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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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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庆元年六月。
新帝狠辣暴戾,以莫须有的谋逆罪名,命骠骑大将军李义恩屠杀沈家满门。
屠杀场面之血腥,令参与这场战斗的所有将士终生难忘。
血腥味久久不散,街坊有人议论:“如此之冤情,怕是死后也不会甘心。”
另有传言道,沈丞相非是李将军所杀,提剑自刎前曾说:“大周祸之将近,老臣辜负先帝所托,唯有一死谢罪。”说罢,便去见了先帝。
丞相府在顷刻之间成为一栋死宅,在夜间偶尔还能听到猫叫,异常渗人,所以后来便无人接近。
宣德殿中……
李义恩前去向皇帝复命。他跪在殿中,连口大气都不敢喘,轻声说到:“沈家已除,请陛下安心。”
皇帝揉了揉眉心,脸上的戾气却并未散去,他开口道:“斩草要除根,朕想你自会明白这个道理,不过你为人心细,这些事交给你做,朕也放心。”
李义恩额边渗出细汗,语气变得更加恭敬:“若无陛下的栽培,便无今日的臣。”
皇帝说:“无事了,你且下去吧”
李义恩告退,心里出了一口气。
皇帝表面和和气气,但朝中大臣都知道他生性暴戾,是个不好伺候的主,若是有人不小心说错话,再碰巧遇上皇帝不高兴,顷刻间便一命呜呼了。这点李义恩深知。
这位新帝可是显山不露水,前朝一共六位皇子,怎就他当了皇帝?其中缘由,李义恩再清楚不过了,毕竟他是由皇帝一手提拔的。
天色渐暗,程硕带着刚满十一岁的沈时桉躲在水渠旁,他换上偷来的平民的衣服,再往脸上身上抹上泥,甚至连头发上都抹了,再给旁边眼神空洞的沈时桉也如此装扮。
沈时桉一声不吭,任由他折腾,仿佛死了一般,双眼通红且无神。胳膊上的伤口骇人,只经过简易的包扎,恐怕会留下很长的疤,但他已无心顾及。
早上还是谦谦如玉公子哥的沈时桉,晚上竟成了个家破人亡的流浪儿。
过了良久,才呆呆望向程硕,他说:“程叔,他们都说我父亲是一个清正廉明的好官,好官又怎会谋反?……一定是陛下搞错了,我要进宫为我父亲申冤,我全家上百口人,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越说越激动,程硕赶紧捂住他的嘴,示意他不要说话,他能感受到沈时桉的泪水流下来,他知道沈时桉心里苦,可他又何尝不是。
程硕低声说道:“你父亲拼命救你出来,可不是让你如此去送死的,公子,勿要冲动。”说着说着,眼睛便红了,声音也梗住了。
沈时桉这时的理智才回来些,可他还如此幼小,他恨极了此时无能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他们都没有去处,只能和那些乞丐和流浪汉一起睡大街。
两天后,容安王的马车从他们眼前经过,程硕突然心生一计,他一路尾随到出了闹市,便扯着喉咙大声喊着王爷,马车后的侍卫警告他不准打扰王爷清净,程硕视而不见,仍大声呼喊王爷。
王爷在车中问道:“何人如此放肆?”
侍卫回答:“大约是附近的乞丐,应该是想索要钱财。”
容安王心中想:“若只是一个乞丐,定不会一口咬定我是王爷,此人必有蹊跷。”
容安王探出头,还未说话,便听那乞丐言:“草民拜见王爷。”
容安王问他:“为何拦我?”
程硕说:“草民家中有难,无奈沦为乞丐,还望王爷能够略施恩惠,草民定会感激不尽,下辈子为您当牛做马,誓死效忠。”
容安王再说:“可我今日未带钱财,你且在此等候,我回到府中,再命人前来将钱财赠你。”
程硕说:“谢王爷大恩,草民永生难忘!”
旁边有婢女不满的嘟哝着:“王爷就是心软,连乞丐都知道过来要钱了。”王爷轻声呵斥那婢女:“不许无礼。”,只见婢女满不在乎的认了个错:“奴婢再也不敢了。”似乎一点也不怕这位王爷。
没过多久,便有人前来,是容安王府的管家韩烨。韩烨与程硕交谈起来。
韩烨问程硕说:“你可是王爷口中落难的人?”
程硕说:“正是草民。”
韩烨来前被王爷特意叮嘱过此人有些蹊跷。
他离近观察,感觉那人十分熟悉,只是说不上来是谁。
他把银子递给那人时,那人突然低声叫他:“韩管家,我是程硕。”
韩烨吃了一惊,毕竟沈家的人都死绝了,他也很难将面前这个邋遢的男人跟往日儒雅的程管家联系到一起
他低声问到:“还有其他人吗?”
