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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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那是发生在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到我都有些模糊，只依稀记得那时的我还只是一只颇具灵性的小犬。
二、
“金斗，快来吃肉肉！”
听见这呼唤的时候，我正懒洋洋地趴在葡萄架下睡觉。闻言抬了抬眼皮，翻身，继续睡。
“金斗，怎么就那么不听话呢！再不起来我把你丢出去！”
开玩笑，我会接受你的威胁么？作为一只有骨气的狗，面对恶势力我是绝对不会妥协的！
于是，我动了动身子，然后……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额……这不是我贪生怕死，贪恋荣华。只是上苍赐予我这么好的条件，我又怎么能不领情呢？一想起外面还有成千上万的“狗友”过着食不果腹的流浪生活，我就忍不住像神佛祈祷：“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大庇天下寒犬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可是神明耳朵不好，这是众所周知的秘密，所以我再怎么悲天悯犬也没用。为了不辜负神明的一片心意，我只能尽量让自己过得好一些，连同我那些兄弟姐妹的份一起。
稍微有些扯远了，不过谁让我是一只善良的狗呢！
现在，我正趴在某人膝上，优哉游哉的吃着递到嘴边的肉，享受午后的时光。
“金斗，你说我漂不漂亮？”耳边传来一阵清脆的童音。
发声的是我的“保姆”，一个大约十二、三岁的女孩子。两个眼睛一张嘴，一个鼻子两个耳……原谅我不知道该怎样描述她。对于一只狗来说，人都长得一个样。不过我时常听别人说她美，那么在人看来，她的容貌应该算上乘。
“汪呜~”我象征性的轻哼一声，告诉她：你很美，比我见过的任何东西都美。
听见叫声，女孩高兴地笑了：“我就说嘛！我才是最漂亮的！”
嗯，也是最神经的。哪有人会逼着一只狗追问自己美不美。
“金斗，你识货！回头奖励你吃糖！”说罢消失在院子里的小径上。
哦对了，忘了说，这个女孩叫红菱。而金斗当然是我了，虽然我很不喜欢这个名字。
三、
“金斗，你说我漂不漂亮？”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此刻正蹲在一只小白犬面前虚心请教。小白犬摇了摇尾巴，像是表达它的观点。
但女孩见了并无任何反应，依旧看着小白犬，重复：“金斗，你说我漂不漂亮？”
“汪汪！”
漂亮~漂亮~漂亮~漂亮~漂亮~漂亮~漂亮~
我连叫N声之后，红菱终于有了反应，对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后跑开了。
我看着渐渐淡出视线的那抹身影，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
这几天，红菱总是怪怪的。见着我不像往日那样逗我玩，也不给我带好吃的，只是整日整日地与我对视，不停地问同一个问题——你说我漂不漂亮。想到红菱那时的样子，到现在我也忍不住打颤。真的很像，很像鬼故事里那只不停问“你有没有腿”的女鬼。幸好红菱与我有语言差异，听不懂我说什么，不然……
嘶~好冷
介于红菱这几天反常的行为，也为了我那脆弱的小心肝和每日甜点，我忍痛牺牲掉每天的午睡时间，充分发挥不耻下问、不怕艰辛、不抛弃、不放弃的精神，在请教了后院的公鸡大飞，门口的看门狗大黄，三太太的猫咪大黑以及搞地下工作的大老鼠，经过三天三夜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从不迷信的我不得不承认，红菱她——中邪了。
自从我确诊红菱中邪之后就尽量远离她，可不管我躲到哪儿都能给她揪出来。以致于让我产生了好几次离家出走的想法。不过慎重考虑过后，我还是决定留下来——有一个神经病主人总好过饿得没精神。
我以为过段日子就会好起来，但令我始料未及的是，红菱中邪的程度加深了。她不再问我同一个问题，只是抱着我坐在院子里的亭台中，满脸娇羞，不知道在想什么，时不时发出“嘿嘿”的傻笑。
红菱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半个多月，就在我快支撑不住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位客人。他的到来让我脱离苦海，也让我知道了“红菱中邪”的真相。
四、
红菱并不姓红，她姓白，白红菱。挺怪的一个名字。不止她，整个白家，所有的人和物名字都很奇怪。估计这是祖上遗传下来的。
白家是整个襄城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有着很高的地位。红菱是白家的嫡女，在家里非常受宠，连老爷也要让她三分。
咳咳，切入主题。此次来访的是白老爷生意伙伴的儿子——司徒羽。白老爷很看重他，有意招他为婿。
无巧不成书。大概一个月前，红菱外出时遭人调戏，正好被这位司徒公子所救。之后的事情嘛，后院的小猪也想得到。
至此，困扰我近一个月的谜题终于解开。
