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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一章:这一条路 ...

  •   官道上车声辚辚,杂草被车辙压得倒向路两边,红日将升,朝霞将天际染得艳丽非常。
      陆小凤三人正坐在宽敞的车厢里,马车前行,舒服而平稳。
      花满楼原本想骑马,快马加鞭赶往彭城,但他四哥花乐山却不同意,还坚持雇了一辆马车。他认为,几个人必须好好休息,才能有足够的精力应付之后可能发生的事。反正欧阳铭已经死了,就算一个跟头翻过去,死人也没法复活,反倒有可能一脚踏进人家布置好的陷阱里。
      陆小凤也不得不同意他的看法。
      官差出行的经验绝不比浪子差,而且,比起浪子来,官差要更懂得享受。
      花捕头显然也精于此道。
      他来找花满楼时,骑的是日行千里的骏马,这时雇下的也是最牢固、最舒适的马车,拉车的马匹脚程虽不是最快的,但却很稳,即便是一个婴儿,也能在车上安然入睡。
      但陆小凤却睡不着。
      他一直在用眼角瞟着花满楼,花满楼始终闭着眼睛,鼻息沉沉,似已睡熟。但陆小凤却总觉得花满楼在装睡,他甚至忍不住想要捏一捏花满楼的鼻子,看他会不会跳起来。

      清晨的官道安静得很,只偶有清风拂动树叶,零星鸟语飘进车窗。
      花满楼的呼吸很均匀,陆小凤已在暗中数了一百八十九下。而花乐山正靠在车厢角落里打呼噜,动静简直像打雷。
      陆小凤忽然伸出手,轻轻地,慢慢地,用两根手指,去捏花满楼挺直的鼻子。
      “你下手最好轻一点,我的鼻子是肉做的。”睡着的花满楼忽然说话了,当然,他的声音也压得很低,轻声道,“鼻梁骨虽然比别人的硬些,但也挡不住灵犀一指。”
      陆小凤的手指僵在半空,只好缩回去揉自己的鼻子,讪讪道:“你既然醒着,为什么要装睡?”
      花满楼的声音里仿佛带着笑意,道:“你既然有话,又为什么要憋着?”
      陆小凤呆了半晌,终于叹了口气,道:“那猴精说的没错,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他说完这句话,却又闭上了嘴,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
      花满楼并不着急,陆小凤说,他就听着,陆小凤不想说,他也绝不会再追问,这正是朋友间最宝贵的信任与默契。
      他相信陆小凤也明白这一点。
      陆小凤终于开口,慢慢道:“我只是在想,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委实设计得太巧妙,也太细致,无论那个幕后之人是谁,他对你我都一定非常了解。”
      花满楼低声道:“也许,只不过是那个人运气比较好。”
      陆小凤轻轻地叹了口气,道:“这句话,我十七岁起就不再相信了。”

      花满楼忽然张开眼,他虽看不见陆小凤,陆小凤却仍有种被凝视的感觉,心跳忽然快了起来,他努力放缓呼吸,只希望花满楼的耳朵不要像平时那样灵。
      只听花满楼慢慢道:“你可是在怀疑司空摘星?”
      陆小凤看着他,过了很久,才叹道:“有时候,我都要害怕跟你在一起了,因为你简直像个妖怪。”这句话,已无异于承认了花满楼的猜测。
      花满楼也叹了口气,道:“不是我有妖术,只不过你担心的,恰巧也是我担心的。”
      他顿了顿,又道:“但我感觉得到,这次的幕后黑手并不是他。”
      陆小凤道:“为什么?”
      花满楼道:“直觉!”
      陆小凤不说话了,他一直信任花满楼的直觉,甚过于相信自己,但他脸上的表情却很奇怪,仿佛有些黯然,又有些气愤。
      花满楼道:“这其实不是你真正担心的,对不对?”
      陆小凤撇了撇嘴,冷冷道:“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花满楼慢慢道:“你担心,司空摘星会变成另一个木道人,更担心自己的怀疑是错的。你还在生自己的气,只因你已无法像从前那样信任自己的朋友。”
      陆小凤默然。
      不说话有时也是一种默认。
      花满楼神情平静,却在心中叹了口气,他知道木道人和幽灵山庄一事对陆小凤的打击并不小,甚至可能比他想象得还要严重许多。
      陆小凤看起来虽然洒脱不羁,似乎任何事都能一笑而过,但他却有一个弱点,也许还是致命的弱点。
      那就是朋友!
      能真正伤害到他的,只有朋友。

      “陆小凤,听我说。”花满楼忽然用力握住陆小凤的手,正色道,“这并不是你的问题。”
      陆小凤苦笑,道:“我也希望这不是个问题。”
      花满楼却摇了摇头,道:“我并没有说这不是个问题,我只是说,这不是你的问题。在这世上,每个人都难免做错事,每天都有人会做出一些对不起朋友的事,你并不是第一个碰上这种事的人,也绝不是最后一个!”
      “但至少有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他说得很轻,也很慢,“花满楼一日作你的朋友,便永远是你的朋友!”
      “一样!”陆小凤的目光闪动,似已有泪将夺眶而出。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有些事情,本就不需要用语言去表达,两人只互相用力握了握手,这就已足够。

