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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二章:钓鱼 ...

  •   这场雨一下就是整整三天,淅沥缠绵,如同流连不去的情人。
      众人也从似锦山庄回到了花府。
      仓促结束的马会并未给花家带来太大的影响,就像转动不休的车轮偶然碾过一粒石子,些微颠簸后,很快便能恢复平稳。
      只除了一件事,花如海终究还是感染风寒病倒了。
      这场病来得突然,也来得沉重,花老太爷重金请来名医无数,却也通通束手无策。
      看着平日身体强壮,嗓门洪亮的丈夫,短短几天的时间里竟被风寒折磨得面如金纸,形销骨立,宁郎也不知道私下里偷偷流过多少眼泪。
      但是,这个女人的脊背仍然挺得笔直,头发也永远梳得一丝不苟,任谁也无法从她身上找出半点憔悴的模样。
      她说:“他站着时,我能倒下,但他倒下时,我必须站着。”
      这正是女人身上最为可敬的一点,她们的身体虽然比春天的桃花还单薄,但神经却偏偏坚韧得像是雪地里的老竹子,任何打击都无法撼动她们分毫。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些女人,这个世界才会变得更可爱。

      花满楼时时来照看花如海,然而医术终非其所长,只能空自担忧。
      好在花家老三花季石懂得药石岐黄之术,他常年在南疆采药,此刻已在赶回来的路上。
      而陆小凤却离开了。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走,连花满楼也只知道,陆小凤在接到一封从顺德府来的信后,便急匆匆地告别,还骑走了那匹日行千里的黑马老酒。
      看他十万火急的模样,只怕很难在几日内赶回来。

      小院,晨光熹微,正是一天中最清冷的时候。
      细碎的雨声似乎从未止歇,不知疲倦地敲打着院中的竹叶,浓密的竹枝随风上下起伏,远远看去,仿佛鬼祟的人影。
      花云溪长身立在鸽笼边,用手指逗弄着刚刚飞回的白鸽,晨光在他的眉宇间投落一片阴影,更显得鼻挺如削,眼眸深邃。
      “满楼,怎么起得这么早?”不用回头,花云溪也完全知道是谁走到了他的身后。
      花满楼道:“六哥不也早起?”
      他顿了顿,又问:“可是三哥飞鸽传信?他什么时候到?”
      “不是三哥,他两天前刚来过信,说是已过庐州府,”花云溪负手而立,道,“算算时间,快慢也就是这两日了。”
      花满楼点点头,道:“等三哥回来,一切便都好说了。”
      “是啊。”花云溪笑了笑,脸上却似乎笼罩着一层忧虑的阴云。
      花满楼忽然道:“六哥可是心里有事?”
      花云溪笑道:“我能有什么心事,倒是你,自打陆公子离开,你总是魂不守舍的,可是在担心他?”
      花满楼淡淡道:“陆小凤武功应变皆是天下少有,这世上只怕还没有能难倒他的事,用不着我来担心。”
      花云溪笑了:“你的心思都写在脸上,这可是骗不了人的。”
      花满楼沉默着不置可否,忽然道:“六哥可曾为谁担心过?”
      花云溪愣怔一下,随即笑道:“那是自然,心里有所牵挂,就难免担心忧虑,这也是人之常情。”
      “是吗?”
      “你不问问我牵挂之人是谁?”
      “是谁?”
      “你我父母兄长皆有照应,无须烦忧,我真正放心不下的,其实只有南宫九妹。”
      花云溪从身旁的花树上摘下一朵小花,又用力揉碎了这朵不知名的山花,慢慢道:“南宫家的财势虽雄厚,但能理财主事的却只有南宫丑一人,一众子侄不是游手好闲胸无大志,便是脑满肠肥昏聩无能,近年来家道已然衰落不少。一旦家主出事,南宫家更恐无人能挑起担子来。”
      他叹了口气:“九妹虽说是下嫁于我,但能助她从那泥潭中脱身,我实则很感欣慰。”
      花满楼淡淡道:“这是你二人的缘分,日后你们相互照应扶持,又何须劳心牵挂?”
      花云溪定定瞧着花满楼,道:“是吗?”

      花满楼又出起神来,微风吹动着他雪白的长衫,阳光洒在他脸上,永远那么干净,那么明亮。
      花云溪的目光也似有些痴了,他似乎叹了口气,突然道:“你明明有话对我说,却为何不说?”
      花满楼淡淡一笑,缓缓道:“有些话,说了反而不如不说。”
      花云溪霍然扭转身子,道:“你既不说,又怎知道不如不说?”
      花满楼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不说,六哥你难道便不知我想说什么吗?”
      “……好。”花云溪的指尖似乎有些颤抖,他用力握紧拳头,忽然长舒了一口气,笑道,“不如这样,你我立一个约定如何?”
      花满楼道:“什么约定?”
      花云溪一字字道:“万一你我中有谁发生不测,剩下那个,需得照顾好对方生前放心不下的人。”
      花满楼笑了:“我说过,陆小凤是不需要人担心的。”
      “不过六哥大可放心,”他又道,“不管发生什么,南宫姑娘都会有人照料的。”
      可未来会发生什么,又有谁能料到呢?

