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昼偶作》小楼一刀

5、标准答案

　　九月初秋，窗外乔木枝繁叶茂，是个好时节。

　　为了避免黑板反光，坐在教室旁的学生看不清板书，每逢上课，厚厚的绒布窗帘都是合上的。

　　但偶尔有风吹过，窗帘扬起一角，便露出一道缝隙，一束光随之投在了桌面上。

　　周樾此时就盯着那束光，直到眼前出现了模糊的光斑，才移开。回过神之后，意识到同桌在推他的凳子。

　　他疑惑地看过去，却听见讲台上传来了声音，“周樾？周樾，你上来解一下这道题。”

　　周樾站起来的时候还有些恍惚，但好在，黑板上只写了一道三角函数题，不算难。

　　他很快写下了答案，却发现身旁的秦其老师露出了一种为难的表情，他重新检查了答案，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秦老师说道：“你先回座位吧。”

　　周樾一怔，放下粉笔，走下讲台，才走了没两步，就听见秦老师说：“胡栀子同学，你来试一下。”

　　周樾闻言回头，看见胡栀子径直走向了讲台，一丝余光也没有分给他。

　　等他回到座位，翟柔小声提醒道：“你是不是把题目看错了。”

　　周樾这才反应过来，是，连题目都看错了，后续过程再怎么写，也都是和正确答案越偏越远。

　　“好，同学们可以参考一下，两位同学的思路其实差不多，也都是正确的，不过，三角函数丢分率很高，大多数都败在了粗心上面……”秦老师重新梳理了一遍解题方法，抹去了周樾的答案，添了几笔，改成了正确版本。

　　周樾回到座位，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感觉，做错一道题而已，他倒不会为之难堪，只不过……旁边的翟柔看他一眼，忽然问道：“你和栀子是什么关系？”

　　她念“栀子”两个字，吐字不够清楚，听上去就像“知知”或是“姊姊”。

　　“什么？”周樾对于这个称呼还反应了一下，反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走这么近了？”

　　翟柔点点头，“她是我在学校的第一个朋友。”

　　“翟昀呢，那不是你哥？”周樾问。

　　翟柔条件反射地皱眉，“我和他关系又不好。”

　　“这样啊，”周樾这下倒是对新同桌多了几分欣赏，认为她是一位有识之士，“对了，他是哪个班的？”

　　“不知道。”翟柔流露出不耐烦，“我和他不熟。”

　　翟柔烦闷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她迟疑道：“难道是……不能说？”

　　周樾一愣，失笑道：“你想多了，没什么不能说的，只不过……一时半会儿很难说清楚。”

　　*

　　下课了，教室里又喧闹起来，周樾在座位上待了会儿，最终还是悠悠荡荡地绕去了前排，他两手空空，没找到一个合适的由头，却还是往那个方向走过去。

　　他正要开口，却看见胡栀子卷起一本练习簿，起身出了教室。

　　周樾脚步一顿，硬生生转了个方向，装作只是路过。

　　华多多忽然站起来攀住了他的肩膀，兴冲冲道：“老周，一起打篮球啊！”

　　周樾语气奇异道：“你还喜欢打篮球？”

　　“开玩笑哦！”华多多捋起袖子，露出单薄的肱二头肌，“我可是体育委员！”

　　“……”

　　胡栀子听见楼道里传来熟悉的人声，下意识回头，正看见华多多勾住了周樾的肩膀，另一只手抱着个篮球，往操场的方向去了。

　　周樾好像又长高了，从花坛旁路过的时候，斜出的月季差点挂住他的卫衣帽子，在从前，那个位置顶多擦过他的手肘。

　　胡栀子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在乡下爷爷家，两人手牵手坐在运送谷物的独轮车上，被爷爷推着冲上土坡，她开心地摇头晃脑哼歌，周樾缩在旁边，遇到颠簸就开始瘪嘴，胡栀子大喊道：“爷爷，他又要哭了！”

