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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见苍天 ...


  •   “夭儿,”那温婉的笑语连带着春日华服都荡漾起来,“今日与帝师学习了什么?”

      “阿姊,快!他们在外面等我们呢!”明动的红色裙摆,广袖流苏摇曳在半空,芙蓉般娇俏。后面跟着平日稳重如今也欢快笑着的小娘子,像雀儿似的飞出了宫门。

      “别太晚了,落钥前回来!”

      “知道了母后!”

      外面站着几个俊生生的公子小姐,各个锦衣华服,出身世家。只有最边上那个穿着白衣温和干净的小郎君略微沉静了些,看见那惊艳的背影出来方才露了真情。

      “阿肃,你怎么又穿白的,穿些靓丽的颜色才好看。”

      “好,下次穿。”

      他唯一穿上红色的那次,便是那日宫变,他只身进入夭华殿,剑上血污,染红了一身白衣,那日她瞧着那一直素净不受父亲待见的庶子,终于有了傲色。

      红纱暖帐静默,帘子里一身潋滟红衣的女子缓缓睁开了眼,一双泛着微红桃花眼里含着湿漉漉的黯然,长发随意铺散在床踏上,那绝美的容颜似乎看一眼便是沉沦与亵渎,唯独满眼的冷清,无端降了屋子里的温度。

      君月姝撑着自己坐起身,素手撩开纱幔,踩在铺好的毯子上,下了榻。红衣灼灼,君月姝坐在梳妆台前,盯着镜中那双平静的眼睛,微翘朱唇,淡淡地开口:“进来。”

      清冷缥缈的声音让门外的人不禁缩了缩心,天怎么感觉有些冷了。

      阿碧轻轻地推开门走进来,反身关上门,无声地走到梳妆台后,轻柔地捧起席地的长发,用一把木梳柔和地梳着。君月姝闭上了眼,阿碧也不开口,只是静静地簪发。

      “无情可回来了?”

      “回殿下,无情姑姑最迟今晚归,白茶已经按照指示,替代了年窈窈,据暗桩报……他会亲自下县私访,到时会碰上的。”阿碧轻声道。

      君月姝没说话,闭上了眼,又是沉默。

      “可带了金缕衣?”

      忽然的一声让阿碧一愣,又随即欣喜,还好她来的时候带上了一件。

      厢房门轻轻推开,阿碧恭敬地走出来,站在一边。那美人,一袭夭夭绣金彼岸华裙如浴火盛放般灼人眼,轻纱收束着纤纤细腰,外面一身金丝长衫,勾出片片祥云。那双醉人的桃花眼已褪去了潮红,如今显得淡然了不少,只有长发依旧散着,鬓发和发尾微卷着,慵懒惑人,一眼便教其他失了颜色。

      君月姝坐在院里的茶案旁,倒了一杯茶,茶是刚刚添的,热气弥漫,反而让这一个活生生的人儿变得虚无起来。

      “小姐雅兴。”

      君月姝抬眼,一身白衣的男人踏入院子,嘴角含着笑,站在君月姝对面。

      “坐。”

      男子得到一句准许,笑意更盛,坐下来倒了一杯茶刚送到嘴边。便听——

      一声凉凉的盘问:“怎么,事情也没办完就敢坐下来喝茶了?谁给你的胆子?”

      莫白咳出一声,连忙站起来,退到一边,拱手道:“不,属下只是得到命令来搜查,事情已经办完了的。”

      君月姝轻哼,饮了盏中茶,轻轻地扣了两下桌子,懒散地说道:“莫白,不老实。”

      莫白自认下这句“不老实”,无奈低头。谁叫她是主子,下的这命令结果是来搜捕她自己呢?阿碧站在一边,看了一眼莫白,压下上扬的嘴角,眼里却带了笑意。

      “他给你的命令是来银尧查我的下落?”君月姝收了笑容,莫白在自己身边跟了十年,自她八岁起便一直做她的暗卫,朝堂只知青衣卫却不知另有暗卫保护皇室。

      可惜自四年前一别,莫白展露在人前,借武功高强,成功入了他的眼,变成了他的心腹。

      莫白收起玩笑的神色,嫌恶地皱起眉:“四年了,他倒是坚持不懈,一半的暗卫都派出去寻找殿下的下落,这四年,他在朝堂上越站越稳,若不是三位元老一直找机会暗中给他使绊子,动了不少门生挡他的路,只怕他自己的暗卫已经找到这儿来了。

      “只不过,三位元老的职权已经被架空地差不多了,明面上他还留着几分恭敬,但野心大的很。朝中不少人被替换了,我们在想办法安排自己的人充当背景清白的寒门书生。”

      君月姝面无表情,收了收手,卧在椅子上,她消失四年,而他在这四年靠着所谓的口谕在朝堂上立足,一番政治,赢了不少称赞。不可否认的是,他的确有才能,但他终究骗了她,如今再跟她讲他因为寻她,堪比疯狂,她只觉得心中苦涩。

