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豚》阿明明

1、豚

　　莉莉是一只很特别的海豚。
　　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它在水池边"默哀,默哀"的叫,小奇说,它在哭。
　　"莉莉这个名字是慧慧起的,"小奇说,"慧慧说莉莉身上有茉莉的香味。"
　　小奇说这话的时候笑了,呆呆的陷入了思索。
　　我恨那个女人。

　　那天我去看小奇,正是十二点钟那一刻。
　　中午的阳光热的很,小奇却还守在海豚池旁边,一副不知疲倦的样子。
　　我给他一个灿烂的微笑。
　　莉莉在水里傲气的看了看我,蔑视似的翻了个身,忽的一下沉入了水底。
　　我和后母有什么两样。

　　不喜欢莉莉,确实是因为那个女人。
　　恨那个女人,说到底还是因为小奇。
　　但说实话,莉莉没什么不好。只是因为女人的心,偏偏不愿去恨那个给她伤痕的人。
　　只好将恨意转移了,尽管这是很不公平的。
　　有些时候,只要一想起两年前,小奇和慧慧的手,一起停留在莉莉的额头上,他们相视而微笑着,笑的很幸福。
　　我就忍不住用愤恨的眼神盯着莉莉,尽管她并没有过错。
　　可怜的莉莉。

　　那个叫做慧慧的聪慧女人,身上总带着甜甜的香草味道,笑容像微雨清晨的阳光。
　　我知道我永远代替不了她。
　　她死在两年前的一个夏天,正是十二点钟那一刻。
　　那就是为什么,无论是小奇还是莉莉,总喜欢在夏天阳光热烈的中午,抬起头来,让思绪流入他们曾经的回忆里。

　　想像一下,坐着小船,沐浴着海风,看着海豚们在水中穿梭的雄姿,那该是何等的惬意。
　　为了那天,慧慧穿了
　　一件白色连衣裙,很配那天海面上闪烁的波浪。
　　那丝制的长裙,像她的长发一样轻柔,和着她身上特有的清香。
　　她站在小游轮船头上的样子,小奇说,纯净的像天空和海波的新娘。
　　不幸被他说中了。
　　长发与裙边飘舞的那一刻,永远地定格在每个人的记忆里。

　　慧慧说,她那天只做个看客。
　　慧慧说,她那天只为小奇一个人喝彩。
　　慧慧说,那天我们的莉莉一定是最棒的。
　　慧慧说......
　　那天有太多的设想,所有少女的感情和幸福的希望。
　　小奇无法再说下去。
　　于是我也沉默了。

　　小奇对慧慧说,十二点钟的时候,要让她看最精彩的一幕。
　　莉莉在水中欢快的叫着,慧慧微笑着拍拍她的额头。
　　我想那个时候,他们一定很幸福。

　　小奇站在一艘小艇上,身后跟着他们的莉莉。
　　远处的慧慧真心的笑了。
　　小艇上的小奇,喜悦地向游轮上洁白的身影挥舞着双手。
　　而就在那个时刻,意外发生了。
　　一艘失控的货轮,不知为何竟闯到了这片海域。
　　它径直地冲过去,重重地撞在慧慧所在的游轮上。
　　船几乎在一瞬间剧烈的倾斜向一边。
　　站在船头的慧慧,还未来的及叫喊,就掉入了海中。
　　即使是那一刻,她还是很美的。

　　小奇说他看见慧慧白皙的手指,在掉下去的那一刻,最后在船栏处挣扎着抓了一下。
　　她想活下去。

　　一切发生的那么突然,谁都不知道该做什么。
　　小艇上的小奇呆呆的站着,他的脊背都变的冰冷。
　　身后的莉莉发出凄厉的一声叫喊。
　　这个时候,没有人在意她。
　　但很快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莉莉的身上。
　　朝着慧慧掉落的目标,莉莉像一支飞腾的箭。
　　我身旁的小奇哭了,他说自己还不及莉莉做的多。
　　有一个肯为她哭的男人,慧慧,这就够了。

　　人们呆呆看着,看着莉莉那美丽的银白色背鳍飞速地划破波浪。
　　莉莉是怀着必胜的勇气去的。
　　朝着慧慧掉落的方向,我想那是海豚的第六感。
　　慧慧在水里挣扎,远远的,只能隐隐叫见她微弱的呼救声。
　　有人扔了救生圈给她,可她抓不到。
　　她洁白的长裙要了她的命。
　　小艇上的小奇尽全力想来到她身边。
　　她能撑过去吗?

　　那天的莉莉让每个人吃惊,她在海面上简直就是在飞翔。
　　可没有人顾得上惊叹什么。
　　慧慧越来越虚弱了。
　　她苍白无助的手指,无力的在海面上拍打,可她浮上海面的次数却越来越少。
　　她的身体渐渐开始下沉。
　　可我那可怜的莉莉呀,还执着地飞翔在波浪上。

　　莉莉讨好的叫着。
　　她想用身体托起慧慧的身体。
　　可那无力的双手,已经失去了温度。
　　于是莉莉的叫声嘶哑了,小奇说那简直是悲伤女人的哭泣。
　　她用她的长吻碰触慧慧的身体,她的眼里是最深沉的哀求。
　　每次海波飘动慧慧零落的裙边,莉莉总是怀着希望的仰起头来。
　　我的莉莉,我在希望与失望中挣扎的,最勇敢的莉莉。

　　到岸边的五百米,漫长的像度过整个世纪。
　　到岸边的时候,莉莉精疲力尽。
　　她一声一声抱着希望的叫着,朝岸边不停探着头张望。
　　小奇凄凉的望了她一眼。
　　怀里的慧慧早已闭上了眼睛。
　　凄厉的碰撞声把人们从沉默中惊醒,恰恰是那十二点的钟声。

　　海豚们在水中穿梭,那奔腾的雄姿让每个人的心都变的洁净,变的空灵。
　　那一幕,也许永远在慧慧的梦里,也许永远在她的心中。
　　那个让我恨又让我哭的女人。

　　海豚应该也有生存与死亡的概念吧?
　　应该有的。
　　我那可怜的莉莉。

　　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莉莉拒绝表演,拒绝和人打招呼,她待在池子的一个角落里,不吃也不叫。
　　小奇说莉莉和人间的女孩一样,在房间的角落哭泣。
　　"总该哭一场的,"小奇悲伤的笑了,"像我一样。"
　　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我也哭了。

　　莉莉恨我,她恨我穿着故作聪明的白色连衣裙,更恨我站在小奇的身边。
　　每当我的身影靠近她的水池,她总是猛地跳了起来,溅我一身狼狈的泪水。
　　或者,她干脆不理不踩的走开,留给我一个洁白的背影。
　　可我知道,莉莉太爱那个女人。
　　正和小奇深思的神情一样的理由。
　　那我呢?
　　我到底该怎么做?

　　小奇说海豚其实不懂得恨人,莉莉她只是更爱慧慧而已。
　　小奇说他也知道,莉莉需要一个新的母亲。
　　小奇说有一天莉莉会像爱慧慧一样爱我,莉莉需要我做她的母亲。
　　我?
　　我行吗?
　　我真的可以吗?
　　也许吧。

　　这是第一篇文，打声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