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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北京城难遇知己,有心人故保距离 ...

  •   吕在山离开了李师傅,催马向前,大清早的街上原也少人,所以吕在山将马赶的飞快,不多时就已然看见了不远处的城墙。可猛地一个蒙着绿色轿围的暖轿就斜插入吕在山的面前。吕在山吃了一惊,连忙勒住马,因为停的太急,吕在山在马上不由得身子向后仰了一仰,这让他原本就心烦的情绪中莫名的就多出了些恼怒,可是随即一想,还是少生点儿气吧,再说,自己把马也催的实在太快了些。
      吕在山骑在马上等着这个轿子赶紧过去,他也好迅速上路,可是这个轿子却偏偏就不走,两个轿夫反而把肩上的轿杆卸下,站在一边说闲话去了。
      吕在山心中好不焦急,路本来就不宽,被这大轿当街这么横着挡住,自己的马就没办法过去了。吕在山本不想生事,可是事到眼前他也只能开口相问了。
      “前面的这位,能不能把您的大轿挪挪,行个方便呢?”
      轿夫没搭理他,吕在山又重复了一遍,这次终于有人肯递给他个眼神了,一个轿夫给吕在山摆了个眼神,示意让他去找那个暖轿里坐着的人。
      吕在山明白了,这是人家故意给自己找事呢,他心下一惊,不会吧,难道真的就这么巧的就遇见了他?想到这里,他不再搭话,而是把马的缰绳一拽,转身想要再走他路。
      这么一来,暖轿里的人可坐不住了,轿帘一搭,一个人闪身出来,挥手朗声说道:“在山,吕在山——”
      吕在山听到声音,原本高悬的心放下来了,可他转过身的时候,这心又扑通的一沉,撞见的这人也不是什么善人。
      只见从暖轿中出来这人,五十岁左右,身量适中,穿着一件朱红色的明朝官服,甚是扎眼,再往他脸上看去,嘴角微扬,正冲吕在山微微笑着,这一笑,眼角处也已如他这般年纪的人一样有些了个皱纹,笑着的眼睛虽也有些微微的下耷,但是面目却仍能看出年轻时的俊雅,见吕在山回过头看他,他跨过轿杆,但是却没有走到吕在山的面前,而只是静静地站在暖轿前,笑吟吟的看着吕在山。瞅这人的举手投足,也甚是文雅。
      吕在山见那人冲他笑,他也只能出于礼节,微微点头,在马上冲那人拱手打了个招呼,道:“鹿庵先生,您好呀。”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咱们得介绍介绍这位眼前之人了。
      鹿庵先生,大名,冯铨,字伯衡,又字振鹭,这鹿庵是他的号,顺天府涿州人,别看这人的字号又是鹭又是鹿的,您就以为这是一位脱俗的如陶渊明一般的大家,没错,这位的学识确可称得上是大家,可是这人的品行却确实是,哎,不足道也。明万历四十七年,这冯铨进了进士,授了一个翰林院检讨,这年冯铨才二十四岁,可以说得上是前途无量了,可是没多久,他的父亲就被劾罢官,冯铨也因此受到牵连,被罢官,回了原籍,五年后,魏忠贤到涿州进香,这冯铨不是正在涿州的家里无所事事嘛,听到魏忠贤要来,他心头一活,赶紧从家里出来,跪到魏忠贤路过的谒道道左跟魏忠贤谈论了一番他所谓的治国之理,也是机缘,他就这么一下得了魏忠贤的赏识,重新当上了官,进右赞善兼检讨,第二年,就以谕德兼栓讨升少詹事,还补了个经筵讲官,这可是整天在皇上跟前转悠的官,做得好了,得了皇上的赏识,升任督抚大臣,那就容易的多了。