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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前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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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绵绵的古城,有位身着浓烈色彩的大花卉旗袍的少女静坐于车窗旁,她长着北疆的异域五官,妖冶神秘的气质如撒入东方迷雾的一把彩色浓烟,纷繁明艳,出尘孤峭。
她原是两百年前西王母座下的一瓣儿石心芍药花,经百年香火供奉、诚心感化,修炼成人形,赋名靡届,非生非死,亦仙亦魅,濯清冽而不察,粘烟火而不邪,虽具富贵姿,而非妖冶容。
卓有神力,能控万物之形,晓众生灵前尘往事,以踽踽孤魂,行于天地。
靡届从电车上下来,踏入街边一牌匾无名的古董店,递与柜台的老大爷一瓣精巧的金边冰裂纹薄瓷造的花瓣儿,对方便恭敬地迎她入内阁了。
一盏茶还冒着热烟,内阁管事的便将半月来各地的简报传书交予她手中,靡届一张张翻看,先是北方被炸了一座什么桥,又是一承载官要人员的火车被炸毁了,难民大批南涌,鼠疫洪水四起,天下一时混乱不堪。自北方战事吃紧,南沪沦陷以来,察看时政便成了靡届的一桩新习惯,纵她非凡人,于混沌水火中还是审时度势能行得稳妥些。
靡届放下文报,幽幽道:“华夏之大,稀奇物产不一而足,国土之小,异族铁蹄无处不有。召集分所众人往海外走去吧,兴许尚有一线生机,不愿走的人,便给些钱,史鉴也不必关门了,且为他们容身罢了。”
管事人诚惶诚恐:“感念东家的挂记,所内长短工自在所内之日起,便都各自置办了安身之处,低贱之身,不该折辱了史鉴才是。”
靡届不打断却也不计较,她双眼看向窗外,初来乍到时光顾的果饯摊已经换了位置,常去的酒楼鼎盛之势早成历史,唯有那扛着竹筐的商贩们还在日复一日的游走,今日的口粮都成问题的人哪有心思挂记那远方的战事。靡届有些神思飘渺,“随你们吧,低贱的高贵的,有的没有的,左右都快化作一抔灰了。”
管事人一番话听得云里雾里,却也不好插嘴,见靡届起身便又恭敬地迎到她身边:“东家的这就回去了?”
靡届驻足,接过管事人递回的瓷瓣儿,她又从背着的手上幻化出一支银羽递与对方,“我走了,乱世之中,兴许这就是永别了。这个你收好,关键时刻也许能帮上忙。”
管事人颤颤巍巍地接下,浑浊的眼眶有些许湿润。自十五岁那年遇到眼前的女子以来,他一直知道自己的东家有些非凡之处,比如几十年来她的容颜不曾变过,比如她一弱质女子不知来处的财富,比如她独来独往数十载无期功之亲,但他从不过问也不外传,从她将自己从街头乞儿的拳脚下救出,自己便全权将忠信交予眼前的主人。
“东家的这是要远行?天长路远,小的不能随侍在旁,姑娘在外,凡事小心。”
看着眼前鬓中微霜的老人,靡届心中涌出许多回忆,成形的头几年,年轻的管事教会了她不懂的规矩和人情世俗,于靡届,他亦师亦友。时移世易,沉默倔强的青年成长为沉稳可靠的一家之长,也有了牙牙学语的小孙子。思及此,她只觉鼻尖生出一丝奇异的酸楚,“这么些年,辛苦你了。”
管事的连连摆头,浊泪顺着眼角的沟壑分叉徐徐下流,直至看不见痕迹。
“小的不辛苦,只是苦了姑娘。这么些年小的有了新的家人,不再是当年的街头弃儿,姑娘却还是茕茕一人。小的知悉姑娘路还长,只是惭愧不能再似少年时,与姑娘仗剑走天下了。”
“我只是遗憾不能帮到你们更多。”
靡届拍拍管事人的肩膀,便走出了内阁。
她确实非同凡人,两个月后敌寇将攻入此城开展清洗计划,城中老小无一能免,古籍宗卷被一把火烧了三天,千年浩瀚的历史在残暴的呼啸中化为一朝兴叹。这些她都能看到,但她不能说破,亦不能插手。
“凡此种种,皆乃一国一人之命中劫数,红尘之外者不宜插手,违者必遭天谴。”
百年前西王母庙内老僧的慨叹尚在耳边,人中至慧的贤僧尚且管不得,天地间悠悠一芍药芳魂又能奈何得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