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能见字如面》沈妤七

1、一点红

　　我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

　　在睁开眼的那一刻，却发现我的泪水早已不自知地爬满了脸庞。

　　我从软榻上爬起，明明周围静谧，只留下淡淡的栀子花香气，可我却莫名觉得，应当是有个姑娘与我相伴左右的。

　　一如在梦里。

　　她着一袭我从未见过的奇装异服，没有平常女子家脸上的拘谨，倒像是多了些女将军般的坦然与飒爽。

　　她牵着我的手奔跑在长廊间，周围的瓦舍好像都似曾相识，只是更添了些古旧味道。

　　我这才发现，如同她一般穿着奇装异服的公子与姑娘，还有许多。

　　但像她一般透着稚气，双颊映着小女儿般的红的，在我曾以为广袤的记忆里，竟独独只她一人。

　　她扯着我的衣襟软绵绵地闹，只缘路过一家铺子时，吵着要吃什么孙二娘家的桃花酥。

　　我无奈地叹口气，轻轻掐了下她圆嘟嘟的小脸，便从袖中掏出几枚铜钱便想要上前替她买下，可一转身，却对上了她疑惑的眼神。

　　“你这是拿的什么啊？古钱吗？”

　　我一愣，还没待我转过神来，她已经匆匆跑过，年过半旬的慈祥婆婆正笑盈盈地朝她说着什么，桃花酥包在油纸间，芳香四溢。

　　我抬步走去，想和婆婆说再多买上几块，可当我已张口说了半晌，婆婆却丝毫没有反应，甚至于，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过我。

　　好像周遭，都根本没有感受到我的存在。

　　我的唇色渐渐发白，意识到这似乎只是梦而已，可转头望望还笑意盈盈的栀儿，心头不自觉地刺痛，真实地几乎让我呼吸困难。

　　我一时倒分不清，这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我的手抚上她的肩，发丝随着风在我的指间缠绕，隐隐约约地，是栀子花的香气缭绕。

　　她转过头眨巴着眼睛看我，似乎意识到自己已聊了许久，便和婆婆简单作别，又一次牵上了我的手。

　　恍惚间，我只觉她的手掌温热。

　　她带我坐上一方小舟，撑船的爷爷热情地招呼她，却亦没有感到我的存在。

　　我的眼眶中泛着湿润，紧紧地回牵着她，生怕若是一松手，这虚无缥缈的梦，便就此散了。

　　“鸣沧，你穿汉服的样子，真像那画卷里的翩翩公子。”

　　她却突然开口，一手托着脸瞧我，眼中满是痴意与娇俏。

　　我的怅然似又被一瞬融化在风中，我俯身靠近她揉揉她已有些凌乱的头发，笑意已在我的指尖盛满。

　　“我日日都穿这衣服，怎么到你这里，倒成了郎艳独绝一般了？”

　　她却又扯扯我的衣襟，用白玉一般的手指细细勾勒我衣角的绣线。

　　“是呀，我们是真的有缘，皆是爱好古风的同袍。”

　　栀儿抬眼凝视着我眼中小小的她，眸中似也映着波光，我竟从中看出了些许不舍。

　　“鸣沧，下一次，定要也给你瞧瞧我穿汉服的模样。只是不知道，下一次，还要多久。”

　　我一惊，陡然坐起，抬手的片刻，却发现我的手指已渐然透明，身子轻飘飘的使不上劲，她明明近在眼前，我竟再没有什么力气握紧她。

　　“你可别忘记，我的名字，叫作江栀余。”

　　我无力地斜靠在榻前，少女清朗的声音似乎还在耳畔，可这竟却只是一场梦。

　　门外的婢子还在催促，我摇摇仍是混沌的脑袋，起身将朝服穿戴好，铜镜里，我的眼尾竟带着一点红，那是在梦里，她用朱砂为我点下的。

　　我抬手揉着那一点，这红却如同生来便有的胎记，怎么却揉不掉。

　　揉进的，只有我惊诧却又期待的心。

　　我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急切地推开门，放眼望去，是满园的栀子花。

　　我站在原地，周遭一切似都静止。

　　我想，或许真的，会有那下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