      “让老师们养精蓄锐,莫要暴露自己,还有暗处的桩子,别让他发现端倪,现在不是硬刚的时候,待我回去,自然用的上他们。”

      “是,那属下便告退了。”莫白拱手,快速离开。

      君月姝看着已经暗下来的天,眼中毫无感情。

      “小姐,阴阳潮刚过,我们还是回府安全。”阿碧皱着眉头,担忧地说道。阴阳潮是指身体如同阴阳两面,白日身体滚烫如烙铁,而晚上便是阴寒如冰雪,这阴阳潮每三月便会发作一次,让人痛苦不堪,且在发作前会有七天左右的前效期,症状就是嗜睡,这嗜睡则会维持半个月。

      若非殿下谨慎,用膳不超三口,否则每三月复发一次,可直接要人性命。

      至于这阴阳潮的由来……阿碧心里恨死了当年对主子千好万好的秦太公,那老东西藏得深沉,以为是一腔忠心与他那毒妇不同,没想到骗了先主和主君,不过他既然敢对主君下毒手,那就要承受代价,本该诛连九族,念及秦家过去的功劳,秦国公斩首示众,秦家男子充军,秦家女子流放蛮荒,自此秦家彻底倒台。

      君月姝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周围的院子,眼里竟流露出惆怅与不舍,银尧国圣庵静禅寺往客繁多,但寺里内院却安静祥和,一切都沉淀下来了,是个安定凡心的好地方,只可惜好不容易寻了个身子不适需静养的理由入了静禅寺,才半个月,便要走了。

      “吩咐下去,明日辰时离开。”

      “是。”阿碧退出院子。

      君月姝窝在椅子上,眼帘低垂着,不知在想什么。

      夜芒落在墙头,映出佛院的寂静孤廖,不知过了多久,君月姝抬眼,看着外面,灯笼闪耀着光芒,照亮了她的眼睛,那张绝美的容颜忽而勾起了一抹笑,起身,向院外走去。身旁的阿碧落她两步,守在后面。

      君月姝走至外院,扫了一眼四周,坐在亭子里,缓缓开口:“这里虽在静禅寺旁院,但仍有僧人巡视,阁下带着一身血藏在这,也不出来,可想而知伤势较重。”

      离亭子不远处的几棵香樟树后,穿着黑衣的男人紧皱眉头,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伤,血沿着衣袖滴滴落在草木上,轻轻握了握双拳,整张脸都背着光看不清楚什么模样,只是脸色发白。

      来时看了京城来的信,信中写,温氏贵女凌阳体弱好佛,不常参加宫宴,每月中旬却都会来静禅寺待上几天。现在正值月中,想必是她了。可如今看来,和传言中却不大一样。

      沈弋嘴角扯了扯,撑着身体走出黑暗,看着亭子里的女子,正好面对着他,那般容颜有些让他看不清是真是假了,他紧紧握了握左手,血顺着指缝滴在地上,这才让他清醒了几分。

      那一双午夜盛放的曼陀罗般深沉的黑眸看着亭子里明丽的女子,墨发轻扬,鲜艳如血般的唇微勾,眼里闪着暗光,抬步走过去,倚在院中的八角亭柱上,流光粼粼的一双丹眼瞧着院中不可方物的女子。

      君月姝瞧见了他手上一枚品质极佳的血玉戒指,皱眉瞥了一眼他的脸,却没说什么,站起身,转头往回走:“公子不便在此地尽快离开吧。”身后没传来声音。几步后,便听一声低沉的轻咳。君月姝顿住了步子,转头便见男子低下头,伸手擦嘴角的血迹,原本就白的脸更是没有了一点血色。

      君月姝皱眉,还是没忍住引得她走至他的面前,拉过他的手腕把脉,眉头皱的更深,原本以为是外伤多才有这么大的血腥气,没想到内伤也不逊于外伤,这样了还能面不改色,好能忍。

      “去将尹宴叫来。”

      阿碧警惕地盯着男子,听到这句话,低低地唤道:“小姐。”

      “去。”

      “是。”阿碧只好退下。

      君月姝看了他两眼,瞥了一眼腰带里绑着的玉佩露出大半,上面腾龙驾雾,嚣张恣意,她笑了,看着男人:“蛟龙入云。”

      低头瞥一眼玉,男子轻轻地笑了,目光晦涩却坦然:“姑娘聪慧。”

      君月姝笑了:“殿下高看我了,殿下比我聪明多了,大夫很快就到,我不想殿下在我面前出现什么差错。”说着,慢慢地为他系紧玉佩。

      沈弋慢慢松开了紧握的手,就这么用阴凉的目光看着她。君月姝瞥他一眼,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刹那间,夜风震起了她的长发,沈弋猛然抬眼,只见一柄长剑飞来,直直地刺向他们。

      沈弋抬眼,甩手一挥,一柄短匕破空而去,硬生生与长剑碰上,尖锐的声音划破寂静的夜色,长剑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不平声。院子里脚步声快速将他们包围。

      沈弋被迫又用了力,往后一倒,君月姝堪堪扶着他坐在地上,可那眼神晦暗,让人心寒。

      黑衣人足足有二十余人,却不是杀他的那些人,沈弋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那便是冲她来的。君月姝起身,脸色有些发白,那一张脸如今如浸了冰霜般,绝美的让人心惊。

      站在最前面的黑衣人轻缓地向前走了两步,死死地盯着她,沙哑的声音传出:“落魄之人也有可恨之处,主子说了,若你死了,不能怪她,只怪你自己。”

      君月姝嗤笑道:“你主子……是什么东西?”