如果光是这样的话,冯铨也只能称得上是个喜好做官之人,品行上虽有瑕疵,但这也是各人有志,说不上什么卑劣,可是就在这时,冯铨做出了一件让士林众人咬牙切齿且甚为鄙视的事,这事是这样的,左副都御史杨涟因看不惯魏忠贤的所作所为,就上书弹劾魏忠贤二十四条大罪,这事儿其实不管后来怎么发展,都跟冯铨扯不上关系,但是这冯铨偏偏暗地底下给魏忠贤出了个主意,他说让魏忠贤对杨涟行廷杖以立威,就这一件事,就让冯铨给臭了名声,为什么?为什么,这还用说吗,那魏忠贤是什么人,那杨涟又是什么人,谁是佞臣,谁是忠良,有良知的人都能看出来,这冯铨却帮着魏忠贤出这种主意,这不是叫为虎作伥吗?虽然说后来杨涟被诬陷,惨死狱中这些剩下的事跟冯铨没了关系,可是就那么一件事,那些东林党人就恨透了冯铨,而偏偏就在杨涟死的时候,冯铨升了官,进礼部右侍郎兼东阁大学士从而入了阁当了阁臣,同年九月,他就又升仁了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这不更让人恨死了他吗?但是这冯铨却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也是确实有些能力,第二年四月就又进少保兼太子太保、户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这时他才三十一岁,就已经做到一品重臣。他不仅能力强,学识也不错,那年正月,他就任了《三朝要典》的总裁官,可能也是因为风头太甚,他又叫人给弹劾了,被罢了官。不过这也怪冯铨自己,他从天启四年起复到天启六年入阁,这才满打满算三年的时间,他除了步步高升之外,还给自己攒下了偌大的家当,这就让人给抓住了把柄,贪贿太甚,这是任何时代都不能容忍的事情。四月做了武英殿大学士,六月就回家了。想想也是可笑。转了一圈转回来了,可是事情没完,天启七年十二月,又跟他召回来重新做官了。可是没成想,崇祯皇帝一上台,就收拾了魏忠贤,给杨涟平了反,以前依附魏忠贤的人都受到了惩处,冯铨出过主意,也脱不了干系,结果冯铨论杖徒,这还多亏他们家还有点儿子家当,赶紧掏钱将他给赎为民了。这才算免了杖徒之刑。冯铨从此在家中一歇就是十四年,崇祯十四年,也就是这清朝入关的前三年,他在家坐不住了,想要再谋个一官半职的,可是没结果,这才又安下心来做开了学问。
      按理说,这样的人,吕在山是不会主动结交的,就算是真见过一面两面,那也充其量只是认识而已,但是当年吕在山北游的时候,路过涿州,跟冯铨见过面,当时冯铨没说本名,吕在山也不识这人是谁,两人在学问上说的还甚是投机,当下就算交了朋友,可是后来当吕在山得知自己交的这位朋友竟然就是那位鼎鼎有名的冯铨时,心下就有些别扭,从此,也就基本没怎么见过面。所以他跟这冯铨的交情也就是泛泛之交,谈不上什么多深的交情,他没想到会在这北京城内遇到此人,这人的品行实在是差,这才让吕在山见到是他的时候,心下沉了一沉。
      冯铨倒像是没看到吕在山有些别扭的表情,他没有再往前走也是因为他自恃自己是做过重臣的人,跟吕在山虽然可以主动打招呼,但是他没必要在吕在山面前低头哈腰的恭敬,他冲吕在山嘻嘻一笑,说道:“我就瞅着骑在马上的人是你,这才让这些轿夫跟你开了个玩笑,怎想到,你竟然见到我就想跑,你看,现在还在马上骑着,怎么,有急事呀?”
      吕在山点点头,“是啊,确实有急事。”话虽这么说,可是他也听出了冯铨言语中似乎含有指责自己没有礼数的意思,也只能翻身下马,但是他也没往前走,就站在原地跟冯铨说着话。
      两个人就这么离着七八尺站着说话,很明显的显出了生疏跟距离,冯铨多年为官之人,不可能看不出吕在山的心思,可是他却呵呵一笑,主动问道:“什么急事把老弟你急成这样?”
      “很久没有回去见老父亲了,这才赶紧回家不是?”
