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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智齿 ...

  •   乔晗失恋了。

      一分钟前,她坐在医院走廊的候诊椅上,随手刷新朋友圈,映入眼前的第一条就是霍斐和女友的亲密合影。

      他们手牵手站在海边柔和的暮色光影里,女生轻踮脚尖,亲吻男生侧脸,海风拂起她的长发,画面定格,甜蜜又美好。

      霍斐突然公布恋情为朋友圈带来不小震动,眼看点赞人数不断攀升,评论区也炸出许多久不联系的高中同学。

      大家送出诚挚祝福的同时不忘八卦调侃——

      “恭喜男神脱单!!什么时候请大家吃饭?”
      “斐哥竟然谈恋爱了???今天是愚人节吗?”
      “有生之年啊,照片不会是p的吧?”
      “老实说,斐哥这么帅一直不恋爱我一度以为他是gay。”
      高中班长看到这条,忍不住回复:“哈哈哈哈我也是。”
      ……

      朋友圈热闹仿佛过年,乔晗迟疑了一瞬,最后选择了视而不见。

      看到喜欢的人谈恋爱,她无法做到若无其事。
      哪怕按灭手机,那张情侣合影依然清晰出现在她脑海。
      羡慕和嫉妒几乎剥夺她的理智,她做不到大方送上祝福,连点赞这么简单的事,在这一刻都变成了高难度。

      没人知道,她喜欢霍斐。
      或者,准确说,是暗恋。

      最初他们是对手,年级榜首的位置高中三年来在彼此间轮番交替。
      每次走廊遇见,擦肩而过的瞬间,两人的眼底都是不屑和挑衅。

      后来,她发现霍斐和她一样喜欢化学,高二暑假他们带队去外省参加竞赛,再回来对手变成了队友,因为对化学的热爱让他们产生了惺惺相惜的默契。

      高考结束,霍斐险胜她一分,成为当年的理科状元,持续三年的较量终于分出胜负。

      这一回,她输得心服口服。

      他们一起填报了京大的化学院,并且在进入大学校园后,延续了高中时的队友情谊,一起去图书馆,一起进实验室,一起准备比赛……

      他们是势均力敌的拍档,同时在朝夕相处的过程中,多巴胺和荷尔蒙也在悄然滋生。

      有很多暧昧的时刻,告白的话就在喉间,她几次鼓起勇气又偃旗息鼓。

      她想把主动权交给霍斐,让他亲自揭开面纱。
      殊不知,是她自作多情了。

      “乔晗!”
      诊室里,护士在喊她的名字。

      乔晗早就忘了自己来拔牙,浑然未觉。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护士推门而出:“哪位是乔晗?乔晗来了没有?”

      她终于如梦初醒,好像濒临溺水的人忽然被拉上诺亚方舟,拎起身边的双肩包,应声答道:“有!”

      护士不耐烦:“干嘛呢,喊你好几遍了,快进来。”

      语气明显带着责怪,嗓音也格外锐利,不乏有其他等待的患者向她投来好奇的打量。

      乔晗不是一个喜欢把情绪露在脸上的人,很多时候她都能做到云淡风轻,面不改色。

      这一刻却莫名感到鼻酸。
      她觉得委屈。
      和护士无关,这份委屈来源于她无疾而终的暗恋。

      两个月前,口腔右下方长了一颗智齿,最初无知无觉,直到某天在吃了一块巧克力后,智齿开始隐隐作痛。

      她去校医院看过,由于设备不全,不能拍全口牙片,校医建议她去更大的医院确诊。

      她在网上做了很多功课,最后挂了爱齿口腔的号。

      室友文雅已经拔了三颗智齿,据说过程很痛苦。
      如今轮到自己,她头顶失恋阴影,浑然忘了恐惧。

      护士先带她去拍全口牙片,片子拍完直接传到医生的电脑,等她返回诊室,牙医已经通过牙片清楚知道她口腔内的问题。

      医生戴着口罩,端正坐在电脑前,男人声音清润,不疾不徐念出她的名字:“乔晗,右下一颗阻生智齿,有危及旁边牙齿的风险,建议尽快拔掉,拔吗?”

