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云水摇

14、隐瞒

　　江挽月觉得，这场病来的非常值。

　　没有课的时候，她喜欢窝在宿舍睡懒觉，早饭一直是可有可无的。

　　手机突兀地响起，她闭着眼睛爬起来，不情不愿按下接通键，那头传来熟悉的男低音：“起床，吃饭。”

　　脑子在一瞬间清醒，江挽月不可置信地再三确认，屏幕上赫然显示“哥哥”两个字。

　　暗暗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确定不是做梦后，狂喜席卷心头。她一骨碌爬起身，想从窗子探出头往下看。

　　那头的林灯早已预判了她的想法，声音带着愉悦，将后半句轻轻吐出来：“我给你点了外卖。”

　　他像是个监督生病的小朋友的家长，平日里十天半个月没有几句话的微信突然鲜活起来。

　　“吃药。”
　　“睡觉。”
　　“喝水。”

　　每次都是简短到可怜的寻常话语，却总能神奇地在恰当的时机出现。

　　江挽月恨不得每天将那几个简单的字看上千百遍，上弯的唇角怎么压都压不住。
　　甚至想，希望这场病能慢点好。

　　她将手机对话框截屏，发送到了朋友圈，配文：有哥哥真好。

　　像是突然打开了某个开关，生活中关乎林灯的，似乎不再是她一腔热情的单箭头，她终于等到他的回应。

　　只是，这回应里，她不确定有没有爱情的成分，哪怕千分之一。

　　天最热的时候，学校的考试周已经接近了尾声。考完最后一场，暑假就要来了。

　　同学们都在忙着订回家的车票，或者兴高采烈地规划假期的安排。

　　从很多天前，江挽月的妈妈就开始频繁电话轰炸：
　　“宝贝呀，你们什么时候放假啊？需不需要爸爸去接你啊？”
　　“放假了就赶紧回家来啊，我看你都瘦了，回来妈妈好好给你补补。”

　　江挽月支支吾吾地，也没告诉妈妈确切的放假时间，只说离假期还有一段时间。
　　妈妈不禁狐疑：“不对呀，你之前放假可没那么晚啊？这次怎么还得半个月吗？”

　　江挽月讪讪笑了笑：“大二课程多嘛，考试也就比去年多啦！哎呀，妈妈你放心，一放假我就回去了。”
　　说完不由分说挂断了电话。

　　以往放假，因为林灯在老家，她总是赶在放假的第一时间就往回冲，甚至一个晚上都不愿多留。如今他来了A市，她自然舍不得走。
　　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考完最后一场，江挽月打了个车，直奔“初念”。

　　七夕节将近，老板精心布置了场地和灯光，整间酒吧充斥着浪漫和情调，每一位到店的顾客可以得到一支玫瑰花，或者送给自己中意的那个人，或是留给自己。

　　江挽月接过服务生递过来的花。花朵还很新鲜，花瓣上甚至还挂着几颗晶莹的水珠。

　　朝四周看了看，没有林灯的身影，江挽月直奔吧台，正巧看到老板坐在吧台小哥身后的位置。

　　“陈叔叔，晚上好呀！”
　　江挽月早已在“初念”混了个脸熟，从陈老板到服务生，基本没有不认识她的，自然也就知道她来这里的目的。

　　“欸！”陈老板乐呵呵应了声，瞧了眼她手里的玫瑰花，打趣道，“怎么？小江这花是打算送给叔叔吗？”

　　见老板打趣她，江挽月眨了眨眼，将手背到身后，抿唇冲他笑。

　　陈老板从座位上站起身，亲自给她倒了杯果汁递过来：“今儿可是不巧了，小林下午出去帮我办点事，还没回来呢！”

　　“唔，”江挽月连连摆手，“我今天是专门来找你的……”

　　医院——

　　医生给孙芮的手掌消了毒，上了药，又里里外外裹了好几层纱布。

　　林灯倚在门口等，眼神空荡荡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交代完注意事项后，年轻的女医生颇有几分不满地看向他：“那个小伙子，刚才我说的注意事项都听到了吗？”

　　林灯回神，看医生满脸不耐，依旧冲她温和地笑了笑，指尖指向自己：“您是跟我说的吗？”

　　他一笑，年轻的女医生恍了下神，很快镇定过来，心下暗暗嘀咕：果然长得太过好看的男人都不怎么靠谱。
　　又将注意事项重复了一遍，然后又苦口婆心地劝道：“还好伤口不深，之后好好养段日子就好了。作为男朋友你也心疼心疼你女朋友，别什么都让她干，多分担点……”