司徒羽来了，红菱自然缠着他去了。而我脱离苦海，恢复了以往吃了睡、睡了吃的悠闲日子。
红菱今年十三岁，成亲是不能的，但在全家人的支持下，她时常和司徒羽待在一起。听人说，他们那叫谈恋爱。
在我刚满月的时候，白府里有一个鱼塘，塘里住着一位学识渊博的老者，大家都称它为——千年王八。
记得那个时候，它时常站在鱼塘边的岩石上，看着漫天飞舞的蝴蝶和成群结队的游鱼仰天长叹：恋爱是毒药。
那时候院子里的所有生物都嘲笑它，说它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不过现在，我觉得它说的有道理。
自从红菱和司徒羽的接触越来越频繁，整个人明显变了。变得越来越淑女，越来越温和。温声细语、含情脉脉的样子让整个白府都很震惊：这还是他们家那个大大咧咧的小姐么？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眼见着这两人越来越亲密，白老爷乐开了花。时常晚上突然大笑，吓得夫人们以为他病了。
当然，好与坏是相对的。白家人乐了，我却苦了。处于恋爱状态的红菱常常忘记给我准备吃食，以至于我经常徘徊在生死边缘，好几次差点儿成了饿死鬼。
对于这点，红菱感到非常抱歉。于是乎，为了我的安全着想，她把我托付给了她的姐姐——白灵素。
五、
白灵素是白四太太生的，本就是庶女，加上母亲早逝，在白家不受重视。但她和红菱关系很好，本人又与世无争，白家人也不至于亏待她。
白灵素被安置在白家偏院，院内养着许多不知名的花花草草，还有一棵挂着秋千的梧桐树。她的房间布置的很雅观，看起来很舒服，墙上挂着一些漂亮的山水画。虽然我看不出那些乱七八糟的黑色有什么好看的。
总之，我对这个新环境感觉良好。
“金斗，吃饭了。”是一个女声，软软的，如春风拂面般温柔。
白灵素熟练地把我抱起来，坐在秋千上，一口一口地喂我饭吃。这是红菱教给她的喂饭秘法，虽然这秘法只针对幼时的我。
我趴在白灵素身上，享受着香喷喷的饭菜。而她只是安静地喂饭，偶尔用手为我梳理一下毛发。
我在这里已经过了七个月，大部分时间都在睡眠中度过。白灵素从不打扰我休息，只有红菱来了的时候才会将我弄醒，让我去陪陪小主人。那时我会坐在红菱身边，听她和姐姐诉说和司徒羽之间的事情。哪天哪天又去了哪里玩，哪天哪天又收到了什么礼物，诸如此类。她每次都不厌其烦的讲，有时甚至一件事她会连续几天重复很多次，但白灵素从不打断，只是静静的听着，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偶尔插上几句。
她真的很有耐心，有时候我都睡了一觉起来，她们还维持着这种状态。我不知道人类是怎么评价的，但我觉得白灵素是个好姐姐，真的是个好姐姐。
六、
日子一天天过去，从红菱把我送到白灵素这里已经有两年了吧。对，是有两年了！三个月前，红菱及笄了。在人类世界里，女子十五岁成年，现在的红菱应该是个大人了。两天前她来看我，言谈举止都变得文雅起来，有了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气质。但不知为什么，我很怀念两年前的红菱，尽管那时候的她顽皮又聒噪。
白灵素倒是没有变，依然很安静，依然与世无争。对此我的心理隐隐有些高兴，为她的“不变”而高兴。
这几天白家很热闹，大概是因为人类世界那个叫做“提亲”的东西。红菱每天都会来一趟，不知和白灵素说些什么，有些兴奋，又有些不安，但白灵素总是笑她担心过了头。
四天后，白府沸腾了——司徒羽来提亲了。
红菱很开心，整个白府都很开心。尤其是白老爷，脸上的肥肉一抖一抖的，害的我总担心会不会抖下来。不过也能理解，他盼了两年总算盼到了，没笑死就算心里承受能力强的了。
不过事情发展总是不尽人意。
人们总喜欢称呼上天为“老天爷”。在我看来，这种说法是错误的，上天一定是个女人，而且是“后妈”。
以前我和红菱一起听戏的时候听过许多故事，我一直认为那些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红菱却很喜欢，百听不腻。可能是她太喜欢戏剧了，所以“天后妈”给了她一份大礼——亲自演一场戏。
司徒羽提亲的对象并不是红菱，而是白灵素。
剧情就是这么“狗血”，虽然我及其讨厌这个词。
司徒羽爱上了白灵素。他说他也喜欢红菱，但那是对妹妹的喜欢，也仅仅只是喜欢。
白家人虽然震惊，但很快清醒过来，积极筹备起婚礼。对他们来说，司徒羽选谁并不重要，只要那是白家小姐就行了。
七、
自从司徒羽向白灵素提亲以后，她的小院就热闹起来。平日里从未见过的生面孔都跑来道喜，吵吵闹闹的。几天下来，我发现——我失眠了。
月儿当空照，清风面上拂，多么美好的夜晚啊！可是我失眠了。
盯着浓浓的黑眼圈，我在心里第一百零一次诅咒那些送礼的人。你们还让不让人活了！哦不，是让不让狗活了！再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可能我都要变异成熊猫了！
“唉——”又是一个不眠夜，我重重叹气。突然发现不对劲，我抬头一看。
月下，一白衣女子迎风而立，她背影单薄，长发遮住脸庞，看不清神情。
“汪呜~”我跑到她身边，用脑袋轻轻蹭了蹭她的腿。
白灵素看见我，微微一笑，将我抱在怀里，替我梳理毛发。
“金斗啊，你说我有多久没叫过你的名字了？”
我不出声，闭上眼睛假寐。她只是想要一个倾诉对象，这点我很清楚。
