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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重生 ...

  •   “小姐、小姐。”

      耳边传来轻轻的低唤,谢晚苏长睫轻颤,缓缓睁开杏眸。

      锦绸软榻、半卷珠帘、日色正浓。

      榻边立着一人,朱唇贝齿,容貌清秀,似是锦芳,又不似锦芳。

      锦芳随她入宫七载,青春不复,素日殚精,容色苍憔,何来此等年轻娇丽之态?

      且她先前跳下城台,自毁身灭,如何又苏醒了?

      连她失明的双眼,也丝毫未损地恢复了……

      锦芳见她怔怔不语,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背,“小姐,您怎么了?”

      谢晚苏未答,脑中盘旋起一个荒唐玄极的念头,让她不顾一切地翻身下榻,连绣鞋都未来趿,就匆匆来到了妆镜前。

      鎏金雕镂的铜镜光可鉴人,将少女的云鬓翠环,花月之容,映照得一览无余。

      这分明是她及笄年岁的容貌。

      莫非……

      是苍天怜顾,给了她重活一世的机会?

      上一世,志怪玄密之书她也曾涉阅,什么借尸还魂、夺舍新生……

      或许,真让她碰上了玄奇之事。

      谢晚苏如此想着,胸中情绪翻涌,激动不已,当即询问锦芳。

      “锦芳,如今是哪一年?”

      “小姐,您怎么了?”

      锦芳对她醒来后的种种举动十分不解,有些担忧地看着她,“今年是泰安十九年啊。”

      泰安十九年。

      那就对了!

      泰安十九年,正是她方及笄的这一年,也是她认识萧珹安的这一年,一切事端方未开始,谢家的灾祸也未发生,所有的错误都有修正的机会。

      啪嗒——

      一颗珠泪自面颊滑落,滴在手背上,湿濡冰凉,更让她有了重获新生之感。

      定是上天眷怜,给了她重新来过的机会。

      太好了!

      那她就要把一切,都归正!

      这一世,她定要改变自己的命运,还要彻底改变谢家的结局!

      锦芳见她久陷沉思,心忧之下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小姐,您怕不是犯魔怔了?好端端的如何问起年月,今日府中举办春日宴,国公爷特命我来寻你,怕您偷懒躲闲,不肯会客。”

      原是春日宴。

      上一世便是如此,她平素不喜这些交际应酬,便偷着在房中躲懒,看看闲书,这时候,便是爹爹叫锦芳过来寻她出去的。

      也便是这场春日宴。

      她与萧珹安初识。

      “好,我这就去。”

      躲是躲不过去的,春日宴是府中大事,若是拒了锦芳,爹爹恐怕就要亲自寻来,强拉着她去了。

      那便去罢。

      只不过这一次,她一定不要再认识他了。

      三月,春日宴。

      公府门前,车马阗暄、人声如沸,内苑各处,繁花千红万紫,锦簇成团,碧草如茵,莺啼燕舞。

      年长些的宾客、亲眷都汇聚在正院前厅,或议事,或听戏,悠哉从容。

      年轻的小娘子和小郎君们则是穿着各式绣彩华服,戴着各式璀丽珠冠,于内院亭台水榭处流连、交游,或曲水流觞、或作诗作画、或放纸鸢、打垂丸,衣香鬓影间,一张张鲜活年轻的面庞,笑意明朗,满是生趣。

      走在熟悉的林荫石径上,谢晚苏看着映入眼帘的一切繁华景象,不免有些恍惚。

      她身着一袭湘妃色的月华裙,裙裾描绣暗纹,行走间宛如重重花影,步步生莲,愈发显衬得腰肢纤娆、容色绝丽。

      一路上,皆是对她举目侧望的世家郎君们,或俊秀,或儒雅,他们瞧见她时,不少面上微怔,露出惊鸿一瞥的神色。

      “苏苏妹妹。”

      “苏苏妹妹明日可得空?”

      “玉容琼芳两相宜,香花赠美人,还请晚苏妹妹笑纳。”

      更不乏上前来照面、搭话的、相约的,甚至吟诗赠花的。

      谢晚苏皆举止有度地回了礼,婉拒了。

      她清楚记得,上一世,自及笄后,她盛京第一美人的名声传开后,府中设宴便常有这样的情景。

      正是因为小郎君们热情太过,叫她疲于应对,才会情愿躲在房中,闭门不出。

      终于,一声娇俏的语声将她在这场纷扰中解脱出来。

      “没心肝的,怎得才来,让本公主苦等。”

