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 3 章 ...
-
第五章
我利用所有的空余时间来读书,就是硬读,其实对书的内容完全不感兴趣,以至于读完之后脑子一片空白,所以从网上搜索一些别人的读后感,整合之后记住部分内容。我用一周时间读完她给我的三本书。找她还书时十分紧张,期望又惴惴不安般等待她的提问,然而她并没有问我读完有什么感受,也无意与我分享她的感受。我虽然有着疑惑,但并没有表现出来,我在想,以后我就会了解,她的全部。
“对了,明天有新电影上,要不要一起去看?我过会儿去买票。”我假装随意地问,就好像突然想起一件事,实则已经在心里计划了很久。
“我已经订了票。明天七点的,两张。”
“你有约了?”
“不是。我喜欢买预售票,便宜,我关注的电影只想第一时间去看,而且必须挑满意的位置,买两张因为不喜欢身边是陌生人还那么近。我宁愿它空着。”她耐心地解释道。
“那不是应该把两边都买了?”我笑着逗她。
“有一边给我偏向就够了。”她说,“我要理智。不能只贪图感受。”
“真好。”我说。
第二天去看电影的时候,她全程认真投入,侧影告诉我,别跟她说话,别跟她探讨剧情。她只安安静静看电影,偶尔喝口饮料,对她的了解又多了一些,她爱喝杨枝甘露。
我认为我和她应该算得上是朋友了。
电影结束后,我们一起去了一家烤肉店。她说很久没吃烤肉,她不会一个人在外面吃饭,因为要摘下口罩,她说一个人出门就一定得戴口罩她才能穿行在人群中,不想接收到任何人的目光所以也避免和任何人对视。
所以她很少看人。看人的意思是说主动把目光放在谁身上,不管是随意地一看还是恰巧与人目光交汇。她走路直接不看人,除了人她都看,比如树、草,天上的白云和天的颜色。她不喜欢看人所以也不喜欢别人看她,但别人的目光是别人的,她单方面避开不代表别人能做到不看她。但她说,“我当然管不了别人,所以自我屏蔽功能很有用,我不想听见就听不见。”
她会在周五下班之后去一趟超市进行大采购,周六周日没有需求不会出门,她喜欢自己窝在房间里,为自己下厨,做喜欢的食物,手洗单薄衣物,太阳天晒被子,做做运动,她的时间都由自己安排,非常不喜欢受到打扰,所以,手机消息她常常看不见。她每天泡脚喝养生茶,晚上十点睡觉,绝对不能超过十一点,冬天七点夏天六点起床,夏天她也会五点多起床,离上班时间还很远她说早起时间很多,能多做些自己喜欢的事,即便是发呆。她常发呆,如果有推不开的公司聚餐,她就靠发呆打发,自己待着看书时也会发呆。她说感觉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灵魂不在这里,身体也不是自己的,但她爱自己的身体,爱自己的脸,爱自己的眼睛,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包括各个方面都不完美也与自己的期待有很多落差,但因为是自己的所以爱。她说喜欢不完美的东西多一些,残缺的、破旧的,比如她的桌子是一块别人不要的门板。
这些都是我们一次次聊天中我获取到的信息,我全部记得。
在吃过一次她给我做的早餐之后,我开玩笑向她申请包年会员卡充值。
她问我,“你会做饭吗?”
“我会一点,但我很懒。”我说。
“如果有人能比我还了解我自己想吃什么,我想我也会懒。我太挑剔了,不爱吃外面的,别人做得不满意,只有我自己才能让自己吃得开心。”
“你以后会给你的另一半每天做饭吃吗?”我问。
“我更希望他会做饭,这种事不能只有一个人在做,容易出矛盾。”她说,“照顾自己的事都不会,我也不会找这样的废人。”
“你能接受同性恋吗?”我问出口就有些后悔。
“啊,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飞快地在脑子里编造了一个故事,“大学时我隔壁有个同学是同性恋被同宿舍的人赶出去了,昨天我听说她们还在一起,还,挺感动的。”
“挺好的。”她说。
我笑了笑下意识地点了几下头。
她又向我看来一眼,没有表情,眼神深远,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隐隐感觉到有些东西不对劲。
好几天我都没有碰见她,敲她门也无人回应。我知道她在里面,我也知道她喜欢一个人待着,这也不是我第一次敲不开她的门,明明她在里面。我将一盒猕猴桃放在她门口的地板上,回到自己的房子里。过了一会儿她来敲门。
她裹着羽绒服头发微乱,两颊因为吹空调有些淡淡的红,嘴唇的颜色也比平时的粉色要深。
谢谢你的猕猴桃。她说。
“你头发怎么这样?自己剪的?”她问。
“啊,”我从前向后捋了捋头发,“又失手了,晚点去理发店修一下。”
“我帮你修。”
她进门脱掉羽绒服,拉开我的窗帘让室内明亮许多,“坐在靠近阳台这里吧。”
我搬来椅子,拿来剪刀和梳子给她,然后端正地坐好。
“毛巾。”她说。
我从外面阳台上一条毛巾,她说不行,让我拿了一个干净的垃圾袋,然后掏了个洞套在我的脖子上。
她笑着问我,“不介意吧。”
“不介意。”我也笑着回应她。
她站在我两腿中间在我眼皮上方左右观察我的发型,头发少量地从眼前落下来,她看起来十分认真,围着我转了不少圈。松垮的杏色毛衫衬得她气质温柔,细长的锁骨像两湾流水,源头汇聚在一起却向两个方向延伸,或者从两边肩膀出发向中间靠近,不可改变的是它们是同类。
眼前的姜像春水一般柔软温暖,当她又在我面前弯着上半身对比左右两边的头发时,看到我额头上的碎发渣,自然地靠前努起她的薄唇形成一个小圆圈对着我的额头吹气,她的长发散落一缕拂在我的眼睛和鼻子上,我的目光终于从她的锁骨离开向上看见她细长的脖子,从下巴延伸至耳际的大概一百度倾斜的线条,核桃形状的下巴上方嘟起的红色嘴唇呼出温热的气息,当我想继续向上寻找,她说,”别动!”