      午时,马车才将将走过一半路程。
      世上的事往往就是这样,走得稳的车,往往都走不快。
      陆小凤睡了又醒,早已等得不耐烦,而且花乐山的呼噜声也实在太吵,他只好钻出车厢,坐在赶大车的旁边。
      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陆小凤手里拈着刚从路边折下的柳枝,嘴里叼着片柳叶,一只脚搭在车辕上,另一只脚随随便便地垂下去,再配上那身皱巴巴的破旧衣服,简直比身旁那小伙子还像个赶大车的。
      赶车的小伙子是个湖北佬,讲起话来一口一个“你家”,听着叫人着实受用,他道:“你老爷怎么不在车里休息?去彭城还得有小半日的功夫,再睡一觉醒来就到,你家。”
      陆小凤眯着眼睛,道:“躺在车厢里,又怎能享受到这么暖和的太阳?”
      小湖北压了压头顶的草帽,咋舌道:“你家,大中午的太阳晒得人头昏,有什么舒服的?你老爷可真是个怪人。”
      陆小凤道:“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对男人来说,能晒到太阳远比吃饱喝足重要得多。”
      小湖北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道:“小的别的事不知道,但这句话一定是吃得饱、喝得足的人才想出来的,你家。”
      陆小凤哈哈大笑。
      就在他笑得最开心的时候,他忽然看到,前面不远处的地方,一方青色酒旗被高高挑起,从碧绿的树影间探了出来,上面写着三个大字——杏花村。
      陆小凤眼睛一亮,抬手指道:“看见那个酒肆了吗?”
      小湖北笑道:“走这条官道的,恐怕还没有不认识杏花村的,你家。”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因为杜樊川这首家喻户晓的诗,几乎每个地方都能见到杏花村,也几乎每个杏花村都有这样一方漂亮的酒旗,迎风抖展,招徕过往的客商。
      这些杏花村里不一定真的有杏花,却一定有酒。
      陆小凤已闻到了美酒的香气。
      是上好的竹叶青。

      官道上的酒肆茶寮都不会太大,杏花村也只是一家小小的酒铺,小小的遮凉棚,小小的门户,上面挂着一块小小的牌子,潦草地写着八个字。
      浓茶酒水,牛肉大饼。
      对赶路的人来说,这八个字实在已无异于美酒佳肴。
      闻着远远飘来的酒肉香气,陆小凤也开始觉得肚子饿了,他掀开帘子,正打算把花满楼叫醒,结果眼前银光一闪,一样东西劈面朝他打了过来。
      陆小凤用两根手指一夹,便捏住了那样东西,垂眸一看,却是一小锭银子。
      再抬起头,花满楼正在冲他微笑,道:“巧得很,我也饿了。”

      酒很香,茶很浓,花生和牛肉也卤得非常入味。
      陆花三人坐在酒肆外的长桌旁,卤味下酒,颇为快意,连小湖北都分到了足够慷慨的一份,回到马车上大快朵颐。
      两斤面饼、几大盘牛肉转眼间已被一扫而空。
      当然,主要是花乐山吃的,花满楼的吃相很斯文,自然不会太快,陆小凤的嘴却一直在忙着喝酒。
      花乐山忍不住道:“我认识不少爱喝酒的朋友,有的人一旦喝起来,更是恨不得住进酒缸里,但陆老弟你根本不是在喝酒,简直是在倒酒。”
      花满楼修长的手指剥着花生壳,悠然道:“他喝酒一向跟喝水并没什么区别。”
      陆小凤笑了笑,道:“若是叫我喝水,我可喝不下这么多。”说话间,又倒了一杯酒下肚。
      花乐山抚掌大笑,道:“我总算知道,家里的酒窖为什么一年比一年空了,我还以为这几年老七变成了酒鬼,却没想到,他是在楼里藏了个酒鬼。”
      陆小凤丝毫不以为意,他看了一眼花满楼,好像还觉得这说法很有趣,悠然道:“只听说过金屋藏娇,没听说过藏酒鬼的,我陆小凤又何德何能,有幸被花公子一藏?”话没说完,他已忍不住笑出了声,只是笑声未止,嘴里先飞进一样异物,却是花满楼丢过来的花生粒。
      花满楼微笑着,淡淡道:“你但凡多吃几颗花生,也不至于满口醉话。”
      陆小凤嚼着花生,不说话了。
      花乐山笑吟吟地看着两人,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肚子,道:“我已酒足饭饱,你们俩看样子也已吃得差不多,咱们这便上路?”
      花满楼点点头,又道:“再打包些牛肉面饼吧,免得有人在路上饿死。”
      花乐山又大笑:“好,没问题!”

      面饼和牛肉用油纸包好,被酒肆老板那个身材瘦小的女儿送了出来,之前出来倒酒的也是她,长相虽普通,但一双大眼睛漂亮灵动,总是用眼角瞟着陆小凤。
      陆小凤看着她,也不禁觉得很愉快。
      二八韶华正是最容易心动的年纪,眼下的季节又正是少女情怀最懵懂的时节,而这样年轻鲜活的生命,无论在哪里见到,都会让人感到高兴,感到羡慕。
      可这一次,大眼睛的少女却垂着眼皮,表情看上去也有些冷漠。
      是不是因为她心里明白,这个既英俊又可爱的男人,绝不是她这间小小的酒肆能留得住的?
      “嗒”的一声,油纸包被放在桌上,大眼睛的少女也已转过身。
      但她却没能走开,因为花满楼忽然一伸手,牢牢握住了她的手腕。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一章:这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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