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病》禾文星

1、你后悔了吗

　　夜晚笼罩的海城仍有星光点点，乌云遮住残月，一家酒吧内强烈的鼓点，躁动的人群与此时格格不入，灯光耀眼犹如白昼，人们狂欢在舞池脱离困扰。
　　秋芷站在二楼观台，一袭红色包臀短裙搭配水晶耳环，明晃晃的一双长腿又白又直，站在一楼的男人早已垂涎三尺，今天她心情似乎很好，画了淡妆红唇，面中带笑，一双桃花眼深情款款的看着手中的鸡尾酒，时不时的往楼下望去，撩得男人们心里发痒。
　　一位身着西装的男士款款走来，看起来似乎与下面的人不同，高贵又优雅。
　　“秋小姐，闻名已久，今日可否赏脸喝一杯？”男人抬了抬手中的威士忌，表情与话语不符，一双眼睛仿佛要将眼前的人生生吞下。
　　秋芷并没有理会他，扫过楼下左侧的卡座，定在了坐在角落的男人身上。
　　“秋小姐最好不要不识时务。”男人有些不悦，再次出声。
　　秋芷回过头来，宛然一笑，抬手将手中的酒喝个干净越过男人准备下楼。
　　“不过一个私生女，秋小姐还真是好大的排场。”
　　长腿刚刚迈下，秋芷听到此话不得不转身回复，“是啊，张总高高在上，喝私生女的酒岂不是脏了您的嘴。”一边说着一边踩着高跟鞋缓缓走了过去，拿过男人手里的酒举过头顶，褐黄色的液体从男人头发流到脸上，男人气红了脸，正准备上手，一旁的一直默不作声的两个服务员冲过来按住了他。
　　秋芷放下酒杯，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转身下楼，还算甜美的声音悠悠传来，“送客。”
　　“呦，这不老同学秋芷吗？”坐在左侧卡座中间的男人看到了熟悉的人款款走来，出声调侃。
　　秋芷没有理他，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只是看着舞池的躁动，心情似乎不像刚刚那么舒畅了。
　　“老同学这酒吧开得真是不错啊，私生女的酒没想到还挺好喝。”依旧是那个男人，摇着手中的酒杯，轻蔑的看了看她。
　　今晚他来海城出差，便邀请了几个在这儿的高中同学相聚，自然包括秋芷，意料之中的秋芷没有搭理他，他只好自己找上门来，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找一找高中时期的乐子。
　　一直坐在角落里的男人忽的抬起了双眸，望向了那个妖艳的女人，秋芷感受到了这赤裸裸的目光，回过头对上了那双狭长深邃的丹凤眼，似乎变了但好像却又没变，皮肤依旧白皙，魅力不减，但好像多了一些什么，她说不上来。
　　秋芷移开了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微微一笑，勾人的很，招手示意服务生，拿过了一杯鸡尾酒，晃了晃，“几位玩得怎么样，若有招待不周还请担待。”
　　“玩的很不错，只是现在才见到你少了一些乐趣。”说话的是个女生，语气嚣张跋扈，秋芷看过去隐约对她有些印象，好像是撕她课本的那个。
　　秋芷点了点头，“那还真是不巧，我最近忙得很，没什么时间陪各位玩乐，来晚了还请见谅。”
　　说完便微微张嘴将手中的酒一饮而下，她本酒量不好，可是为了开这个酒吧却不得不逼着自己一场一场的喝酒应酬才有了如今的RCG盛世。
　　秋芷再次转头去看舞池，不去管他们说什么做什么，多么污秽的语言落入她的耳朵，她都不为所动，只直直的盯着一个方向，果不其然一个身着黑色卫衣看起来不过成年的男孩走了过来，一身清冷的气质与在座的一人很像。
　　秋芷勾唇抬手，只见男孩一把牵起，搂住了眼前小妖精腰，一脸暧昧，秋芷回头扫到了一双戾气十足的眼眸，笑得更加肆意，露出来了标志性的虎牙，“失陪。”
　　始终坐在角落的易城泽，捏了捏拳头，看着已经扬长而去的秋芷，以及那搭在她腰上的手，舔了舔后槽牙，抬手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下，不顾旁人的询问起身离开。
