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薄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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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到呼吸都费力的时候，还要牢牢攥住身边人的手，告诉他“别伤他”，喘息之间大汗淋漓，还要硬撑着得到他的保证，才陷入昏迷。
寨子里没有多少女人，懂得接生的也寥寥可数，寨主握着自己刚刚被那女人握过的手，想起之前他夫君匆匆赶来却是说“公堂面前无人特殊！大丈夫怎能受人威胁？若你们肯归顺朝廷尚可饶你们一死，要依旧执迷不悟以无辜百姓性命要挟就休怪将军不客气了！”
言语之间，堂堂正正全无偏私之意，好个大丈夫！匆匆刚来只为向众人宣告就算匪盗以他夫人要挟，他也绝不为私事坏了朝廷大事，要攻寨的将军秉公执法，不必在意他。
他忍不住冷笑，放下手走到山顶与他对视，漠然问道：“京兆尹大人，我有一事请教。如果我告诉你，陆夫人在你说那话的时候，踉跄后退，不小心绊倒，狠狠摔了一跤，你当如何？”
山顶上那男子的眼神漠然，山顶下这男子的眼神坦然，两人之间的气场，惊得士兵不敢动手，无能趁此时机用箭将那男子射下，只屏息等待陆大人的回答。
“陆某绝不受挟，还请将军公事公办！”
“哼，有趣！”那男子又是一声冷笑，脸上再不见随性，话语之中，竟渐渐生出了冷冽的怒意，“如果再告诉你，她的身上已经怀有身孕，刚刚那一下，不但动了胎气，而且有小产的预兆，再加上寨中女子不多，医术不好，环境不好，她很可能因此留下终身遗憾呢！”
他看见山下那个英俊的男子微微皱了一下眉，面色冰寒，再出口时却依旧道：“若她因此无育，陆某也绝不嫌弃她，愿意一生陪伴，依旧认她为陆某正妻！”
“好！好！好！陆青舟，你可真是有志气有毅力，为国为民忠诚至此，你对得起君王对得起国家对得起百姓，可是你对不起那个女人！你知不知道她痛成什么样子！你知不知道她流了多少血！你知不知道她昏迷之前说‘别伤他’！那个‘他’说的不是你们未出世的孩子！是你陆青舟！你知不知道，她很可能就会这么死了！如果她就这么死了，你难道就不会对她有丝毫愧疚？”
他胸腔里的愤怒仿佛要喷发出来一般，手指掐住自己衣角面无表情，眸子里燃烧着冰蓝的火焰紧盯着陆青舟，只等他的答案——
陆青舟只稍稍低了一下头，随即仰起脸，定定地看他，凛然道：“我陆青舟会抱憾终身，可以永远为她保留‘正妻’头衔，可是匪盗作恶多端，山寨里还有那么多无辜百姓，今日朝廷兴师动众只为除害，若是为了我一个人的私心损害百姓利益，我陆青舟，做不到！”
万重珊，你可听到了，你的夫君，心系家国天下，唯独没有留下你的位置，这样的夫君，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刘六接了临时接生婆的消息，疾步跑到他身边，道：“俺老婆说，孩子保不住了，如果再没大夫跟稳婆，大人也撑不了多久了。”
他沉默了，良久，吩咐刘六下去传命令，通地道，无视了他震惊的表情，面向底下一众将士，道：“陆青舟，今日你能为了家国放弃自己的娘子，我也能为了一个女人放弃我的山寨，我云昭白在此发誓，此生此世报效国家，驱外敌，除民害，绝不再为害百姓，愿带领本寨兄弟接受招安，只求救回万重珊之命！你陆青舟不能做的，我云昭白帮你做了，可是我必须要告诉你，你不配当这样一个女人的夫君！我答应归顺，也不是因为你，是因为万重珊！”
言之凿凿，响彻山野，寨门大开，不愿归顺者已从地道逃离，刀剑全部丢弃，其余人等毫无抵抗之意。厢房里女人的呼喊在这一瞬间刺破了官兵们的怔愣：“哎哟快快！陆夫人不行了！快来人啊！陆夫人撑不住了！”
云昭白脚步不停不管男女之别火速冲向厢房，官兵喊着“冲啊”一个劲儿往山上跑，将军挟着军医策马呼喊不准人冲撞挡路，远处有人翻山越岭驾马疾驰而来……陆青舟被官兵推了一把，跌跌撞撞坐到了泥地里，茫然地注视着寨门口的人出入来往，仿佛做梦一样，没有丝毫的真实感。
忽然想哭啊，胸口如此干涩，好像已然没了心跳般窒闷。
他这是，怎么了？
不是将军带兵在剿匪吗？他是京兆尹啊，怎么跑这里来了？他还伤了娘子？娘子也在？他怎么会伤她？怎么可能，娘子不是回娘家了吗？还说她有孕，小产了，危在旦夕，怎么可能，他几天前才见过她，她好好的，还跟他吵架，弄的好凶好凶，弄得他都生气了，最后两个人不欢而散了，他还有担心，回来之后她会不会赌气了。
他害了娘子，他为了别人，伤了她，怎么会，怎会……
唔，他胸口为什么那么冷那么痛啊？娘子不可能在的，娘子还要回来跟他赌气跟他撒娇，他还要抱着她睡觉，她不可能出事的，不可能出事的……
那他，为什么想哭呢，为什么，连动一下走一下，去确认的心思都没有呢。
呜，不会的，不可能的，一定不是她，一定不是。
是梦，会醒的，醒了就好了，他在做梦，醒了娘子就会来的，是梦，一定是做梦。
“呜你快点醒好不好啊！我好想娘子！我好想快点醒了看见健健康康还会生气的娘子！你快点醒啊！快点醒，快一点好不好……呜……唔……”
他捂住了自己的嘴，只从缝隙之间流出破碎的呜咽，像受了伤一样，声音破碎到怪异，眼角似有液体不断溢出，没有人注意。
