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小饭馆》青山白白

14、碗仔翅

　　路仁迦太饿了，大口吃着酥皮三明治，连掉落的脆渣都会视若珍宝一般捏起来，通通丢进嘴里。

　　这幅狼吞虎咽的吃相不太好看，却特别能勾起旁观者的食欲。

　　【路路爱吃辣，对甜品不太感冒。连他都吃这么香，这家店一定非常好吃。临时决定在饶海旅游安排里，加一个“去宋记吃饭”的行程（流口水.jpg）】
　　【难过，手里的开封菜顿时不香了】
　　【嘿嘿，我考上了饶海大学研究生，本校离宋记超级近，接下来三年天天去店里吃，狠狠吃！】

　　而宋记饭馆直播间的弹幕，一小部分人在喊馋，更多的观众都在担心之后的赌约。

　　【我还没吃到宋记，我不允许它关门！！！！】
　　【今天的直播大家也看到了，后厨很干净，而且小白只在大堂活动，老板不让它进后厨，根本没有卫生问题】
　　【嘘嘘——各位友军多说说别的，不要提醒小姐姐打赌的事情，我们悄悄把它糊弄过去】

　　屏幕里，路仁迦挣扎着拾起职业素养，对着镜头大夸特夸：“我发誓，这真的是我吃过最最好吃的面包。顶上这一片混合坚果碎贼特么香，让整体口感都升华不少，还有……”

　　身为专业主播，他平时为了直播效果，一般都会夸张化形容某一件事情或物品。眼下他火力全开，掏空肚子里所有形容词，直把观众们馋得嗷嗷直叫，恨不得立马打飞的赶到现场。

　　许久之后，路仁迦终于想起安静坐着的宋穗，难得尴尬：“抱歉，让你久等。”

　　宋穗看着飞速上涨、即将突破两万的微博粉丝数，乐到笑开花，当然不会在意这种小事，巴不得路仁迦再多夸一会儿。

　　不过嘛，夸夸这件事放到后面也行，还是先完成打赌最重要。

　　她露出和善的微笑：“没事儿，既然你不饿了，那咱们就先做正事，别让观众一直等着。”

　　路仁迦正处于打了鸡血的状态，看着不断上涨的热度，刚想点上一大桌子菜慢慢吃。
　　他骤然听到宋穗说要开始干正事，心里咯噔了一下。

　　路仁迦欲言又止，大脑极速转动，思考起怎么劝宋穗放弃、如何弱化这件事的影响。

　　然而，没等他想出头绪，宋穗的话已经砸了过来：“为了方便拍摄，我会暂时让小白上桌子，并且铺一块黑色的布，方便大家观察是否掉毛。之后，我会在大家的监督下，把这张桌子里外彻底打扫干净。”

　　路仁迦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结巴回了一句“都随你”，心里无比崩溃。

　　还，还用黑布？
　　这是生怕观众看不见白毛？

　　宋老板，你真的不给自己留后路啊！

　　路仁迦心里抗拒，磨磨蹭蹭地接过宋穗递来的梳子，慢慢腾腾地向直播间观众展示了一下梳子非常干净。

　　他心想，事已至此，待会儿轻点梳，争取弄下来的毛少一点。
　　如果梳下来的毛太多，那就搞一个后厨卫生检查，打消大家对宋记卫生问题的顾虑，之后再用自己的微博给宋记免费宣传一波，也算补偿。

　　如此想完对策，路仁迦心下稍定，捏着梳子，在十分配合的白猫身上轻之又轻地梳了一下。

　　见梳子上没有粘一根毛，他心里大呼幸运。

　　路仁迦一脸抱歉：“看来你家小白真的不太掉毛，是我先入为主……”

　　话音未落，突然有三种不同的宠物梳怼到他的眼前。

　　宋穗笑容灿烂：“再多试试！”

　　路仁迦：“……啊？”

　　怎么还有上赶着送分的！

　　老板，你清醒一点！

　　此时此刻，两边的直播间都在刷过大片问号，完全想不通宋穗为何这么热衷让自己的店铺倒闭。

　　【二哈拆家狂：老板，你是不是富二代出来玩票，玩累了，借机退休啊？（表情痴呆.jpg）】
　　【你把我们馋哭了，现在甩手就走？不行，不带你这样搞人心态的】
　　【好无情狠心一女人，果然猫似主人】

