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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十年后的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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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沧市,本就聒噪的热气被海风吹得更加猖獗,黏在了皮肤上,让人挣脱不掉。
“合作愉快。”
林诗和坐在对面的男人同时站了起来,礼貌地握了下手。
只是,当林诗想放开时,对方却没有松手。
她看向对方的眼睛,对方朝她笑了下,这才放手,说:“林总,晚上可否邀你共同用餐?”
“有其他事,我们可以现在聊完。”林诗浅笑,然后猛地把手抽了出去。
李乐辰怔了下,看着空落落的手笑了:“真狠啊,诗妹。”
会议室中刮入一阵风,严肃正经的气氛被冲淡,变得黏腻起来。
称呼变了,林诗紧绷的脸也放松了,轻笑道:“你很了解我。”
了解,是真狠。
其他人眼中的一个柔弱小姑娘,硬是在18岁那年顶住压力,凭实力接手了集团董事长职位,更在之后几年把沧灵集团拉上了一个新高度。
李乐辰唉了声,然后把一张五颜六色的票券放在了桌上,用手指抵着滑到林诗那边。
林诗随意瞥了眼,上面写着“七月海边游乐行”。
“七月了......”她低语,脑海中一些零星的记忆碎片突然闪起光来,让她有点走神。
见她貌似有兴趣,李乐辰心情激动,忙说:“要不要一起去?最近应该不太忙了吧。”
林诗嘴唇动了动,正要出声,门被敲响了。
“请进。”林诗把肯定的回答咽了回去,李乐辰的眼神则黯然了。
助理开门走了进来,说:“林总,顾设计师到了。”
林诗想到之前给顾瑜说的设计稿的事,点了下头:“告诉她,我马上到。”
“好的。”助理走了出去。
“有点事要处理,改天吧。”说完,她将那张票券还给了李乐辰。
李乐辰盯了眼票券,揣进兜里,也叹了口气。他顿了几秒,见林诗要动步了,又慢悠悠地叫她:“林诗。”
林诗看向他,李乐辰又接着说:“你很聪明,你应该知道我想追你。”
林诗默而不语,李乐辰又说:“而且,你应该也知道,我从九年前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上你了。”
“当时你19岁,我20岁,可是我却觉得你比我成熟多了,可能也就是这种气质吸引了我。”
李乐辰语速缓慢,林诗听得很清楚,心里也很清楚。
“我从那时候就想追你,可是你连一次机会都没有给我。”话的内容很苦,可他说得很坚定。
“为什么?”他问,不等林诗回答又自答道,“9年,我对你了解也不少了。”
“第一,你不是同性恋,第二,你也不是瞧不起爱情,第三,你也不讨厌我,我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个。”
李乐辰绕过桌子,站到林诗旁边:“你心里有人了。”
“可我从没见过你跟哪个男的走得近,也就是说,你在19岁之前就有喜欢的人了,而且在见不到对方的情况下记了这么长时间。”
李乐辰说得很确定,仿佛不像是猜测的,而是穿梭时光回去亲眼见到的。
随着这些话,林诗脑海中的记忆碎片也逐渐拼凑起来,逐渐形成了一个人像,让她的心刺痛了下。
“那个人是谁?你说出来的话,我也就死心了。”李乐辰直视她的眼睛,眼神中饱含乞求之意,若是让别人看到他一个多金总裁卑微成这样,怕是会被笑掉大牙。
林诗深呼吸了口气,看向李乐辰,仍是浅笑。
她说:“你想多了,只是我不喜欢游乐场而已。”
十年前,在游乐场,她伤害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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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灵集团总部的大厦外,青草的翠叶被太阳照得发白。
林诗走出电梯,路过的员工都向她打招呼:“林总好。”
现在如此毕恭毕敬,但在她刚接手时,沧灵的员工可大多是翻白眼的多,背后传流言蜚语的多。
林诗知道这些事,但也没有点名,逐步落实工作,让所有人服气。
她朝其他人微微点了下头,走向公司后面小公园里的接待室。
刚过去,林诗就看到了顾瑜,穿着时尚的女人正手拿一瓶奶追着一个小孩儿跑,很有戏剧感觉。
“远儿!天那么热别在外边跑!快过来把奶喝了!”顾瑜喊着。
然而小孩根本不听话,继续追着外面的蝴蝶,直到被石头绊倒摔在了草坪上,才停下来。
顾瑜喘出口气,走过去把小孩抱了起来。
“看,让你不听话,摔了吧,哼。”
小孩摔了一跤,没哭,但开始张牙舞爪地闹:“我不喝奶!我不喝奶!”