      乔晗毫不犹豫:“拔。”

      她迫不及待想把折磨她的罪魁祸首从嘴里铲除,一刻也等不及。

      她问:“现在就能拔吗?”
      医生转过身来:“可以。”

      难得遇见一位干脆利落的患者,盛衍的目光在眼前这位女生身上多停了片刻。

      她穿黑色连衣裙,长发及肩,齐刘海下是一双冷漠的丹凤眼,少见的单眼皮,却是很好看的眼形,有一种清透的无辜感。

      挺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乖巧的银边圆片眼镜,眼尾微微上挑,眸子里藏着睥睨尘世的傲气和惫懒,像永不服输的叛逆少女。

      病历资料显示她二十二岁,他觉得不像,这张脸,这副神情,十八还差不多。

      他例行询问:“不在生理期吧?”

      乔晗被问住,本能与医生对视,口罩挡住他大半张脸,只有一双眼睛传达出严肃认真的态度,于是她没有半分羞赧,点了点头:“嗯。”

      盛衍示意她躺上牙椅,起身准备拔牙器械。

      冰冷的拔牙钳从乔晗眼前一闪而过,她只瞥了一眼就不敢再看。

      之后整个拔牙的过程也是如此,从注射麻醉到从她口内取出鲜血淋淋的智齿,她全程闭眼,医生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看似十分配合,实际心里却在打颤。

      也就三十秒,盛衍把拔下来的智齿放在了托盘上。

      他一边摘手套一边说:“好了,咬住棉花,半小时内不要漱口,最近几天饮食清淡,如果疼,可以冰敷,或者吃些冰淇淋。”

      冰淇淋?
      乔晗有痛经的毛病,一般不敢吃凉。

      这三个字让她恍然想起了高考结束的那个晚上。
      灯火通明的教学楼承载了学子们的梦,而他们已经完成了人生的首次大考。

      她和霍斐并肩走在学校操场上。
      炎热黏稠的夏夜,一丝风也没有。

      霍斐去小卖部买了两支冰淇淋,她本来想拒绝,却鬼使神差接了过来。

      他们聊未来,聊理想,聊理综试卷的最后一道大题,聊他们之间的暗流汹涌,明争暗斗,互相欣赏。

      男生又瘦又高,走在她身侧让人无端觉得很有安全感。

      他突然停下来,低头看她,语气满是赞赏:“你知道吗,我最欣赏你为化学着迷的样子,特专注,特有魅力。”

      笑起来的少年有一种如沐春风的魔力。
      她曾为他一句话傻笑失眠到凌晨。

      现在想想,或许那句话并没有那么多言外之意,都是她过分脑补惹出来的误会。

      意识到自己一厢情愿了这么久,乔晗忽地感到眼眶温热。
      她努力吸了吸鼻子,可是下一秒,眼泪夺眶而出,视野一片模糊。
      她到底没忍住,哭了。

      起初是不易察觉的低泣,盛衍没能及时发觉。

      他用镊子夹起那颗完好无损的智齿,对着照明灯,满意欣赏被自己连根拔起的杰作。

      “看到没有,四个牙根,下面还有一个勾。啧,我拔得真好。”他依旧例行询问,“要留着做纪念吗?”

      无人回答。

      这时,一声啜泣声不合时宜的地响起。

      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回头看躺在牙椅上的女生。

      短短几秒,乔晗双眼通红,脸上满是泪痕。

      盛衍顿时怔在原地,手足无措。
      什么情况?
      刚拔牙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
      乔晗很少在其他人面前掉眼泪,今天实属意外。

      医院的陌生环境让她放松戒备,因为笃定不会遇到熟人她才如此肆无忌惮,否则她现在就该考虑如何灭口了。

      等她调整好情绪,拔牙的创口也止了血。

      她吐掉嘴里的棉花,待眼前朦胧水雾褪去,看清医生胸前的姓名牌。

      “盛医生,”她伸手指向不远处办公桌上的抽纸,“麻烦你。”

      盛衍把纸拿给她,哪怕他对自己的技术有信心,看她这副样子也很难不忐忑。

      男人皱眉,目光关切:“你……什么情况?很疼吗?”