我被她的呼吸灼热到身体,热血翻涌,心门里的另一个人,用他的身体猛烈地撞击着我的□□,使我在一次次的震颤中变得无力,我快要防御不住,那个人即将冲撞出我的身体。
我的嗓子变得干燥甚至发痒,原来和自己对抗会如此吃力。我吞咽口水,咬住下嘴唇慢慢松开,又忍不住吞口水。
“好了。”她说着站到离我一米之外的地方看着我,露出一个“可以”的笑容。
我是第一次在亮光中清清楚楚、毫不躲闪的看她笑,唇线的弧度并不明显,眼角的笑纹也不是很弯,但眼里的笑意却是满的,她眼里有莹莹的水光,使她的眼神清澈又模糊,明明像要溢出水来却在笑容收起的那一刻,眼睛恢复往常样子,清冽的冬季的树木、河流、大地、天空是什么样子,她的眼睛就是什么样子。
“我说过吧,她就是那个样子。”我的手指摩挲下巴,我感到嗓子干端起桌子上的水杯一口气喝完杯子里面的凉水。
“你很为她着迷。”徐觅说。
“是啊。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孩,也从没想过我会喜欢上一个女孩,那么奇妙。”我说。
“所以是那个时候喜欢上的吗?”徐觅问道。
“我也想过是什么时候,但其实并没有必要去确定这个时间,不是吗?总是想着一个确定,确定的时间、确定的感情、确定的答案,不是向前面追寻就是去揣测未来,过去只是来时的路,一步一步靠近,未来永远只是未来,当我们抵达的时候它只是曾经的未来。”
“你想问题很透彻啊。”
“这都是她告诉我的。”
“她是不是改变你很多?”
“说帮助也许更好吧,因为这些变化也让我变成了不一样的人。我觉得以前那么多年活的像个傻子,不清醒、不明白、简直无聊透顶,毫无意义。是她让我明白原来可以这样活。”
我靠着沙发背,倾斜身体陷入沙发里,闭着眼听着房间里的音乐,只有旋律没有歌词,但我好像听见音乐自己在说话,那是谁在说话呢?
第六章
那天剪完头发,我邀请她晚上在我家里吃火锅。
她问我要去超市吗?
我回答说:“好啊。”
我觉得我们的对话跳了几句,中间应该是这样:要去超市吗?嗯,你要不要一起去?好啊。
我能感觉到她应该也要去超市,于是直接回答好啊,等于定好这件事。即使她无意去我的回答她也不好拒绝了。
她点头。证实我的判断是对的。
我洗个头等会叫你。我说。
和她认识以来,其实每次对话内容并不多,不像和其他朋友那样碎碎叨叨什么都说,和她在一起根本不想提到那些俗人俗事,不想发泄坏情绪,听她说话或者安静地待着便很舒服,我喜欢上那种清清静静的感觉。
她也回去洗了头发,黑色的长发顺直地垂落在胸前,她穿着刚才那件羽绒服,戴了帽子、口罩和围巾,挎着一个白色的帆布袋。
我光明正大地观察她购买的物品,生菜、胡萝卜、土豆、青椒、包菜、玉米、酸奶、吐司、瓜子、葡萄干、泡椒凤爪、榨菜、巧克力、苹果、香蕉、橙子、蓝莓、干海带丝、干虾米、干脆面,还有一块鸡胸肉。她的目光还在搜罗。
“你一个人买这么多东西?”我止不住好奇。
她看看购物车转头对我说,“我只是把我想买的都买回去。其实我已经在控制了。”
接着她又买了些日用品。
不知为何,我在她身上看到了母性光辉,也许是我的想象力作祟使我产生这种感觉,我认为她将来会是一个好母亲、好妻子。这样的想法又激发了我身体里男性方面的特质,我开始渴望、甚至想象,那些隐秘的、难以启齿、不能展现色彩的脑中画面让我突然羞愧,站在女孩角度想我都会认为自己是个变态,我怎么可以这样去臆想和渴望一个女孩,如果被她知道我们连朋友的做不成。
从前我感到自己在一条奔腾的、浑浊的大河之上,搭乘着一艘万层高的巨大轮船,船舱的高度每年都在增长,大船因为负重过度而行驶缓慢,底部几层已经陷入深水之中,一层一层的船舱有一排排小小的方形窗户,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上船,好像天生就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就必须和他们在一起,在船长的带领下,船去哪我就去哪。船长说,大河汹涌,浪涛吞人,危险重重,这里是最安全的。甲板的地面上写着:水深危险,禁止游泳。
我不知道大河之水何时会吞没至这层,如果被吞没,甲板上不会再有人,所有人都只能依靠船舱的小小窗户看看越来越深的海底世界,那该多么无聊啊!