　　医生的话一出，孙芮才意识到她误会了什么。耳根不由地开始发烫，想开口解释，却鬼使神差地没有说话，甚至有种想加深这个误会的冲动。

　　然而林灯却没给她这个机会，直截了当道：“她不是我女朋友。”
　　干脆、利索，没有半分的迟疑。

　　出了医院大门，两人往酒吧的方向走。

　　林灯走在前面，孙芮跟在他身后，两人直接保持着不近的距离，很是沉默。

　　孙芮咬咬唇，小跑了几步追上他，试着开口：“林哥，今天谢谢你陪我来医院。”
　　她今天在后厨干活的时候，不小心用刀割到了手。

　　“没什么，”林灯抽了支烟夹在指间，幽幽的烟草味顺着风吹散开，“我只是帮老陈忙而已。”
　　他这话没错，陈老板见她受伤，正巧林灯换班，就让他帮忙带她来医院看看，算工伤，费用酒吧承担。

　　话头被截断，又是沉默，只有顺着风吹在鼻端的烟草味才能让她感受到他的存在。

　　孙芮知道，他对她，跟之前多少有些不一样了。

　　深呼一口气，她快步上前挡了他的路，抬头看他。
　　“林哥，对不起，我和江挽月一个宿舍的事，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我只是……”

　　他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解释：“没关系，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些。”

　　他的脸上已然带着浅淡的笑，一如当初那样温柔有礼，可孙芮总觉得他离她越来越远，心里没由来地一阵惶恐。
　　“你要不要说是你的自由，你有你自己的考量，不必跟我说这么多的。”

　　*

　　江挽月缠着酒吧老板不肯罢休，两人进了后面的工作区。

　　陈老板挠着头，满脸为难：“小江啊，不是陈叔不好说话，而是我这酒吧就这么大点地儿，实在是用不了那么多人啊！”
　　他原以为江挽月是像往常一样来找林灯的，谁知道这姑娘一过来就直奔自己，张嘴就问能不能在暑假留在这里打工。

　　陈老板是个很精明的生意人，他很清楚他这件酒吧的主流消费群体，不论是选品还是整体布局，甚至是服务方面都是迎合年轻人的，连服务生都是一水儿的帅哥美女，效果自然立竿见影。

　　尤其是林灯，每天不知道有多少小女生奔着他来“初念”，前几天意外解锁他的音乐技能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像江挽月这样自荐来工作的“仰慕者”这周也已经有好几个了。

　　“叔叔，也没有很多人啊，就我一个，好不好嘛！工资好商量的，甚至不给也没关系啊……”江挽月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央求他。

　　陈老板虽说是个精明的商人，但最基本的道德还是有的，哪能真不给人家小姑娘钱让人白干啊，想了想还是摇头：“真不行啊小江，我这店里人真的不少了。”

　　江挽月：“洗碗擦地的总成吧？您别看我这样，我很能干的，在学校我可是武术社的骨干呢！”
　　说着还抬起手臂，给他展示了一下自己手臂上的一小块肌肉。

　　陈老板被她逗得直乐：“哎呦行行行，小姑娘真是棒呢！不过啊，我后厨已经用了个兼职生了，也是A大的……这不，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林灯和孙芮一前一后的从外面走进来，门口分发玫瑰花的小哥哥见到他们，喜笑颜开地打招呼：“林哥，小芮，你们回来啦？没事吧？”

　　孙芮摇头，感激地朝他递了个笑。

　　小哥哥顺手给了她一支玫瑰，笑道：“咱们也过过节，应应景，欸，林哥你要不要？”
　　林灯笑着摆手：“不了。”

　　孙芮接下了花，再次朝他感激地笑了笑，紧跟着林灯的脚步进了门。

　　看到他们进来的时候，江挽月愣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灯身后的孙芮，她的右手被纱布里三层外三层地裹着，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一支玫瑰花。
　　“孙芮？你怎么在这里？”
　　看看她，又看看前面的林灯，满脸不可置信。

　　“呦，你们认识？”陈老板有些吃惊。

　　“我们一个寝室的。”江挽月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低低地回答酒吧老板的话。
　　她是知道孙芮换了工作，却不知道她现在居然也在“初念”打工。她每每来这里等林灯，酒吧上上下下的人都认识她，她却一次都没有见到过孙芮。

　　“我在这里做兼职，不行吗？”
　　江挽月被孙芮的话噎了一下，还是问道：“你怎么从来没告诉过我？”
　　孙芮笑笑：“告诉你什么？”

　　可是，她明明知道那段时间她找林灯找的有多辛苦，她明明知道她喜欢的人是林灯，大学两年，她和林灯的每一次见面每一寸思念都会讲给她们听。

　　她明明是知道的。
　　就算一开始不确定，可后来她几乎每天蹲在“初念”，她不信孙芮没有见到过她。
　　可她就是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