“不喝奶长不高!”
顾瑜弄不住他,只好把他放了下来,看着小孩愤愤地出气。
林诗看到这场面,笑了。
她走过去,安慰着顾瑜:“我记得路法官有一米九吧,你也将近一米七呢,小远不会长不高的。”
顾瑜转身,看着面带笑容的林诗,噘起了嘴。
“什么呀,我觉得这孩子是有毛病,从出生就讨厌喝奶,我喂他母乳都不喝!全吐出来了。”顾瑜想起来就生气。
“行了,跟自己孩子怄什么气。”林诗拍了下她的肩膀。
两人一起往室内走时,顾瑜还在抱怨:“有时候我就想往他嘴里塞个漏斗,然后拿一桶牛奶给他灌进去。”
林诗听笑了:“好啦好啦,别生气了,不爱喝就不喝了。”
“主要是不喝奶也太奇怪了。”
“有什么奇怪的,有的人还不能吃甜呢。”
顾瑜一愣:“谁啊?”
她们两个共同认识的人好像没这样的。
林诗顿了下,干笑道:“没有,就举个例子。”
顾瑜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把包放在桌上后,又走到门口朝男孩吼:“远儿!快进来,在外边该中暑了。”
然而男孩仍然自顾自地在花坛里追着蝴蝶,根本不理他妈。
顾瑜啧了一声。
“是不是男孩都这么皮啊?我小时候可不这样。”她抱怨着。
林诗笑了下:“反正我小时候不是挺乖的那种。”
两人面对面坐下,顾瑜把设计稿的初稿拿出来,林诗一边看,一边说着看法。
顾瑜了解后,开始修改草稿。
修好后,她放下笔,正要让林诗再看下,可抬头就发现林诗盯着外面。
男孩不再追蝴蝶了,而是蹲在花坛中,揪着跟里面名贵鲜花格格不入的狗尾草。
林诗神情专注,可又好像在走神,顾瑜看不透她。
“阿诗。”顾瑜轻轻叫了一声。
林诗回过神来,看向她,微笑道:“改好了?”
说着,她就拿过草稿。
顾瑜叹了口气,双臂撑在桌子上。她盯着林诗,托着腮说:“阿诗,不是我催你啊,就是,你是不是该谈恋爱了?”
林诗翻页的手一僵,停了下来:“哪有对象啊。”
“所以说是谈嘛。”顾瑜说,“若云的哥哥追你好久了吧。”
林诗想到几分钟前李乐辰说出的心里话,笑了笑:“可能是,但我只拿他当伙伴。”
“哇,有点狠哎。”顾瑜努了努嘴,但也只能叹口气,“算了,反正乐辰哥好脾气,明白了你的意思能好好放手。”
林诗点了下头。
顾瑜捋了捋耳边的发丝,突然又想到一件事。
“上个月参加的那个晚宴,好多人都来找你聊天吧。”
林诗笑了下,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都是生意上的伙伴,礼貌交谈而已。”
顾瑜却紧盯着她:“是吗?那你看刘总儿子看你的那个眼神,我天呐,怕不是想当场把晚宴变成婚宴。”
“刘总儿子啊,嗯......太嫩了吧,比我小好几岁呢。”
“那就年龄相仿的秦总,也能看出对你有意思,而且条件也很好。”
“嗯......是挺好的,就是......”林诗想了两秒,“话太多了。”
顾瑜呆了:“我的姑奶奶,秦总可是出了名的冷淡霸总啊,那天说的话也没几句吧,您就嫌人家不是个哑巴是吗?”
林诗耸了下肩。
顾瑜又说:“那户总呢?好像直接跟你表示了要追你。”
林诗笑了:“那个人呀,小瑜,你没看到我拒绝他的时候,他的臭脸色么。”
当时一堆人围观,被林诗拒绝后,那个户总脸色就直接黑掉了。
“啊......好像是。”顾瑜忽然想了起来,“不过当面拒绝也确实挺糗的......”