　　秋芷正随着舞曲扭动着自己迷人的身姿，她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舞池的人群也因她的到来而更加狂热，刚刚的少年依旧搭着她纤细的腰，与她共同热舞。
　　忽然腰上的温度消失，转而代替的是手臂上一只强有力的手将她拽了出去，脚踩着高跟鞋险些没有站稳，看着骨节分明白皙纤细修长的手指，秋芷笑了笑，看向着双手的主人。
　　秋芷一口气被拽到了二楼KTV的走廊里，此刻人们都在楼下狂欢，反倒突显了这里的空荡。淡紫色的灯光打在身上，两人竟都白的有些诡异。
　　易城泽松开了手，转头对上了那熟悉又陌生的面容，那双他记忆中的双眼正笑盈盈的盯着他看，看得他怒火中烧，想起了刚刚搭在她身上的手，本就又些阴郁的眼眸此刻又添上了些怒火。再次对上那双眼竟一时有些说不出话，纠结半天，终于憋出了一句，“你怎么这样了。”
　　秋芷挑眉，似乎不太懂他什么意思。
　　“你……之前不是这样的。”
　　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突然觉得有些可笑，“我这样不是很正常吗。”
　　说完有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毕竟在你的印象里，我就是该这样的……肮脏。”
　　易城泽呼吸一滞，突然感觉有些喘不过气，藏在内心里的那些记忆翻涌而出，他抬手按了按太阳穴，低下头想隐去扩散的思绪。
　　秋芷注意到他的反应，上前一步贴了上去，强迫对方抬眼看自己。甜腻的香水味环绕在易城泽身旁，他有些不适的退了一步，秋芷偏不顺他的意，又上前一步，就这样来来回回走了三次，易城泽再无退路，背靠在了墙上。
　　秋芷栖身上前，一手搭在对方的肩上，另一只手游走在他的腰肌上，隔着衬衣勾勒着腹肌，“害羞什么，我这样不是正合了你的意。”
　　感受到对方身躯逐渐僵硬，她冷笑一声，抬头对上了男人的眼眸，看到了对方眼里隐藏的□□，手慢慢向下扫去，却被人狠狠抓住。
　　秋芷后退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挣开那只手，抬手把玩着走的戒指，依旧笑盈盈的缓缓开口，“易城泽，你后悔了吗。”她没打算给对方回答的机会，“没关系，不重要，毕竟我只是个肮脏的私生女。”说完也不管对方什么反应便转身离开。
　　易城泽缓过神来，甜腻的香水味已经淡没，找到洗手间，用冷水拍洗脸部，意识清醒了不少，他知道在这里一定会遇到她，他特意将工作室搬到了海城，今天刚刚收工便收到了高中聚会的邀请，匆匆赶到后便被拉到了RCG，他知道他们的意图，他无法坐视不理，便一直默默等待着她的出现，但是她的变化和反应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预想，她淡定的像是之前的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他低估了七年前自己对她的影响。
　　后悔吗？
　　后悔。
　　七年的时间，太长了，长到可以冲淡所有炽热的情感。伤痕结痂，当初的疼痛却依旧历历在目。
　　他不敢回忆，不敢忆起当年混账的自己，每每梦到秋芷那双明媚的桃花眼渐渐暗淡无光，溢出绝望，他都一阵后怕，他不敢想象她如何在这样昏暗的世界生存，太疼了。
　　易城泽有些失神的回到了卡座，看到那群人一边肆意嘲笑着这家酒吧的主人，一边举起酒杯将五彩的液体一饮而下，他不禁有些反胃，但仔细想想自己却也曾是是其中的一员，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同样拿起酒杯一饮而下。
　　一道阴影突然遮下，易城泽抬眸，不是他心里所想的人，看着有些熟悉，身上透露着清冷的气质，面容清秀很像几年前的他。
　　“你好，我是许桓，不知道先生可否赏脸喝一杯？”