      众人退让,一道昳丽身影出现在眼前,施施然上前来执她的手。

      一袭鵞黄软缎流苏裙,剪水秋瞳,檀珠小口,白玉凝肤,正是上辈子的闺中密友,昭和公主,萧明敏。

      萧明敏乃当今陛下幺女,备受恩宠,却终是逃不脱多舛的命途。

      北戎来朝,求娶公主,昭和远赴塞外和亲,终因身体孱弱,不服水土,客死异乡。

      史书寥寥数语,便诉完了这位公主的一生。

      谢晚苏却知道,真相并非如此,昭和去了塞外之后,那北戎单于性子凶残,床榻上折辱妇人的手段层出不穷,明敏不堪受辱,才会自缢而亡。

      这是谢晚苏上一世的心结,念之即伤,提之即恸。

      这一世,不管用什么法子,她都不能让明敏远赴塞外和亲了。

      忆起从前事,谢晚苏眸中闪烁起晶莹,明敏性子直爽,倒是并未察觉,她顺势拉起她的手,笑语盈盈便将她带往人群处。

      “走,陪本公主一起放风筝去。”

      日色朗朗,富贵煊赫的国公府内,碧草如盖,更有幽泉环绕、凉亭假山、白石拱桥、飞阁流丹 、雕梁画栋。

      谢晚苏与明敏并肩而立,于林荫一角放着风筝,手中长线拉扯,风筝漫随清风飘转天际。

      在她们所站的位置,刚好能看到不远处的蹴鞠比赛。

      那一厢,当真是人头攒动,沸反盈天,热闹无比。

      而人群中最耀眼的,当属那对一母同胞的孪生皇子——

      四皇子萧珹安和五皇子萧珹澧。

      两人虽是同胞兄弟,但长相、气度却截然不同,可谓各有千秋。

      萧珹安文才兼备,世人口中的端方君子,有运筹帷幄,济世之能,兼之容色清致,莹玉之辉,便如沅茞澧兰,君子无双。

      萧珹澧少年将才,生得亦是高大俊美、风姿非凡,朝中皆赞其马上可定乾坤,有万夫不当之勇,便如高悬旭日,灿灿灼华。

      故此二人,不论走到哪儿,都能赢得众人瞩目,引得众人争议。

      “诶,听说了吗?浙西水患,四皇子、五皇子办事得力,又得陛下褒赞了。”

      “文珹武澧,可安天下,是不是?”

      “你这都是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这次陛下可发话了,不日要给两位皇子封王建府,封号都已定了,晋王和熠王。”

      “那又如何,孙淑妃已故,孙氏一族式微,这两兄弟哪怕再有本事,顶多也就是个亲王,肖想不了那把龙椅。”

      “你若说起这皇位呀,我倒是挺看好宣王殿下,太子孱弱无能,又跛了腿,迟早被废,宣王体胖却心宽,母族也煊赫,性子又极仁和,最是体恤属下,近些年又极得陛下宠信,我听说呀,陛下近日特准他在宫中坐轿。”

      “那岂不是要跟太子平起平坐了,这还了得?”

      “可不是嘛,所以说呀,那什么文珹武澧,不过是陛下布的局,想让他们未来做储君的左膀右臂罢了,瞧瞧他二人眼下的官职便知,不过是太子和宣王的属臣,并无实权。”

      “是啊,所以宣王和太子,才是圣心所向,回去都让自家老爷子好好擦亮眼睛,可别站错队伍了,免得一着不慎,来日遭了那杀身之祸。”

      “你就在这儿危言耸听罢,我祖父常说,皇帝轮流坐,世家永不破,咱们这些世家大族要是遭了难,那皇帝也别想坐稳江山了。”

      凉亭那头,一群不知哪家的纨绔子们胆子大如天,越说越没边。

      谢晚苏站得不远,听得眉头直皱。

      这群无法无天的,平日关上门在自家怎么说都行,偏偏今日憋不住要在公府里高谈阔论,真不怕有心之人拿住话柄吗?

      谢晚苏上辈子谨慎惯了,自是担心这些人在公府胡乱非议,回头牵扯上了谢家名声,惹天家猜忌,可就不好了。

      如此想着,她便朝着佩刀驻在假山下的副都尉秦启使了个眼色,他是父亲的属下,生得人高马大,威猛刚肃,平日里亦会察言观色。

      秦启得了谢晚苏眼色,即刻提步来到亭下,铿铿敲了敲手中佩刀,横眉竖眼地将那群人吓走。

      “一群黄口小儿,怎敢妄议朝纲,不怕回家挨板子?都散了去、散了去。”

      因他生得高大,自带一股威猛之气,众人遂一哄而散。

      明敏冲谢晚苏会心一笑,“还是晚苏姐姐厉害,好了,这下耳根子总算清净了。”

      谢晚苏眨眨眼,“他们非议朝政我不管,但在我家,我决不允许。”

      明敏佩服极了,不由问她:“正是这个道理,那晚苏姐姐你觉得,太子和宣王,将来谁更有可能成为皇帝?”