　　正坐在饭馆里的客人们，比如唐萌萌姐弟、陈国华、郑小筝，乃至路仁迦的铁粉、看热闹的街坊邻里，都纷纷劝宋穗不必如此较真。

　　然而宋穗的态度十分坚决，甚至把手里的几把梳子往前又递了递。

　　路仁迦迫于无奈，只好接过剩下的宠物梳子，颤抖着手，使出这一辈子最轻的力道，在白猫的背部梳了一下。

　　他心如死灰，觉得这一次肯定完了，绝望地低头看去——

　　密集的齿梳上，干净如旧。

　　路仁迦一脸问号：“……啊？”

　　他不信邪，抓着梳子，用正常力道梳了两下。

　　结果，还是没梳下来毛。

　　路仁迦被激起胜负欲，不信邪地试了一次又一次。

　　折腾到最后，他傻眼了，在场和不在现场的一群人也看呆了。

　　直播间的弹幕区安静了足足三秒，接着疯狂刷新。

　　【WTF，这世上还真有不掉毛的猫？】
　　【谢谢，更羡慕了555，建议把猫猫快递过来，让我好好检查一下】
　　【笑死，楼上打算盘的声音，中间隔着两个省我都听得清清楚楚】

　　除此之外，他们还不约而同地刷起“建国后不许成精”和“有关部门”的老梗。

　　饭馆内，宋穗对着镜头严肃申明“宋记非常重视卫生环境，一切以顾客的健康为主”，又给自家饭馆好好做了一波口宣，最后宣布这一次的打赌直播完美落下帷幕。

　　话音刚落，路仁迦诧异地问：“我呢？打赌输了，你不让我做些什么吗？”

　　宋穗疑惑道：“开门做生意，所有顾客都有权提出合理质疑。你看我发的微博，里面没写有关‘如果小白不掉毛，你需要有什么惩罚’的话啊。”

　　从一开始，宋穗就不在意对方的目的是否不纯。
　　对方想找小透明开刀、发泄怒气，她也仗着信息差的优势，组了一个必赢的局。

　　从头到尾，宋穗只在乎一点，即宋记能不能在这件事上获利。
　　如今，借着对方送来的东风，宋记拉了好一大波流量，已然赚翻。她也没兴趣因为信息差，而过度欺负一名普通人类。

　　对于路仁迦这种有点阴暗小心思的普通人，比起多一个仇人，宋穗更乐意结一份善缘，把事态转向对自己最有利的一面。

　　譬如说一些大气的话，在观众心里持续塑造宋记的正面形象；
　　譬如彻底利用对方一时的愧疚心，忽悠他再给宋记好好宣传一波。

　　打开门做生意，论迹不论心。
　　只要能给宋记带来流量、潜在客人、收入，宋穗都举手欢迎。

　　眼下，宋穗越表现得大度和真诚，路仁迦就越无地自容。

　　旁边恰好传来围观街坊的声音：“看完了，咱们继续吃？”

　　路仁迦灵光一闪，连忙道：“一个三明治吃完，嘴巴里正馋，想在店里吃了午饭再走。老板，不介意我继续直播吧？”

　　宋穗笑眯眯道：“路哥随意，不打扰其他客人就好！”

　　于是，路仁迦点上满满一大桌子菜，冲着直播间豪气道：“今天，我就带大家尝尝宋记的其他菜！”

　　他想了想，故意摆出一副哥俩好的姿态：“二哈，咱俩兄弟谁跟谁啊。我知道你馋，今天一定帮你多吃点。”

　　【二哈拆家狂：……】
　　【二哈拆家狂：呵呵，再见！我下个月来饶海出差，到时候会自己来宋记吃的！】

　　这两位宠物博主之间的爱恨情仇，宋穗不得而知。

　　她接了路仁迦的单子，回到后厨直播做菜，馋得这些观众直哼哼。

　　观众们一边撒泼打滚，叫嚣着“老板你就是故意馋我们”，一边含着眼泪、咽着口水，口嫌体正直地继续看直播。

　　等宋穗忙完，准备关直播的时候，这帮观众还不依不饶，想再多看一会儿。

　　对此，宋穗面上带笑，动作无比冷酷，丢下一句“今晚五点半直播继续”后，直截了当地关了摄像头。

　　一群观众骂骂咧咧地记下直播时间，跳到路仁迦的直播间，继续看吃播。

　　宋穗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从灶上的汤锅里舀出五碗汤，又准备好相应的配料。她端着巨大的木托盘，撩开门帘，扫了一眼店里，精准往两张相邻的桌子走去。