　　胡栀子在走廊的栏杆旁靠了一会儿，还没来得及感慨光阴似箭，时光荏苒，就被路过的丁小凌抓住往外走，“快快快，上体育课了！”

　　/

　　高中部的操场比起初中部来说，设施齐备，功能齐全，就连足球门都是重新粉刷过的，在日照之下锃光瓦亮，众人站在足球门前，都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体育老师看上去文质彬彬，一开口却十足粗犷，他喊道：“天气很好，大家先热身，开始慢跑！”

　　众人都沉默了，他又喊道：“动起来！女生跑两圈，男生跑三圈！”

　　华多多精神抖擞地出列，吹了声口哨，喊道：“同学们！冲啊！”胡栀子忽然也就明白了，华多多能成为体育委员的原因。

　　女生队伍没有领队，体育老师拿着花名册，翻了两页，说道：“翟柔同学是哪一位？”

　　翟柔个子高，原本站在后排，此时只好走出去，一旦感受到众人的目光，她下意识就想躲开。

　　体育老师问道：“翟柔，练田径的对吧，你负责组织一下女生的活动。”

　　翟柔点头，面向女生队伍，避开那些诧异的眼神，说道：“走吧。”

　　操场的跑道一圈四百米，两圈八百米，令人望而生畏，而翟柔跑起来十分轻松，简直像是散步。

　　胡栀子艳羡地看着她，毫不意外地又跑到了队伍末尾，她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跑在外圈的男生队伍路过，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别烦我——诶？”没想到拍她的人会是翟昀，她不好意思道：“你们也是体育课吗？”

　　“对，高三是两周一节课，竟然也碰上了，好巧。”翟昀手里拿着一瓶苏打水，提醒道：“前面都跑远了。”

　　“算了，”胡栀子摆摆手，“我实在跑不动了。”

　　翟昀笑道：“你试着调整一下呼吸，坏了，不该逗你说话的。”

　　旁边传来一声咳嗽，是华多多带着男生队伍开始了第三圈，他对胡栀子挤眉弄眼，发出一些奇怪而意有所指的声音。

　　胡栀子瞪他一眼。

　　华多多身后紧跟着周樾，他没有看向这边，一副谁也不在乎、谁也不关心的样子，却忽然跑歪了路线，东倒西歪地穿进了翟昀和胡栀子中间，把翟昀撞得往旁边踉跄了两步。

　　“对不起啊同学，”周樾并不诚恳地道歉，“看上去有点面生啊，你是我们班的吗？”

　　翟昀实在是个好脾气的人，他摇摇头，很无奈的样子，看向胡栀子，说道：“不打扰你了。”然后停在了原地。

　　胡栀子确实累了，她也懒得再多说什么，一步一步十分沉重。

　　周樾放慢了步子，保持着和胡栀子相同的速度，欲言又止，犹豫了好半天，才说道：“你真该练练跑步了。”

　　胡栀子感觉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却还是努力从鼻子憋出个冷哼，她冷酷道：“别和我说话。”

　　周樾不可置信地看她一眼，她偏开头，他干脆倒退着跑了两步，非要让她看见自己，伸手虚点了几下，“知道了，你是河豚吗。”

　　周樾先一步跑远，几分钟后，胡栀子也慢吞吞地挪到了终点。

　　*

　　体育老师太过敬业，硬生生把热身活动拖到了下课前五分钟。

　　当“自由活动”的时间到来，大多数学生已经没有了活动的精力，胡栀子和丁小凌坐在升旗台下的阴影处，相互倚靠着。

　　“帅哥打篮球去了。”丁小凌忽然开口。

　　胡栀子忍不住笑了，“要不还是直接叫他的名字吧，帅哥？听着总觉得很怪。”

　　“好吧，我只是觉得用代号称呼更神秘一点，”丁小凌遗憾道：“周樾打篮球去了。”

　　“这么大的太阳，非要往强光低下凑，是什么行为艺术吗。”胡栀子看着那边，悠悠说道。

　　扑哧一声，竟然是不远处的翟柔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