　　易城泽抬头，笑了笑并没有打算安抚少年人躁动的心。许桓见他没有动静，脸上的笑容有些僵住了，他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在这盯着的人，今天好不容易有了机会，都被眼前这个男人打乱，过来打算给他点教训，结果根本没有被放在眼里，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手机的震动让易城泽有了一些别的反应，对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让他皱了皱眉，不过几分钟，他只是回复了几个字，便要起身离开。
　　许桓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的去路，音乐竟然也适时的停下，密闭的空间中还残留着人们未尽兴的喘息声，以及多种气味混合在一起产生的浓重香水味。现在已经是凌晨十二点，RCG与其他酒吧不同的是，DJ什么时候下班完全取决于自己老板的心情，离正常下班时间还有整整一个小时就被叫停，可以看出老板的心情不是很好。
　　易城泽不想与眼前这个人纠缠，直直的对上与自己有些相似的眉眼，觉得有些好笑，这是他的替代品吗，也不过如此吧。
　　两人对峙的气氛实在是太过强烈，不少群众都已经准备好了吃瓜姿势，与易城泽坐在同一卡座的几个人并没有打算插手，摇着酒杯翘着二郎腿也是一副看戏的姿态。不过几分钟而已，周遭竟然都渐渐静了下来，只偶尔有一些醉汉高声歌唱的声音。
　　“你……”许桓刚刚出声，就被由远及近的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发出的踢踏声制止。
　　“怎么了？”秋芷不过回办公层拿件外套的功夫，没想到竟然还可以有这样的热闹看。
　　许桓后退了一步与秋芷并肩搂上她的肩膀眼睛却一直盯着易城泽的神情，“秋小姐是要下班了吧，我送你回去。”
　　果然易城泽是无法做到视而不见的，扭过头去不想看两人的亲密互动。
　　秋芷莫名感觉心情好了很多，“作业写完了吗，臭弟弟？还不回家家长该担心了。”
　　许桓闻声一顿，低下头羞红了脸，转身愤愤离去。周围看热闹的人自觉无趣，便也都散开了。秋芷看着眼前依旧阴郁暗沉的人，耸了耸肩，转身离开了。
　　秋风萧瑟，屋里与屋内的温度差异还是很大的，已经是月末了，天气开始转凉，海城的天气昼夜温差很大，易城泽早上穿着衬衫出来还不觉得冷，甚至感受到了一丝温暖，现在走出RCG却吹得他有些打颤。
　　幸运的是，叫的代驾刚好已经在他旁边，上了车，看着手机上余白刚刚发过来的股票指数分析表，刺眼的红点使得他本就不清醒的大脑更加浑沌，干脆关掉手机不去看。
　　海城的凌晨街道上，已经没有多少车辆了，除去红灯走走停停的四次，便直接停到了工作室门口，余白早已裹着大衣等待多时了，再看到熟悉的身影从车上下来的时候，不禁皱起了眉头，开始当上了老妈子。
　　“怎么穿这么少？不知道现在几月份了吗？穿个衬衫就出门的也就只有你了。”
　　“我见到她了。”唠叨被略有疲倦的声音制止。“她”是谁，别人也许不清楚，但是余白却清楚的很，这七年来，易城泽人生的颓废、自责、无力感皆由“她”造成。
　　“XM新投的股票跌了，你打算怎么办？”
　　“……凉拌。”余白一时无语。
　　两人并肩走进了门，早就已经过了下班时间的工作室此刻显得格外冷清，易城泽瘫倒在了沙发上，一阵头疼。
　　“XM董事会已经要求李俊言与Zero解约，这算是他们公司亏损最为严重的一次了，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余白接了一杯热水，放在了他面前，揉了揉太阳穴试图缓解几夜不眠的疲惫。
　　易城泽看着微信聊天上的对话，知道这是对方给自己下的最后通牒。
　　“明天八点，去XM开会。”
　　夜很黑，风很冷，原来海城没有那么温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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