此也没有人再去为逝者的坟填土、烧纸。
　　我没有再看见妈妈，她已经去开始下一世了，希望她能有个美好的人生。
　　“唔……汪！”有条老黑狗在朝我叫唤。
　　小时候每次来扫墓我都很怕这只狗，黑瘦的，尖牙更明显。可过了几年我长大后再来时它却不叫了。这只狗天生就小个头，但总是很有精神。现在想来，它可能只对鬼魂叫吧。
　　“嘘。”我对它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黑狗很有灵性，乖乖坐下。
　　“这么乖，我小时候为什么要怕你呢？是因为听大人们说你是疯狗的原因吗？”我无奈笑笑，
　　“不过现在我知道啦，你是乖狗狗，不要伤心啊。”我摸摸它的脑袋。
　　“我要走了，去很远的地方，记得替我看好妈妈的墓呀！”
　　这回小黑狗没那么机灵了，冲我叫唤。
　　“我只是去把我该干的事作完。然后……下去……”我飘走。

　　3
　　我的姐姐有着一个不美满的婚姻。
　　她的丈夫不抽烟喝酒，也不大男子主义，但他太听他妈妈的话，而且他不爱工作。
　　我的姐姐很独立，可经常以自我为中心，在他俩结婚前她就容不得未婚夫的大哥和大嫂。我也挺讨厌这俩人。
　　我姐姐和她的丈夫总是为了婆婆和大嫂吵架。我不去看望也知道他们过得一般般。
　　我的目的地是我姐住的那栋小区门口的苹果树，树下有个小女孩儿一直呆在那里。
　　“来尝尝吧！”女孩捧着红彤彤的苹果。
　　“我不爱吃水果”我拒绝。抬头看，那些苹果虽红，但红的发暗，显得不切实。
　　“呜呜呜，谁也不喜欢这些苹果……”小女孩双手抹着血泪。
　　“并不，我不爱吃水果，而且果子还没熟。”
　　“我把苹果染成红色的了。”女孩天真的说。
　　“那只是表面罢了，不过若是不知情的人，可能会吃下你给的苹果，当然，这些人也只是看得见你的人，而且看不见你的人们也看不见他们。”我解释。
　　“他们也看不见你吧，可为什么会有人看不见我们呢？”
　　“因为我们会飘啊。”我笑道。
　　“所以我们是一样的？”
　　“总的来说是吧。”
　　其实我和她不一样。她是怨灵，有着解不开的怨念，只能在死亡处迷茫。而我是刚刚死去不久的鬼魂，七日之后会被黑白无常带去地府。
　　“在这儿和你待的够久了，我走啦！”
　　“为什么你能走开？”小女孩在树下喃喃道。
　　小孩子就是麻烦，什么都要问，我小的时候也不这么烦人啊。

　　4
　　码头活儿不多时，我最爱在附近的小公园看海面。
　　“现在感觉怎么样？”公园的某个长椅上总有一个青年坐着等待人。
　　“还行，除了吃饭外其他都和活着没什么区别。”我是在第一回和她来小公园的地方认识这个男鬼大哥的，还算聊得来，“而且现在特别方便，坐在车顶就能免费到别的地方。”
　　我做在另一张长椅上，与他隔着一段距离。
　　“哈哈，幸好你是能自由活动的。”
　　“是啊，可七天后我就要走了，我做的那些事够我在地狱受折磨一辈子了。”我靠在椅子上，看向不远处。
　　“……”男子沉默了。
　　“你也别笑我自作自受，你暗恋的那位不也看不见你了吗。”我打趣，“后悔吗？人家都生孩子了。”
　　“并不。”
　　“才怪，不然你怎么还坐在这儿。”
　　“我只是想再看她一眼。”男子早就习惯这些，他微微一笑，似乎并不介意。
　　“好吧好吧，这就是你的执念啊。”我翘起二郎腿，“我这不也是吗？”
　　“你……”
　　“不说了。”我站起来，“我要出县城去找找我初中给别人扔掉的手机。”
　　“好。”
　　“你不用羡慕我能主动去找。”我避开刚才远处的，向我迎面走来的一对母女。
　　我回头看，女娃娃奶声奶气的拉着妈妈坐在长椅上，正好没做到那个男子。
　　“你这不还能见到想见的人吗。”我飘走。
　　我可是没有想见的人啊。

　　5
　　我活着时出过最远的门是省会。
　　巨大的石龟在人造湖中央，长廊上走动的人并不多。虽说是有世界纪录的，但我欣赏不来这种装修风格。
　　“喏，自己挑吧。”水鬼离不开水，乌黑的长发浮在水面。她的脸都浸在水里，什么也看不见。
　　“看见了，这个手机壳一看就是我挑的。”我将手机里的水控出来，把手机壳拆下，“没想到里面的纸条还有呢。”
　　把纸条平铺在地板上，我蹲在一边等着它干掉。
　　“这么糊了你还要。”水鬼游到水边，还是不露脸。
　　“看完就扔掉了。”我把脚伸到水里，“你怎么还不露脸？”
　　“你还想被我吓得跳起来？”
　　“还行吧，我当时只是没戴眼镜。”我挠挠头，“再说了，要不是你吓我，我也不会拍我我同学的后背吓到她，她的手机也不会掉到水里。”
　　“好好好，怪我。不过我全身都被泡烂了，也就不露出来了。”
　　“自信点儿，我一身血窟窿还到处飘呢。”纸晒干了，我拿起来看，忍不住笑了，“我好傻叉啊，为什么我会那么幼稚。”
　　“初中的小屁孩儿最中二了。”
　　“也是。”我把纸条撕得粉碎，“够了，这东西还是消灭在这世上最好。”
　　“乱扔垃圾可耻。”水鬼贴心提醒我。
　　“好好好，我去扔进垃圾桶。”我走开，“顺道走了啊，别想我。”
　　“你浪费这么长时间来趟这里就是为了扔垃圾？”水鬼还是没露脸，倒是伸出烂的不成样子的手臂向我挥手。
　　“不懂了吧，这可是我为数不多的学生时代的回忆。”我哼着小曲儿，路过了好多地方，最后飘到汽车站。
　　不知道去哪里了，已经想不出要去找谁。
　　头七是完成遗憾的宝贵时间，可是我想不出我的遗憾是什么。
　　“随便玩玩去吧。”我朝车站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