　　其中，唐萌萌姐弟和郑小筝是一桌，陈国华和他的宝贝孙女是一桌。

　　宋穗靠近，给两边上汤品，感激道：“多谢你们特意来饭馆，帮我镇场子。这是免费送的豪华版碗仔翅，旁边有准备红醋、胡椒粉和芝麻油，可以按照自己喜欢的口味添加。”

　　唐萌萌受宠若惊：“老板，你这也太客气了。我和我弟原本就要来店里吃饭，都是凑巧。”

　　同时，表弟和陈国华也准备推辞一番。

　　“那我就不客气了！”还是郑小筝最爽快，率先往自己那碗里加配料。
　　她加完，揣着糊涂装明白：“你们都不吃？浪费可耻，我帮帮你们？”

　　其他人一听，立马结束漫长的客套流程。

　　“谢谢小宋！”
　　“谢谢店主！”

　　唯有其他几桌的客人，眼巴巴地望着。
　　尤其是路仁迦，在一堆观众的催促下，赶忙跑过来问能不能加一份碗仔翅，在得到否定回答后，落寞回到自己的桌位。

　　刚出锅的碗仔翅还热乎着，最上层撒着细细的胡椒粉，整体呈现出酱色，香菇丝、木耳丝、鸡丝、瑶柱丝、整粒的带子……无数食材混合在一起，叫人眼花缭乱。

　　不加红醋，细细品尝它原本的味道。
　　虽然鲜，但整体味道偏淡偏平，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而等加入适量红醋并拌匀后，再去品尝，口感明显亮了许多。
　　一点点的红醋酸味，勾出无限的鲜味，伴上辛辣的胡椒香，味道好得像是给味蕾、整个脑子都做了一套完整SPA，享受得不行。

　　香菇和木耳切成了丝，前者软弹，后者脆口；猪肉丝、瑶柱丝一短一长，口感也有所差异；晶莹剔透的粉丝挂上底汤，顺滑可口，因为被切成了段，所以轻轻一吸溜，就能它们全部吸进口中。

　　说是豪华版，自然会多出不少食材。
　　所用的带子非常新鲜，比围棋棋子要粗上一圈，白皙细嫩、鲜美可口，内里仿佛带着汁；
　　响螺片吃着弹牙，丰富了碗仔翅的整体口感；
　　花胶软糯，虽不至于入口即化，但稍微咀嚼，立马就没了踪影，顺顺畅畅地从喉咙口滑下去……

　　陈囡囡梳着羊角辫，张开藕节一般的胳膊，用小孩子特有的语气夸道：“哇塞，好好喝哦，还想再来一碗。”

　　门边，宋穗轻轻给白猫梳毛，学着小朋友的语气：“囡囡还小，不能只喝汤，蔬菜肉蛋奶都得吃，要营养均衡哦。”

　　陈囡囡童声童气道：“囡囡不挑食，是因为爸爸妈妈忙，爷爷做饭不好吃。姐姐做的菜好好吃，只要来这里吃饭，囡囡都会吃得超级饱！”
　　她突发奇想地问：“店主姐姐，为什么这个汤叫……碗仔翅呀？”

　　宋穗对萌哒哒的幼崽总是很耐心，轻声细语地解释了碗仔翅的由来。

　　陈囡囡听完，立马冒出新的问题：“鱼也有翅膀吗，为什么汤里没看见呀？”

　　宋穗招架不住小孩子的十万个为什么，表示这个问题只有你家爷爷能回答，火速撤离现场，准备回去收拾后厨。

　　离开之前，她被陈国华喊住。

　　陈国华看了一眼趴在门口的白猫，担忧道：“小宋啊，我听说东茂街不给带宠物了，你以后可怎么办啊？”

　　宋穗谢过老人家的关心，轻松道：“不怕，我有准备新招，效果不一定比小白差。”

　　陈国华听她这么说了，一颗心稍稍放下来，继续喂小孙女吃午饭。

　　隔壁桌，郑小筝和唐萌萌姐弟聊得正火热。

　　“你也觉得，吃了宋记的东西，睡觉质量都变好啦？”郑小筝像是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般，语气激动。