程硕答:“只有小公子时桉还和我在一起。”
二人匆匆说了两句,约定晚上见面,便分开了。这里虽不是闹市,但仍时不时有人路过,还是小心为上。
在夜里,韩烨与程硕会见,二人心中五味杂陈,喜忧参半。
就在这时,程硕扑通跪下:“韩大哥,我实在走投无路了,我自己怎样无所谓,但我总得给小公子找个归宿,我不能辜负丞相的信任,这可是沈家唯一的后人了。”
他说的情真意切,两人的眼眶都红了,突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韩烨连忙扶他起身:“你这说的是哪里的话,王爷说了,丞相曾有恩于他,你大可放心的把小公子交到他手中,他会尽心尽力的抚养。”
程硕这才微微放下心来,与韩烨讲述丞相府的遭遇,那些账本以及与朝廷官员的私信是如何凭空出现的,他是如何带着小公子从暗道里爬出来的,都一五一十的讲给他听。
韩烨又问他:“那你今后打算如何?”
程硕:“我又能怎样……我想……回老家看看,很多年都没有回去过了。”
韩烨说:“有归宿就好,如果实在没办法的话,待在王府也是可以的。”
程硕苦笑着说:“身为丞相府管家,很多人都知道我。如今,京城是待不下去了。”
他沉默了一下,继续道:“不过您不用担心小公子,沈大人似乎料到会有这一天,早为小公子准备了替身,况且公子身体自幼羸弱,也鲜少在人前露面。而我这个管家,毕竟不算沈家亲信,就算没找到尸体,想来也不会被人发觉。”
两人谈了许久,最终程硕说:“我带公子去河边洗漱,洗漱完您便带走吧。”
而此时,李义恩正在将军府里大发脾气。好好的大活人,怎么会凭空消失了。他的亲信告诉他,自己明明刺伤了沈家小公子的胳膊,但在清理尸体的时候却发现他的胳膊并无伤口,实在奇怪。
当时的场面过于混乱,他也无心注意这些,想来当时沈丞相与他交谈,恐怕也是在拖延时间。
得知自己被骗,李义恩十分愤怒,但却无从发泄。他拿起桌上的茶碗,砸向手下,底声骂到:“养你们这么人到底有何用?竟能让人从眼皮子底下逃走。”
骂完又说:“此事不许声张,若是有闲言碎语传出,仔细你们的脑袋。退下吧”
待人走后,李义恩开始思索,他觉得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构不成威胁,只要不让皇上知道,这些都不算什么。况且沈家实在可怜,忠心为民却落得这个下场,让人心寒。
韩烨把沈时桉领进王府时已经是深夜了。
韩烨给沈时桉安排好房间以后,便去拜见王爷。
他和王爷商议之后,决定暂时把沈时桉当作世子伴读,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是韩烨的侄子,这也是个靠谱的方法,也可以让沈时桉读书,两全其美。
王府的位置较为偏僻,府中也只有亲信和少许下人。这宅子是当年王妃所选,当年容安王训马是不慎摔断了腿,落下终身腿疾,也因此无缘太子之位,王爷伤心之下,病了很久,这座王府便是为容安王养伤养病所用。住的久了,也习惯了这里的环境,便一直住下去了。
容安王性格温和,待人亲近,王府不像寻常的王公贵族,倒像似寻常大户人家一般,气氛也较为和谐。
沈时桉到王府的当天,便生了一场大病。他面色绯红,额头烫人,口中说着胡话。容安王请医术高超的黄大夫过来诊脉,黄大夫询问道:“这孩子是否受到了刺激?这脉相实在不妥,不像是普通的发热。”
容安王说:“前几日家中出事,确实受到了些刺激,昨夜又感染了些风寒,可有大碍?”
黄大夫说:“我给他开些治风寒的药,能不能好,便看命了。”
听他说的如此严重,容安王蹙起眉头,这孩子,当真命苦。
婢女轮番照顾了好些天,沈时桉的病才稍有起色。
这天傍晚,容安王去看望沈时桉,沈时桉赶紧起身,却被容安王又推了回去。
容安王语重心长的对他说:“我明白你沈家有冤情,也知道你心里苦,可就看在你父亲拼命救你出来的份上,你也不该这样糟蹋自己,久病皆由心病引起,心病一日不好,身体也就一日不好。”
说完这番话,王爷又觉得话说的重了些,毕竟他才十岁,估计什么也不懂。一时之间心里又有些愧疚。
沈时桉却楞住了,是啊,他沈家如今只剩下他一人了,他再不振作起来,又如何对得起天上的亲人!
他满腔恨意汹涌,无处宣泄。此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念想,那就是复仇,这是他活下去的意义,也将是他往后岁月里的唯一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