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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厮杀与马戏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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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烬对上那双金眸的刹那间，他觉得周围的事物变得高大了起来，视野也变矮了。他仿佛回到了那段身陷囹圄的岁月，那种孑然一身的孤独感，以及望不到深渊尽头的坠落感，不断侵蚀着他的理智。
眼前的画面也随之悄然改变。
冰冷的手术台，四肢被大字型的捆绑在床沿，对面是一面单向透视玻璃，顶上是散发着刺眼白色光芒的灯管。
这是他永远无法逃离的噩梦。
无法逃离的……噩梦吗？
不，不是的。
他已经离开了，这是假的。
凯多桑。
是凯多桑救了我！
他奋力挣扎，摆脱桎梏，打破面前唯一算得上是出口的单向玻璃。他成功的越过了单向玻璃，接着画面徒然一改，他像是身处一个广阔无边的空间，周围一片血色，什么东西都没有。
少年时期的烬不停的往前跑，不断地跑，渐渐的他看见一群人，一群同样有着黑色羽翼，和他一样的人。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男人旁边还有一位高挑的女人。他们背着光，让人看不真切，但烬知道那是谁。
是他们。
凯多桑。
??
?还有她...
与此同时，烬的耳边炸起一道又一道的欢呼声。热情的，高涨的，让人血脉沸腾的。但奇怪的是，明明声音就像是在耳边，可他总觉得像是隔了一层毛玻璃，朦朦胧的，让他听不真切。
烬告诫自己不要多管闲事，尽快离开这里才是正事。可心底深处却有道声音不断地劝诱他。
去看一看。
去打探一番。
去满足好奇心。
这花不了他多少时间。
烬用力的晃了晃脑袋，再次警告自己别多事。
然而仅仅是这么一愣神的功夫，眼前的光不见了，人群不见了，那个高大的身影不见了，还有她也不见了……
烬有些懊恼，但也并没有太过着急。毕竟那么煎熬的岁月他都撑过去了，总能找到办法的，不是么？
结果一转头，一个小方盒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眼前，仿佛凭空而起。
盒子不大，悬浮在半空中正好对着他的脸，声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烬有预感，绝对不能碰这玩意，一旦碰了，那他很有可能就真的回不去了。可这小盒子似乎有着某种魔力在吸引，在诱惑他，让他总忍不住想往里看。
好奇心已经膨胀得一发不可收拾。这让烬心里头顿时天人交战。
几番蹉跎，烬最终还是没忍住往里探去。小盒子里自成一片空间，又像是立体三维电影一样，能够随着自己的意识自由转动，缩小，放大，每个角落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映像里是一座类似地下斗兽场一样的建筑。不同的是观众席和斗兽场内隔了一层单向玻璃镜，观众席的人能看见里面的情况，而里面的人却看不见外面的人。
观众席上黑压压地坐满了人，男的，女的，老的，小的，全都齐活了。他们嘴里高声嚷嚷着‘杀了他！杀了他！’一边吃喝，边观看台下的厮杀。
他们眼中满盈着兴致，就像在观看再寻常不过的马戏团一样。
没有任何人觉得不妥。
然而底下可完全没有他们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那里上演着的可不是什么欢乐的马戏团表演。
而是真正的厮杀。