　　坐在她对面的表姐弟疯狂点头。

　　唐萌萌夸张道：“何止啊，我背单词的效率都快了。本来以为放松几天，学习进度会落下，结果超额完成原定计划。”
　　“第一次发现效率高，还以为是玩了一天身心放松的效果，结果后来每次吃宋记的东西，晚上回去学习效率都特高，终于发现关键点在宋记。”

　　郑小筝深有同感：“前天，导师看到我交上去的作品，难得夸了一句有进步。”
　　她感慨：“果然，人就应该多吃点好吃的，精神得到满足，工作学习的效率才高。”

　　唐萌萌表示认可：“因为我想考的专业，饶海大学还是徐宁大学的排名都高，所以我之前还在纠结择校。昨天搜了一下攻略，说徐宁在郊区，周边没有美食街，食堂也一般。”
　　“我瞬间不纠结了！反正专业排名都一样，那就考饶海大学，学累了就来宋记吃饭，吃完回去继续学。”

　　表弟忍不住插话，眼睛里闪着光：“我后年高考，也想考饶海大学。”

　　此话一出，唐萌萌和郑小筝都沉默了。

　　表弟察觉异样，不解：“哪里不对吗？”

　　唐萌萌和郑小筝对视一眼。
　　前者怀着对愚蠢欧豆豆的怜爱，幸灾乐祸道：“附近的饶海大学本校只收研究生和博士，本科生都饶海市的郊区，进城要一个小时。”

　　表弟如遭雷劈：“……怎会如此！”

　　唐萌萌叹气：“这个口福，还是让表姐我帮忙享受吧！放心，我每次吃完，都会给你发感想的。”

　　表弟面无表情：“……”
　　您可是亲表姐！

　　这边吵吵闹闹，趴在门外专属宝座上晒太阳的白泽，懒懒散散地甩了下尾巴。

　　夏日午后，阳光正好。

　　-

　　关于“东茂街严禁携带宠物进出”新条例的消息，迅速在饶海本地圈子传开，东茂街的商家们都想看宋记小摊的热闹。

　　结束“打赌直播”的当晚，宋穗如往常一般，提前抵达东茂街82号摊位，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男性。
　　这名男生戴着鸭舌帽和口罩，把脸遮得严严实实的，基本没什么存在感。

　　到了和观众约好的直播时间，宋穗准时打开宋记的直播间。

　　【一没小白，二不做菜，光看摆摊有啥意思？走了，明天中午十二点再来看做饭】
　　【原本跟小姐妹约好来东茂街买小吃看猫猫的，人都快到了，在公交车上看到这噩耗。这下我们两个没兴致了，准备买完鸡爪就溜。】
　　【中午没空出来下馆子，店主考不考虑晚上营业？我想下班了，去店里看猫咪，顺便吃饭】

　　宋穗看着直播间成片刷无聊、想猫猫的弹幕，忽然璀璨一笑。

　　【还真别说，小姐姐长得挺好看。怎么形容呢……就是那种暖乎乎小太阳的感觉，如果镜头一直对着她，我也不是不愿意再多看十分钟】
　　【我虽然喜欢看美女，但也没兴趣一直看。我已经和闺蜜商量过了，待会儿买完小吃就走，去酒吧听帅哥唱歌】

　　这几条弹幕刚发完，宋穗突然动了。
　　她把默默无闻的跟班拉到小摊前，接着直接伸手，取下对方头顶的鸭舌帽。

　　帽子一拿开，唰地露出一头柔软顺滑的银白色短发。
　　除了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其他部位的头发保持了极佳的状态，没有因为被帽子长时间压住而塌陷，并在月光和街道两边路灯的照射下，静静泛着如绸缎一般的光泽。

　　整体的视觉效果，好到可以直接把人拉去拍洗发水广告。

　　等到摘下口罩，露出一张气质卓绝、眉眼如画的脸，直播间弹幕瞬间暂停刷新。

　　十秒后，屏幕上接连刷出几条新弹幕。

　　【坏消息：猫咪小白没了】
　　【好消息：来了一位古典气质的白毛帅哥服务员。这可是白毛，我直接放弃抵抗！！！！】

　　【完蛋，被老板彻底拿捏住XP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