      谢晚苏冲她摇头,“小孩子家家的,谈论这些做什么?”

      昭和笑靥如花,“晚苏姐姐最是聪慧,不妨与我透露天机,我好先开始巴结起来未来的皇帝。”

      谢晚苏亦与她玩笑,“不管是谁,不都是你的兄长,何必巴结?”

      明敏却道:“父皇生了那么多孩子,我有这么多兄弟姊妹,这其间总讲个亲疏远近,姐姐说是不是?”

      谢晚苏笑:“我看你同谁都亲近,难不成还有人与你有疏?”

      明敏当即道:“怎地没有,四哥哥十岁才归京,自是与我们疏离些。”

      谢晚苏目光微滞。

      “虽说他为人端方,性子也谦和,长得还好看,但总归比不上我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你说是不是?”

      明敏说得不错,若说起来,萧珹安确实是后来才出现的。

      她年幼做过公主侍读,明敏与一众皇兄皇姊嬉戏玩闹,也是在那时候与萧珹澧处成了脾气相投、关系匪浅的好友。

      而萧珹安,说起来就有些与他们格格不入了,自出生便被送到西烈国当质子,十岁才返归京城,重新认祖归宗,成为皇子的。

      他与萧珹澧,虽然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却实在是同母不同命。

      西烈与大盛自古两立,隔着国恨家仇,无人知晓他在西烈的那些年是怎么过的,怎么长大的,又是怎么回到故国,重新成为皇子的。

      这其间的种种波折,恐怕无人能想象。

      谢晚苏也是在后来,才去回想这个问题的。

      只因一开始萧珹安伪装得实在太好,让人忽视了他骨子里的残忍和极端。

      他的从容、儒雅、冷静、自持,所有的一切,都让人觉得他是一潭波澜不兴的水,从而忽略了水潭背处,隐藏着的深不可测。

      后来,谢晚苏细数过往种种,才觉他阴戾狠辣的性子恐早早便在西烈为质时生出,只是他回到大盛后一直藏得太好,没叫人察觉出来罢了。

      至于他的谋划,又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是否他弑兄篡位,无所不用其极地登上皇位,也早早就在他的计划之中了?

      若是这一世,她给他设阻,毁了他的计划,又会如何呢?

      这念头甫一生出,便叫她后脖颈一凉,不寒而栗。

      想起上辈子萧珹安登基后,处理那些从前反对他的官员的手段,就让她头皮发麻。

      她还记得,他曾在太极殿前,亲手剜去了某个罪臣的双睛,彼时的朝堂可谓是血雨腥风、哀嚎一片。

      那一回,她便认定此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去招惹这个疯子好了。

      思绪偏飞,手中的纸鸢却在此时,蓦地断了线。

      啪——

      断线的纸鸢摇摇坠坠、最终落到了绿荫上。

      繁枝落英,眉眼清隽的白袍男子缓步走近,俯身捡起那只风筝,修长指节轻轻拍抖落纸鸢上的尘灰。

      抬眸,视线与她相撞。

      谢晚苏定在了原地。

      疏木花影间,那人玉冠墨发,一袭素袍,广袖博带,清风之中,袖口如云浪翻滚,纤尘不染,濯濯好比昆山玉石。

      萧、珹、安。

      谢晚苏猛觉心口一紧。

      上辈子,依稀也是这样的场景。

      他的出现,他的笑容,都让她觉得如沐春风。

      但眼下,谢晚苏却知道,这笑意背后,是杀人于无形的利刃。

      他一步步接近她,不过是为了借助谢家的权势,好助自己平步青云。

      明敏亦瞧见了萧珹安,附到谢晚苏耳畔暗语,“晚苏姐姐,当真是应了那句话了,说曹操曹操到。”

      谁说不是呢?

      那头,萧珹安已举着风姿,徐徐向她走来了。

      这一刻,谢晚苏当机立断。

      她提裙,看准了方向,朝着倚在树下的那道身影飞奔而去。

      风过无声,裙裾飞舞似轻蝶。

      一路小跑,她恍若未见朝她走来的萧珹安,生生与之错开,一路向前。

      最后,来到一树繁花下,那个高大俊朗的少年面前。

      杏花微雨间,她弯唇,笑颜如花,清清脆脆地唤了一声:

      “珹澧哥哥”

  •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宝宝推荐每晚来阅读,存稿都是寒假的,白日不免要多修几番,还请多担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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