壮汉，海贼，海军，鱼人，毛皮族，老弱妇孺……什么人都有，更甚至还有几个贵族装扮的人。
烬不由得回想起观众席上，那些人的表现。这一刻，人性的黑暗与丑恶暴露无遗，再光鲜亮丽的装束也无法掩盖他们心底里最丑陋龌龊的嘴脸。
他嗤笑出声，笑里是满满的嘲讽意味。
就在烬意兴阑珊想要退出观影时，一片混乱的斗兽场中有几个人成功地吸引了他的目光。在斗兽场上的一角，三个小孩和一个孕妇躲在角落中，他们藏在尸体之后。年纪最小的那个小女孩拎着刀，站在另外两个半大的孩子和女人的面前，做着最后的抵抗。
可人性是最经不起考验的东西。
更何况是这种弱肉强食的‘斗兽场’？
被保护的女人前一秒还在痛哭流涕的感激着孩子们的善举，后一秒却向着最小的那个孩子挥刀而去。小女孩显然被女人的举动吓住了，她一脸错愕，完全忘了躲开。
关键时刻，较大的那个红发女孩推了她一把，小女孩堪堪躲过一劫跌坐在地。然而不幸的是，女人的那一刀子却是从下而上的划在了红发女孩的脖子上，直至脸颊。
红发女孩痛呼出声，她疼得捂住伤处在地上来回打滚，可这只会加快她的死亡倒计时。她越动就有越多的血冒出来，流得偏地都是。时间一长，红发女孩也就不再动弹了。
金发男孩上前想要把两个女孩拖走，却被赶来的大人横着一锤子砸在头上，鲜血四溅，脑浆迸裂。男孩应声而倒，凭着最后一口气扑在小女孩的身上，将她藏在底下。
小女孩愣怔的蜷缩在金发男孩的躯体之下，像是受惊的幼兽般浑身止不住地颤栗，她的眼神空洞，脸上是完全搞不清楚状况般，呆滞的表情。
这一连串的表现引来观众席上的看客们更为高涨的呐喊与喝彩，斗兽场上完全沸腾了起来，将气氛推向了极致。
就在气氛被烘托到最高潮的时候，一阵墨色的光圈从小女孩身上爆发，扩大，直到把整个场地笼罩其中。
仿佛触动了某个休止符般，世界突然安静了，时间也变得没有概念般停止了。
烬瞳孔猛地一缩，他发现除了那个小女孩之外，在场的所有人都像是没有生命的人偶般，保持着上一秒的表情与动作，就连翻倒的水杯也都被时间凝固在半空中。
空气一阵扭曲，一团黑雾悬浮在虚空中，缕缕黑丝向小女孩的方向飘去，钻入她的眉心。小女孩的眼神逐渐恢复清明，烬看见她从男孩的躯体下爬了出来，站在那团黑雾面前。
她望着黑雾，像是找到救星一样，眼底逐渐迸发出无限的光芒，嘴里不知道喃喃着什么，像是在跟某人对话一样。
她时而摇头，时而点头，时而急得跺脚，时而目光哀切，最后更是直接跪在了地上。
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暗暗调控，将画面放大，直到他终于听清为止。
他听见那团黑雾发出一道雌雄莫辨的声音，犹如最古老的咒文，让人听而生畏：
“离开，或是救人。”
“汝只可选其一。”
小女孩毅然决然的选择了，“救人！”
这是烬第一次听见这个小女孩说话，她的声音稚嫩而软糯，却又那么的铿锵有力，不顾一切，没有一丝犹豫。
黑雾再次与她确认，“待汝逝去，汝之灵魂将归吾所有，如此亦可？”
小女孩像是豁出一切似的重重点头。
“契约成立。”
短短四个字从黑雾里发出，尽管语调口吻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可听在烬的耳里，竟是叫他听出了一丝不怀好意，以及奸计得逞的……愉悦？
好看的眉头登时绞了起来，烬在心里暗骂这小姑娘蠢笨不堪。这种时候还有什么比离开这种鬼地方要来的更重要？她倒好，放弃了大好的机会，反倒要救那两个不知死活，无关紧要的小鬼。
可任凭烬他如何怒其不争亦都于事无补。因为他清晰的意识到这是某个人的过去，已经发生的事实无法被未来改变。
更何况他现在身处的不过是某种虚无缥缈的幻境。
他能做的也仅仅是选择退出观影，继续在那没有尽头的血海里游荡，又或是像现在这样，看着那个小女孩逐步坠入无底的深渊。