      入夜。
      刚刚有星升起,又落了下去,轻纱般的云层将半片月亮遮挡得严严实实。
      大地寂静,静得可以听到远方河水流动的声音。
      整座花府也已入睡,只剩大门上的灯笼还在微风中轻轻地摇曳,昏黄的灯光,也仿佛变得更暗了。
      花云溪仍未就寝。
      他披着外衣在院中踱步,更深露重,他头顶的白玉冠上已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他的右手紧握成拳,掌心里攥着一方小纸片,已被他的汗水浸湿。
      纸片上的字他已读过无数遍,正是今早飞鸽传回的消息,只有短短八个字:
      陆未入城门,已南返。

      陆小凤并没有真的赶往顺德府,他甚至还没有进入大名府的地界,就匆匆南返。
      以他那匹“乌云盖雪”的脚力,全力奔驰,只怕用不了一天就能赶回花府。
      为什么?
      难道他最初接到的那封信只是个幌子,快马离开也只是为了让人掉以轻心,对他不再设防?
      花云溪露出一丝哂笑,用力将掌心中的纸片捏成了粉末。
      恐怕连陆小凤也想不到,他的消息网早已遍布南七北六十三省。
      陆小凤走到哪里,脚程多快,甚至连每顿饭吃了什么,喝了几角酒,只要他想知道,通通可以了如指掌。
      至于陆小凤星夜兼程地返回目的何在,也并不难猜。
      花云溪的目光闪动,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嘲弄之意,低声道:“陆小凤啊陆小凤,你自以为是撒饵的钓鱼人,殊不知,你自己已经快上钩了。”
      哪怕最后真的鱼死网破,他手里也还握着最后一张王牌。
      一张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王牌。

      檐角的灯笼照着一蓬紫雀花,花在风中款款摇曳,仿佛多情女子柔韧的腰肢。
      花云溪的心里慢慢舒服起来,他明白自己已渡过了最困难的一关,司马云一死,所有命案便终究只能算在这个死人头上。
      无论是陆小凤,还是花乐山,即便真的对他有所怀疑,也再拿不出半点证据。
      他掐下一朵紫雀花,又随手抛落在地上。
      世上大部分人都和这种小花没什么分别,茫然无知,任人摆弄,运气好的受人欣赏赞叹,运气不好的只能零落成泥。
      哪怕是两朵一模一样的花,由同样的一双手浇灌修剪,也可能遭受完全不同的待遇。
      这个道理,他在三岁时便已明白。
      花朵身不由己,而人的命运却能靠自己来改变。

      花云溪忽然停下了脚步,他发现前面小楼的窗户里,被灯光映出了两条人影。
      他立刻沉下脸,脚步一滑,整个人隐到楼外的一丛竹林后。
      这栋小楼里住的,是正因受伤卧床休养的裘高岗,在这个时间,屋里除了他并不应该有别人。
      昏黄的灯光下,两个影子凑得很近,仿佛正在商议什么。
      一个人的影子披散着头发,身形有些摇晃,应该是裘高岗。
      另一个人是谁呢?
      会不会,就是那个神出鬼没的陆小凤?
      花如海重病,府里的丫鬟仆从都忙着伺候老爷,花云溪特地挑了一个机灵的丫头每天给裘高岗送饭送药,以不准打搅裘总管休息为由,连话也不许多说一句。他还嘱咐过,让下人们没事不要到这边来。
      因为,裘高岗是他的最后一个秘密。
      花如海遇袭那晚,真正的刺客其实有两个——
      一个是司马云,另一个则是裘高岗。
      至少司马云直到死前都相信这一点,他也从未怀疑过花云溪的安排。毕竟以他一人之力,未必能在十招内置花如海于死地,一旦有了裘高岗里应外合,从旁相助,这场刺杀便会简单得多。
      他们甚至为此做过精巧的安排和演练,裘高岗壮士断腕,才能保证在花如海死后继续赢得花家的信任。
      然而,司马云做梦也没想到的是,花云溪对裘高岗下达的命令只有一个——
      杀死司马云,绝不能给他开口的机会!

      花云溪从不相信活人能够永远保守秘密,想让一个秘密永不见天日,只有一个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法子。
      对司马云如是,对裘高岗亦然。
      但要让裘高岗不引人怀疑、悄无声息地死,他就必须花费一些时间和精力。

      难道说,陆小凤竟早已看破了这一切?
      花云溪迟疑着,他有信心裘高岗绝不会轻易吐露他们的秘密,即便陆小凤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应该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长夜未尽,风变得更清,更冷。
      花云溪静静地站在冷风里。
      他希望风越冷越好,因为风越冷,他才能越清醒。
      从八岁那年他“不小心”把花满楼撞下池塘开始,花云溪就清楚地知道,一个人可以冒天大的风险,做他人绝不敢为的事,只要他能够想清楚退路,保得住自己。
      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就算胆子再大,也终究只是个草包罢了。

      花云溪轻轻地吸了口气,他决定转身离开。
      不管陆小凤打得是什么算盘,只要他不露面,裘高岗即便说出朵花来,也终究只是一面之词。
      想到陆小凤这样绝顶聪明之人,最后竟也只想出这种笨法子,花云溪已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就在这时,小楼上忽然发出一声嘶哑的惊呼!
      花云溪猛然回头,正看到一抹雪亮的刀光穿透单薄窗纸,刀锋飒然,重重朝裘高岗头顶劈了下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二十二章:钓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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