天空依旧低低地垂着，面无表情，无动于衷。
马匹在他面前带着风声呼啸而过，直奔山寨，马上的男子风尘仆仆，双唇紧抿，一贯水润的脸受了风沙的的磨砺略显粗糙，却比不上那双手被缰绳勒出的伤痕。
怎样才叫“薄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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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睡的时候，像回到了出嫁之前的日子，安安静静的，不必担心睡相不好，也不用在意枕边人的想法，黑暗里能感觉到的只有自己，偶尔听见很远很远的一声犬吠鸡鸣，遥远的仿佛在另一个世界。
就算她整夜整夜地都是浅眠，稍微有些动静都会被惊醒，脑子里有时会想一些以前的生活，有时什么都不想，只是在发呆，可是这样的安宁，真的让人很享受。
万重珊抿着唇，听见有轻微的开门声传来，接着便是小到可以忽略的走动声，蹑手蹑脚，一直到了床边才停下。
她闭上了眼，没有刻意掩饰自己呼吸的幅度，等待他的下一步动作。
许久之后，来人轻轻舒出一口气，伸手探探她额头的的温度，借着微弱的天光替她按按被角，照原样出了门。
她睁着眼等声音完全消失，翻个身盯着窗棂闷闷地笑。
是哪里出了错呢，他们走到了这样举步维艰进退维谷的地步。
不是不爱，只是这样的爱，深刻到对方给予的任何摩擦，都变成一场伤筋动骨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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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见风，不能乱跑，不准乱吃东西，好好休养，好好吃药，好好吃补品……
元岸笙絮絮叨叨这个不准那个不让的表情跟个老婆婆一样，憋不住的笑意从万重珊的眼里漏出来，却在瞄到陆青舟在门外探头探脑之后沉寂下来，平和地唤道：“夫君若是想进来就进来吧，不必在外面鬼祟，让下人看了笑话。”
陆青舟摸摸鼻子讪讪地推门进来，元岸笙见状，再重复一次便走出房外。
“夫君可是有事要找妾身？”万重珊面带微笑若无其事地问。
“娘子，你是不是生我气了？”他蹲到床边，眨巴着两个大黑眼圈，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不扶他也不碰他，她维持着自己的笑容，道：“夫君多虑了，妾身只是觉得如现在一般相处更加适合夫君的身份，不至于让他人取笑夫君。”
她的笑容温和无害，他却看得烦躁，耍赖一般大呼：“娘子你不要这么对我说话对我笑了好不好？你对着我发脾气撒气怎么都好，不要笑这么假像带了面具一样好不好？我知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对是我没有第一时间选你，可是我现在真的很认真很认真在跟你道歉，你原谅我好不好？我发誓我以后都不会了。”
万重珊看了他很久，盯着他的眼睛一直看一直看，看到他承受不住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才轻轻地笑：“夫君，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幼稚，对待感情，你一直都像没长大长不大一样，弄得我很累，我不知道要怎么对你，才能不让你难受也不让自己难受。我现在没有打算怪你，只是想试着好好跟你相处，你先离我远一点，让我想想办法，可以吗？”
“我不要我不准！你说的跟好像是要为了离开我做准备一样，我不准你走！你是我娘子，除了我你不准要别人！”
他看着她疲惫的笑容，忽然下了狠劲用力抱住她，面色惶然手足无措，只会慌慌张张喊着不准她走不准她走，喊到渐渐觉得异样的时候停下，才发觉怀里人一直没有说话。
略略松开手看她，她不是晕过去了，却也没有出声，不笑也不说话，淡然平和地望着他，只一眼，就让他的心更为剧烈地跳动起来。
那样的眼神，仿佛是冷淡不懂事的孩子，不哄不劝也不分辨，等他撒完泼没力气了，再抽身离开。
陆青舟惘然，不自觉松了力，看她轻巧地挣开，对他浅笑：“夫君若是说完了，妾身便歇息了，最近总是困倦，夫君请见谅，妾身不便起身，也就不送了。”
脚不听使唤，身体也不听使唤，踩着虚浮的步子依言退出房，看见了一直守在门外不远处的男子，他好像说了什么，他听不明白，也听不清了。
他，已经负了她的心了？
所以，她是不要他了？
那他还能去哪里呢？
云昭白说，他不配当她的夫君，说他心里心系百姓君王，却没有留下她的位置，不是，他没有这样啊，他听见她的消息的时候心底撕心裂肺地痛，可是他也有他的责任，他不能只为了她一个人对不起那么多人啊……他错了，他错在哪里，他怎么错了？
他真的不明白……
他跟她不是彼此相爱的吗，怎么越爱越痛呢？相爱之人不该互相体谅吗？她真的不能原谅他这一次？
作者有话说第17章 薄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