随着黑雾的话语落下，虚空中的黑雾分出两小团，包裹住另外两个半大的孩子。在黑雾的帮助下，孩子们身上的伤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恢复。
一直到他们的伤势完全恢复，小女孩确认了他们的心脏再次有力的跳动起来后，她才放心似的让黑雾将他们送出这片区域，离开这处人间炼狱。
做好一切后，黑雾融入了小女孩的身体中，待到完全融合的同时，墨色的光圈也随之消失。人们才像是被人按下了播放键，再次活了过来一样，完全没有发现刚刚在他们的眼见到底发生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件。
更别说是两个无关痛痒的孩子。
少傾，小女孩手上拿着不知道从哪里顺来的长剑加入战场，她机械性的举刀挥向来人。
很快，战况向着小女孩那边一面倒。到了最后，小女孩脸上带着戏谑残忍的笑容，眼底是疯狂浓厚的噬血。
她一刀一刀的挥舞着手中的长剑。
仿佛不知疲惫的永动机一般，举刀，落下，举刀，落下。
如此反复，往复循环。
直到场上只剩她一人。
她举刀朝着单向玻璃镜的方向叫嚣，嘲讽，骂着世上最恶毒不堪的词汇，又像是失落的魔女般诅咒着在场的众人。
观众席上的看客非常不满小女孩的态度，斗兽场很快就派人前往场内镇压小女孩。手中的长剑被护卫打飞，小女孩如同困兽般做着最后的挣扎。
她直视着对方，眼底似有漩涡。和她对上视线的护卫们纷纷倒戈，他们眼神空洞，木讷的向着自己的同伴挥刀相向。
短短几分钟，近乎半数以上的护卫都成了‘叛徒’。剩下的人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不再与她有眼神接触，稍作调整后再次向她袭去。
小女孩凭借自身的优势，在人群中上蹿下跳，左闪右躲。没有武器，她便像那野兽一样撕咬着向她扑来的人们。
一个，两个，三个，小女孩次次都能精准的咬在对方的大动脉上，撕扯下满嘴的血肉。
毫无理智可言。
一群大男人都打不过一个小女孩，怎么看，怎么滑稽。可就是这么滑稽可笑又血腥的场面，台上的看客们却看得津津有味，像是又展开了新一轮的表演。
丝毫不在意斗兽场为了镇压这个小女孩又折了多少人进去。也许在他们看来，人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他们只在乎这能不能给他们带来一丝欢乐，能不能为他们单调乏味的日子增添一点乐趣。
闹剧很快被平息，斗兽场负责人一声令下，派出更多的护卫，纷纷拿出电击棒蜂拥而上。小女孩寡不敌众被电击棒击中，强力的电流在她体内流传，让她手脚发麻险些晕了过去。
好在护卫们似乎也有自己的顾虑，他们忌惮着她身后之人，并没有太过为难她。仅仅是趁她脱力的时候给她套上手铐，用黑布缠住她的眼睛，最后再戴上嘴套，以防止她胡乱咬人。
护卫们拉着铁链，催促着小女孩赶紧跟他们走。然而小女孩却定定的站在原地，似有所感一般环视一圈，像是在寻找着什么。最后，她扭过头冲着烬的方向，动了动嘴皮，然后诡异的笑了起来。
明明小女孩的眼睛已经被黑布缠上了，可烬却觉得被她‘看’得心里一阵发毛，喉头更是一紧，喘不过气来。
那道稚嫩绵软的童音，像是直接在他脑中炸开一样。
“…找到你了，嘿嘿。”她说。
随着她的话语落下，除了烬和小女孩之外，周围的人像是被按下暂停键一样，被永远定格在这一刻。
小女孩向着他走去，低声喃喃道：“你不该，不该来这里的。”
“为什么要停下来？懦明明已经给你指路了呀。”
“啊啊——你是不想走吗？没关系哦～既然不想走，那就留下来陪我，留下来陪我们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此时大地在颤抖，天空如同老旧的油漆般剥落。
耳边充斥着癫狂的大笑声，视线所及之处碎成一片又一片。
梦境在逐渐崩溃，渐渐陷入无尽的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