      冯铨笑的更开了,“这就得更要感谢睿亲王爷了,要不是他赶走李自成,这北京城,南来北往的重城也不能通呀。”
      吕在山闻言心中一惊,怎么,他称呼多尔衮为睿亲王爷,难道,他,吕在山用眼睛打量了一下冯铨,身穿明朝一品官服,他不是早就被罢官了吗?怎么今天?吕在山蓦地想起一事,他立时茅塞顿开。
      清朝入关之初,因为朝中礼制尚不完备,且又新收了一批汉人官吏,所以特地容许这些汉人官吏还可着前朝之衣,这也显示了他们满族人确实是为了替崇祯皇帝报仇而来,眼下,冯铨既称呼多尔衮为睿亲王爷,又身着多年未穿的明朝官服,看样子,这位做官的能人又被多尔衮收于囊中了。
      吕在山想到这儿,心里暗暗鄙视此人。
      吕在山虽然没有根深蒂固的满汉之分,但这仅仅限于普通老百姓,对于满清上层,他还是有着抵触跟不满的,当年明朝还在的时候,满洲八旗动不动就叩关骚扰,然后抢掠一番,就撤回关外,造成了多少人家家破人亡,吕在山每每思及此处,就难免不带上怒气。这冯铨竟然在一切都刚初定的情况下就投到满洲朝廷的羽翼之下,这让吕在山怎么能不从心里鄙视呢。但是,他也是多年在外闯荡的人,心中虽然瞧不起这人,却仍旧可以和颜悦色的对他说话。他说道:“那是,所以我这才要南下嘛。”
      冯铨摆摆手,“不用这么着急,睿亲王爷说了,这一路上安民的举动会跟这北京城一样的,人们该干什么干什么,不用惊慌,你老弟也用不着这么急嘛。”
      吕在山微微一笑,没说话。他在想,这冯铨跟自己是泛泛之交,既然重新做了官,怎么会有闲时间跟自己这个闲人说闲话呢。不过冯铨是个聪明人,他没让吕在山存疑太久,自己就把话说了出来。
      “我刚才才从睿亲王爷那儿回来,他说现在进了关,急需大量的跟你老弟一样的能够安抚百姓的能人,我刚才还在想,要是能在这儿遇见你老弟就好了,可没想,还真让我给遇见了,你说,这是不是天意呀?”
      这哪是天意呀,这是诡异,而且也是鬼意,吕在山心中暗暗骂到,可嘴上还是说着场面话。
      “是天意,就像您刚说的,这北京城是南来北往的重城,说不定很多人都要经过这儿,您可得好好找找。”吕在山虽然提醒自己要平和,可是言语中还是不自觉的带上了些嘲讽,这也是他本性使然,有时候还真不是理智能控制的了的。
      冯铨却浑然跟没听出来一样,竟顺着吕在山的话点头应道:“对,没错,这不我一转就转出了您这么个人物。”
      吕在山真想转身离去,可是他也实在不愿意跟这人结下仇怨,这个时候,能少生一事就少生一事吧,他勉强笑着说:“蒙您看得上,我还算得上是个人物。”
      冯铨道:“当年跟你老弟一番谈话,我就知道,你最少也是个做司牧的人才,说正话,你要是真的跟我去见睿亲王爷,保准让您老弟做部院大臣,至于家眷,着人取来就是了。”
      吕在山当然不会跟这种人做这种事,他当下推辞道:“您过誉了,吕在山这辈子做的最大的官就是那个小县城里的书吏,再大,可就不想了。”
      “那是你不敢想,现在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你老弟大才,而且才三十几岁,正是干大事的时候嘛。”
      吕在山呵呵一笑,突然问其另一件事来:“您的家眷想必都在京城吧?”
      冯铨一愣,怎么问起这事来了,他忙应道:“啊,是啊,都来了。”
      “所以您才能静下心来为睿亲王爷做些大事,可是在山的家眷俱在南边,这心静不下来呀。”
      “哎——,让人取来就是了。”
      “着人取,不放心呀,再说了,我要真当了大官,那按现下膝下无子的情形,为了面子也得再娶一房,可是这要是让内当家的知道,我的头都能被拧下来,所以做不做官,纳不纳妾,这些都得问过人家,在山是当不了家,做不了主的。”
      冯铨一怔,旋即又笑了,“看来在山老弟也是惧内之人呀,不过,这惧内之人大都能做得大官,所以在山老弟也是前途无量呀。”
      吕在山呵呵一笑,表情还略带了点儿难为情。
      冯铨也明白,这是人家的推脱之语,当下也就没再多说,抬头望望天,抱歉的对吕在山说道:“叫我这一耽搁,您老弟见家人的时间又推迟了,真是对不住了。”
      吕在山赶紧摆手说道:“能在这北京城遇到您,在山也实在是没想到,见了就说说话,也是好的。”
      冯铨拱拱手,笑着说道:“那冯铨就在京等着在山老弟把家眷接来,咱们一起为朝廷干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这也算是为百姓好嘛,您走好了。”
      吕在山也同样拱手笑着说道:“在山也希望能再得您的指教。”
      当下两人各自上轿上马,分开了。
      吕在山没着急动,就骑在马上目送着冯铨离开,眼瞅着他走远了,这才抬头看看天色,心中暗道:还真是让你给耽搁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北京城难遇知己,有心人故保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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