      乔晗渐渐冷静下来,她擦干眼泪,为自己的失态道歉:“对不起,吓到你了,和拔牙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

      她低着头,目光空洞,没有焦距,半晌,苦笑一声:“我失恋了。”

      盛衍恍然,同时松了口气。

      他就说以他的技术不可能有问题。

      乔晗是盛衍上午接待的最后一个患者,本来给她拔完牙他就能去食堂吃饭了,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他有些不放心让神志恍惚的失恋少女一个人回去。

      失恋这种事可大可小,看她哭得那么凄惨,不是没有伤心欲绝轻生的可能。

      平时一起去食堂的饭搭子发来微信:吃饭吗?

      盛衍抬头看了乔晗一眼:我这儿有个患者失恋了。

      同事:你是牙医又不是心理医生,这事你也管?

      盛衍:小姑娘哭得有点凶,怕她想不开。

      发完信息,他收起手机,问乔晗:“你怎么走?”

      “地铁。”

      他注意到女生的双肩包上有京大的logo,医院离京大不远,送她回去用不了多久。

      盛衍思虑片刻,决定好人做到底。

      他摘了口罩,脱掉制服,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车钥匙:“你是京大的学生吗?我正好去你们学校附近,可以载你一程。”

      摘掉口罩的男人露出真容。

      其实看他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就知道他应该长得很好看。
      可是当他摘掉口罩的这一刻,乔晗还是被惊艳到了。

      单是精致两个字已经不足矣形容。

      眉骨如峰,眉形无需修饰,好似水墨勾染。眼眸深邃,目光沉静,有着成熟男人的稳重和睿智,唇型却比女人还要漂亮,笑与不笑,嘴角都有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又有职业属性加持,说话时语调温柔和缓,无端拉近彼此距离。

      他的气质让人无端想起早春江南烟柳,似近若远。
      又像一泓温热的泉水,轻易使人降低防备。

      但乔晗拒绝了他的好意:“谢谢,我不回学校。”

      她是本地人,家在二环老胡同,今天周五,她拔了牙,在学校吃食堂不方便,她原打算这周回家住。

      可是这句话落进盛衍耳中就全然变了意思。
      不回学校?
      去哪儿?
      小姑娘年纪轻轻抗压能力太差,不就是失恋吗,不至于。

      他正犹豫怎么开口规劝,电话响了。
      是乔晗的手机。

      来电人是陌生号码,她迟疑了一下,滑了接听。

      “你好,”外卖小哥气喘吁吁,“你定的外卖到了。”
      “我没定外卖。”
      “啊?你不是文小姐吗?”
      “不是。”

      外卖小哥糊涂了,再次求证:“送到化学楼的外卖不是你点的么?”
      乔晗听出不对劲,皱眉:“你说送到哪儿?”
      “化学楼啊。”

      学校明令禁止在化学楼吃东西,谁胆子这么大明知故犯。
      乔晗说:“你等一下,我一会儿打给你。”

      挂断电话,她犹疑片刻,抬头求助:“盛医生,能麻烦你帮我打个电话吗?”

      女生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请人帮忙时诚恳有礼,让人无法拒绝。

      听明她的需求,盛衍欣然应允,拨通她给的电话号码,并按照她的要求开了免提,那头响了几声,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女声:“喂?”

      盛衍遵照乔晗教他的台词,不太自然地扮演外卖员的角色:“外卖到化学楼了,麻烦下来取一下。”

      这外卖小哥的声音也太好听了吧!!

      趴在实验桌上昏昏欲睡的文雅突然挺直脊背坐好:“就来!”

      她急于下楼一睹性感男嗓的本尊真容,而电话这端的乔晗在猜测得到验证后,劈手抢过盛医生的手机,怒不可揭地吼了过去:“文雅你他妈又打算在实验室吃外卖是吧?你以为自己是九尾狐,能有九条命,你哪天被毒死了别托梦来找我,我每天耳提命面,你就当老娘放屁!”

      这一声震耳欲聋,失恋少女顷刻间变成了行走的火/药桶,盛衍也被她吓得肝胆俱颤。

      前一秒还坐在阴云里,这一秒她已经顶替了雷公雷母的职位,满脸写着不好惹。

      他觑了这个叫乔晗的女孩子一眼,不由失笑。

      为什么会担心她轻生呢?
      根本没有这个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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