      正此时,阿碧领着一身月白长衫的尹宴走进来,尹宴先看了一眼君月姝,又看了一眼坐在石凳上的沈弋,那双眼睛怎么有些像那个混账东西?

      尹宴上前去扶沈弋,君月姝伸出手,阿碧顿了一下,还是将手中的剑双手奉上了。

      “小姐。”尹宴皱眉,心跳加快。

      “爹爹教我诸多,可惜仍保不住自己,我也曾想为自己开出一条道来,可我不明白为何总有那么多人要我的命?”

      指尖划过剑身,冰冷的声音似乎在旷远中散去:“既然如此,那我只能一步一杀人。”素手一挥—

      数道寒光破空划过几人脆弱的颈部,倒地不起。黑衣人彻底怒了,提起长剑越空直直地刺向君月姝。沈弋被尹宴扶着走向大院,身上的伤已经让他快支撑不住,如今片刻的清醒,也不过是因为君月姝在站起来之前,给了他一颗药丸,减缓了疼痛。

      在快要步入院子时,忽然听见一声惊恐的嘶喊:“小姐!”

      猛然回首,便见黑衣人一掌拍在君月姝肩头,红衣蹁跹,夺人的鲜血顺着嘴角落下,那耀眼的身影最终狠狠地撞在了树上,长发飘扬,遮住了她的脸,没人看见她的神情。

      还是急功冒进了,原以为这几年挨疼快麻木了,总该可以忍受毒痛,用些武功,没想到扯到心口像要撕破了一般直接让君月姝停住了身形,看见风声极速,只僵硬着挪动了两步,肩膀硬生生受了一掌。

      阿碧飞快地跑过去,脸色苍白,颤抖地扶住她的身子。

      尹宴瞬间松开了沈弋,眼里似乎含着滔天的怒气,快步跑到君月姝面前,检查她身上的伤,那样清秀从容的脸竟也有些震颤:“让自己痛苦,这就让你开心了吗?再有下次受伤,你死了便死了,我就是下地狱也不再救你。”

      “你们都是死人吗?非要等到她发命令才知道要出来保护她是吗?”一双猩红的眼扫视了一圈周围。

      瞬间,院子里几十个身着青衣的影卫落下,青云站在最前面,微微抬眸,夜色笼罩下面目晦暗不明,低声开口:“属下失职,待杀尽,亲自向小姐请罪。”冷目斜向黑衣人,手掌握着铁剑微微发麻。

      “一个不留。”君月姝左半身有些麻了,尽管已是带伤却让黑衣人心里一抖。

      “不留一个审出背后的人吗?”阿碧轻声问。

      君月姝嗤笑:“来的大概都是死士,扒几层皮都道不出几个字的人,有何好留的。”

      尹宴气结,看着青云领人与黑衣人撕杀,喊了一声:“既然审不出来,那就留下那个首领的命给我做药奴,实在不行别人也可以!”

      君月姝一笑,斜视他一眼:“那还不如死了。”

      尹宴翻个白眼:“你在明,敌人在暗,谁知道背后的人是哪一方的,你若审不出来那就我来,就算我也问不出来,折磨够了也让我开心开心。”

      沈弋不懂其中秘密,细细想着,四年不到便登上丞相的位置,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招来杀身之祸也有可能,却有一点他不明白,温家四女竟如此招人恨毒,不惜派出这么多的杀手要她的命,会是谁如此大手笔?又会是谁拉温家下马而得到最大的好处?

      想从女流之辈入手,那么手段也十分狠辣了,而温四身边那支暗卫实力不俗,不像是没什么根基的温家能有的,这一桩桩一件件实在奇怪,沈弋皱起眉头,闭了闭眼。

      君月姝眼里终于慢慢聚了几分光彩,看了一眼沈弋,扯了扯嘴角:“那倒也好,交与你我也放心。去给他疗伤吧,我这不过是有些错位,琳琅也快回来了。还有,记得血清理干净……”说完便伏在阿碧身上沉沉合上眼睑。

      阿碧眉头紧锁,一双透着狠意的秋瞳扫了几眼黑衣人,慢慢退出院子。

      尹宴重新将沈弋扶进别屋,一身血污的男人已经双眼紧闭,面上冷汗淋漓,面色却没有任何疼的迹象。

      尹宴睨他一眼,又回头拿出伤药,轻笑一声:“宸王啊,喝血喝惯了的人,这次栽了跟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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