气氛突然沉默起来,顾瑜皱着眉头总结道:“年龄相仿、话不多、当众丢脸也不怪你......哦,关键还是你得有感觉......嗯......啊,你还是大集团一把手呢,身份得配得上。”
听到最后,林诗笑出了声:“你就别操心了,我也没那么麻烦,只要我喜欢就行,就这一条。”
顾瑜轻哼一声,也不跟她扯皮了,直截了当道:“你喜欢,哼,我看你就是忘不了初恋。”
“初恋?”林诗惊了下,本来这几年已经善于隐藏情绪了,可此时眼神中的慌张一览无余。
最终她只能撇开眼神,假笑着:“我哪有初恋,你别污人清白。”
顾瑜有些生气,继续说:“就十年前啊,你不是跑到老家去了嘛,还跟一野小子好上了。”
“没好上。”林诗急忙否定,又小声嘀咕,“也不是野小子。”
一谈及这事,她突然就变成一副软弱的样子,让顾瑜看不下去了。
顾瑜伸出右手,抓住林诗的左手:“阿诗,要不你回去看看吧,别总在心里堵着。”
林诗抬起了头,脑海中的人像已经清晰,但她硬是往脑后抛,不想去触碰那段记忆。
“算了吧,这么长时间了,人家都不认识我了。”她笑着。
在顾瑜又要追问时,她打断说:“好啦,知道你为我好,你就别操心了。”
顾瑜表情无奈,林诗突然指着外面:“哎,你看小远身边那是谁。”
林诗拍了下她的肩膀,顾瑜看过去。
有个男孩拖着一个大袋子,站在小远旁边,察觉到林诗和顾瑜的目光后,就走开了。
小远把手里的东西塞到瓶子里,然后大声喊叫着跑过来:“妈!看我抓的蟋蟀!”
顾瑜撇了下嘴,随即看到他的脸后,惊讶地叫出了声。
当男孩跑进来后,顾瑜气得发火:“都说让你别在外面玩,都晒成黑煤球了!”
她蹲下去,用拇指搓了搓男孩的脸,确定不是沾了黑颜料。
顾瑜越看越气,又指着他手里的瓶子说:“哪来的瓶子?垃圾桶里捡的?”
男孩扬起嘴角,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刚才一人送我的,他有一大袋!好多!”
顾瑜扶额,无奈地看向林诗:“阿诗,我把远儿送你,要不要?”
她说完,两个人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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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顾瑜后,林诗回到办公室,本想把下个项目的资料看完,但受到李乐辰和顾瑜的影响,她一直集中不了注意力。
正烦躁着,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了。
“请进。”
助理进来后,径直走到桌前,把一封信放在她面前。
“林总,邮局寄来一封信。”
林诗歪了下头,邮局?好久没听到这个名词了。
她拿起信封,看到寄信人后,怔了下。
是石村村委会,她母亲的老家,她十年前待了三个多月的地方。
林诗心里一揪,顿了下后拆开信封。
是一封拆迁通知书,石村算是个老村子了,现在也要开发了。
林诗从头至尾读完,将信纸折起来。
助理看了她一眼,等了会儿后,小心翼翼地开口:“......林总?”
林诗被叫回了神,抬起头来:“怎么了?”
助理说:“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林诗说,“先放这吧。”
“好的。”说完后,助理就出去了。
门关上后,林诗仰躺在椅背上,捂住了脸。
这是连老天都在提醒让她别忘了吗?
看到“石村”这个地名后,她的心更加浮躁了。
到了傍晚时分,阳光变得微弱了些,她换上便装,走出了公司。
橘色的夕晖铺在街道上,椰树的影子林立在一片光芒之中。敞篷车开得飞快,迎面而来的海风把林诗的头发吹得乱舞。
砰的一声,林诗关上了车门,走下台阶,踩在了柔软的沙滩上。
耳边海风阵阵吹来,落半的夕阳给海面铺上一层寂寥的光辉,随着浅浅的波浪一阵阵翻涌而来。
林诗面向海天相接的地方,轻轻出声:“浪......”
“牧浪......”
一阵波浪突然翻滚起来,向她扑来,把掩盖记忆的最后一层沙尘扑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