“嗯，有一段时间了。”白灵素也不管我是否听得懂，自顾自地继续说：“红菱很久没来了，她是不是生气了？一定是的……红菱她一定很难过，她会不会再不理我了？……下人们说是我勾引了司徒公子，可我真的没有。你信么？红菱信么？”说着说着，白灵素哽咽起来。
我感到头顶一阵冰凉……她哭了。
白灵素，我相信你。我很想这样告诉她，但我不会说话，静静地倾听是我能给予她最大的安慰。
犬是最忠诚的生灵，一旦认定便会毫不犹豫的跟随下去。这是祖辈流传下来的精神，作为一只犬，我的主人是红菱，那么我就应该坚信她是真理，是光，是神明。她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她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现在，白灵素也变成红菱的敌人，那她是否也是我的敌人？
我不确定，也不想去确定。
什么时候，我也开始向人类一样复杂了？
八、
最近几天，白灵素找了红菱很多次，但红菱都闭门不见。我真得搞不懂，原来那么要好的姐妹，怎么短短几天就变成了仇人？
不知道是我智商太低还是其他的原因。虽然有些心疼白灵素，但我的生活依旧是吃了睡、睡了吃。而白灵素则是每天坚持不懈去红菱的小院。也许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红菱终于同意见面。这把她开心坏了，激动了一整晚，连带我也“被失眠”。
翌日，正当我和周公一起吃骨头宴的时候，白灵素把我从睡梦中叫醒，拖到红菱的小院，任凭我怎么反对都无效。
当我再踏进红菱的小院时，突然有恍若隔世的感觉。尽管我曾在这里住过好些年，眼前的景物也并无太大变化。葡萄架还是那个葡萄架，石桌还是那个石桌，但那院子清冷了许多。红菱坐在石桌旁，穿着她最喜欢的红衣，只是眼中没有了过去的神采。
“你来了。”红菱淡淡一句，声音有些嘶哑。
“嗯。”白灵素轻应一声，想把我递到红菱怀里。不料红菱挪了挪身子，不肯与她太近。
“红菱，我……”
“我知道，你没错，他没错，错的是我！是我阻碍了你们的幸福！”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放心。我去求父亲拒绝……”
“拒绝什么！拒绝又怎样！他要的是你白灵素，不是我白红菱！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更不需要你的施舍！”
“红菱……姐姐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
“够了！白灵素，别叫得那么亲热。姐姐？你不过是个庶女！”
……
整个下午在白灵素的不断解释和红菱歇斯底里的叫喊声中度过。白灵素走后，我被留在了红菱这里。不，应该是回到了红菱这里。
晚餐是红菱特意差人做的，都是我平时爱吃的东西。但我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这顿饭吃的索然无味。
大概是夏天的缘故，这几天时常下雨。但我总会感到一丝寒意。真奇怪，明明是夏天。
九、
白灵素把我送回红菱那里后，我就再没见过她。转眼又过了好几日，两天后就是她和司徒羽成亲的日子了。红菱依旧不理任何人，每天都坐在镜子前面发呆。
可怜的孩子。
她一定是受打击太大了。我看着她的背影，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她能快点好起来。
这天晚上，狂风大作，大雨倾盆，打在树叶上发出“嗒嗒”的响声。正当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听见推门的声音。凉风从门口灌进来，冻得我直打哆嗦。我睁开眼，想看看是谁那么缺德，大半夜扰狗清梦！
可没等我看清，就被人抱在了怀里。
“金斗，金斗……没事了，不用再伤心了。已经没事了……”是红菱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抬头，看见的却不是红菱。
那确实不是红菱，只是和她拥有同一张脸的另一个人。她的脸上有着不属于红菱的狰狞。
我不住地扭动身子，想要挣脱她的怀抱。摆脱那难闻的气味——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有时候我真的很后悔，为什么上辈子会选择投胎成为一只狗？为什么要拥有这么灵敏的鼻子？
可是月兔捣了许久的药也没能炼出后悔药。发生过的事情无法改变，也无力改变。
第二天，我做了一个重大决定：离开白家！
从白府出来，回望那扇朱红的大门，我才发觉，其实我生活了五年的“家”只是一座冰冷的建筑。
……
离家出走后，我成了流浪犬大军的一员，整天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和其他犬争地盘的凄惨生活……不知这种生活过了多久，等我注意到的时候，曾经认识的那些人全都变为一抔黄土。
然后……再然后……我就成了现在的我。
十、
百年过去，那些曾让我怀念亦或是害怕的人全都消失不见，只有我依旧是我。拥有一座山头，明月清风相伴，偶尔看看人间那些令我不解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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