所以,现在我有一种探险的欲望和冲动。我要在被吞没之前跳下去游上岸,也许换做几年之前我都没有这样的能力,但现在,身为成年人的我,因为有想要靠近的方向,不会害怕深水和猛兽。
我想象着自己跳水的动作多么干脆利落,游泳的姿势多么勇猛迅速,我要到达的地方近在眼前。
我已经上岸了,我坚信现在的我和昨日和过去完全不同。
每天我都要在镜子面前站上十多分钟,以确定今天的自己是一个少年模样。同事们都惊于我的变化,有时走在街上会有小女生误认我是男孩来搭讪,我表面礼貌地拒绝之后总会在心里发出不屑,她们多普通啊,即使面容精致却毫无吸引力,竟有自信认为自己美若天仙,多么庸俗的灵魂!我终于看透了她们,这也是我的变化之一,我不再用皮相去看待一个人。
她跟她们根本不能放在一起对比,她是独一无二、不可复制的存在,她不用样貌表现什么,但灵魂已让她的样貌独具魅力,那些常人无法发现的,只有我捕捉到了,但愿这世上只有我一人发现这样的珍宝。
大概晚上十点多,我出门在等电梯的时候闻到了烟味,四下寻找,在楼梯口的窗户那里,根据细瘦的模糊身影判断,我半带疑惑地叫了一声,“姜。”
她回过头,并没有应我,但我已知道是她,她穿着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和肥大的黑色直筒裤,裤脚搭在深灰色的棉拖鞋上。看见我走过来后她晃晃右手烟盒应该是在问我要不要来一根。我摇摇头。她继续抽着左手指间的细烟,黑暗中她看着窗外说,“我站在高楼上。”
她说,“我恐高。”
她把烟头摁在地上的烟灰缸里,站起来之后又继续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细烟,夹在左手食指和中指之间,右手将烟盒放进裤子口袋,摸出打火机,下巴微低将烟送到嘴里,一边打火一边吸,耳朵后面的碎发随着她的动作垂到侧脸继而要靠近火苗,我快速地伸手去撩她的头发,她半垂眼皮叼着烟,余光低斜地瞥了一眼,收起火,仰起头,嘴唇微张,一团烟雾从她嘴里游向空气中,消散于黑暗。
她的眼神杀到我了。
我的心脏受到重大撞击。
“谢谢。”她说。
这两个字避免了所有尴尬。
从前我和大部分人一样用世俗的眼光看待抽烟的女子,暗自揣测。现在不禁有了疑问,为何男人能接受女子喝酒却不接受女子抽烟,呵,酒能喝醉,烟抽不醉,反而越清醒。我还是俗啊!
现在在我面前抽烟的女孩,我一点也不反感,既不会把她归类也不会远离。
女子抽起烟来可比男子有吸引力。
“你不冷吗?”我问。天气已入深冬,现在是晚上,至少有零下五度。
“不冷。”她说着竟把手伸给我,我用手掌接她的手,惊诧于她手的冰冷,于是两只手主动把她的手包住想给她取暖,她偏头笑着把手抽回。
“这么晚你一个女,孩去倒垃圾。”
她说“女”的时候明显顿了一下,我有些小庆幸。这是一种潜意识,她的潜意识把我当成男孩,又看到现实,该死的现实!
我耸了耸肩膀,向后退冲她挑眉左边嘴角上提笑了一下,我希望当时的自己达到了期望中的样子,邪魅一笑,但愿是这样。
有些微妙的感觉油然而生,我相信不只是我体会到了。
扔完垃圾回到楼上她已经不在那里了。
我回到家里把老纪上次遗落在这里的那盒烟找出来,对着镜子练习抽烟。连续被呛几口之后我怀疑烟的魅力,抽第二根时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似乎找到一点感觉。第三根的时候我已经可以控制吸入和呼出的量,第四根的时候我兴奋起来,有些莫名其妙的洋洋得意的姿态,充满想象地在客厅里漫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