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道长的二三事》红茶冻冻

4、第四章

　　赵浦安死而复活的消息如石惊起千层浪，在京中着实引起了不少轰动。将军府的白幡早在他出现在京中那日便已撤掉了，街头巷尾传言纷纷，都在揣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反观将军府众人，得了赵浦安的令，一个个闭口不谈，若有人上门来打听，也只说不知道不清楚。
　　这一日，将军府门前来了个年轻道士。头顶混元髻，背着一把黄色油纸伞，他虽是个道士，但生的挺鼻薄唇，气宇不凡，那身蓝黑色的道袍穿在他身上也压不出他通身流露出的清逸翛然。
　　他在将军府门前定定站了好一会儿，只微微抬头盯着府邸上空，面无表情也看不出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府前小厮早已发现了他，几个人装着斗嘴闲聊，实则都暗暗盯着他这个方向，打量着他的一举一动。
　　约莫过了一盏茶时间，道士提脚上前，微微躬身道：“在下玄真教长明，有事求见赵将军，烦请几位通报一声。”
　　几人看他通身气度不凡，背身去交头接耳了一会儿，推了年龄最大的一人来交涉：“你果真是玄真教的道士？”
　　长明微笑着答：“在下正是。”
　　那小厮左右探了探，见附近无人，压低声音道：“那可是将军请来的贵客。”
　　长明闻言心有疑惑，正要开口，几人已上前来拥着他进府，看那架势倒好像怕他跑了似的。
　　“今日将军进宫述职，此刻还未回府，不过奴才估摸着也快回来了。道长先进来用点茶水，有什么需要可直接吩咐小的们。”小厮们谄笑着引长明入了偏厅就坐。
　　长明点了点头，便开始打量起周边环境来。
　　几个小厮见他规规矩矩，便守在门口小声议论起来：“听说玄真教的道士都有真本事，也不知是真是假？”
　　一人接话：“玄真教可是本朝第一道教，听说创教的玄真道长当年是皇室的座上宾，如果他们都做不到的事，那谁能做到？”
　　“也是，玄真教创教百年不衰，想必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聊的热火朝天。一个白色近透明的人影就在几人眼皮子底下进了屋子，没有丝毫避忌，但这几人浑然不觉。
　　卫思南听着他们的话，嗤笑一声：“我看又来了个骗子才是真的，让我先来会会他。”
　　这些时日赵浦安除了忙公务，几乎时时守着卫思南，怕她魂魄散了又怕她跑了。她倒是想跑，但这将军府好像被困在什么结界里，她根本出不去啊。
　　赵浦安也找来了好几个据说有真本事的高人，不过这些人基本都是招摇撞骗的骗子，甚至没一个人能看见她。
　　她都能发现这些人只会吹牛打屁，赵浦安自然也明白，所以这些个混子最后都被赵浦安找由头撵出去了。
　　刚刚她在四处闲逛，听说又来了个道士，还是个长相俊俏的道士。俊俏的道士？呵，让我来瞧一瞧到底有多俊俏！
　　卫思南如此想着，一时兴起就摸了过来。
　　等她闯进来才发现“俊俏的道士”不算写实。
　　这哪是俊俏两个字可以形容的长相，明明是天人之姿啊！
　　“啧啧…”卫思南砸吧着嘴，绕着长明来回转了一圈，眼里冒出兴奋的光，藏都藏不住。
　　“赵将军其实也挺帅，不过跟这个道士比起来还是差了点什么？”她食指点了两下太阳穴，努力在脑海中搜寻，“差了点什么呢？”
　　想了一会没想起来，她索性坐到长明对面的太师椅上，目不转睛的盯着长明看，眼中好奇神色毫不遮掩。
　　长明端起茶杯浅酌了一口，望着她但笑不语。
　　卫思南这时才反应过来：“诶，你，你能看到我？”又怕是自己想多了，她三步并做两步冲到长明面前，抬手晃了晃！
　　万万没想到，此时长明出其不意抓住她的手腕，并将她用力往前一扯。卫思南猝不及防，被拉到他面前，与他四目相对，两人之间不过尺许距离。
　　“啊…”卫思南何曾想到面前这人不仅能看到自己还能抓到自己，毕竟赵浦安也能看到她但却没办法碰到她。
　　卫思南使力想挣脱，奈何长明手抓得紧紧的，她根本挣不开。
　　“道，道长，我是好人，啊…不对，我是好鬼，我才刚死了没几天，还新鲜热乎着呢，我从没害过人。”卫思南眼见逃跑不能，立刻转变了思路，讨好的笑道。
　　长明面上早已没了之前月朗风清般的笑容，只冷冷审视着她。
　　见长明不为所动，卫思南又笑了笑道：“君子量大，道长你气度不凡，何必跟我过不去呢！况且，我真的没害过人。就是你们和尚道士捉鬼捉妖也得有个道德标准吧！坏鬼，该捉，好鬼能不能放了呢。”
　　长明闻言勾了勾嘴角，冷冷道：“如何证明你没有害过人？即便你现在没害过人，能保证以后也不会害人吗？”
　　卫思南立刻举起另一只手赌咒发誓：“我用我的性命保证我这辈子都不会害人，如有违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长明冷哼：“你的性命？不得好死？”
　　卫思南意识到不对，忙改口：“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不能投胎。”又小心翼翼的问道：“这样行吗？”
　　长明见她誓言下的如此之重，皱了皱眉竟一时接不上话。
　　此刻，门口突然传来赵浦安的声音：“不行！”
　　赵浦安身着朝服，显然是刚刚从外面回来，甚至还来不及换衣服。他一脸愠色，上前想去抓卫思南另一只手腕，将她带离长明身边。然而手伸过去却捞了个空，他这才想起自己根本没办法碰到卫思南！
　　掩下心中的悲凉，他转头看向长明道：“道长这是何意？为何抓着我夫人的手腕不放。”
　　“她是将军夫人？”长明略显惊讶的松了手。
　　“不是。”
　　“正是。”
　　赵浦安卫思南的声音同时响起。
　　卫思南轻咳了一下：“我真的不是你的夫人，我以为这几日说了这么多遍，将军怎么也该听进去一些了。”
　　赵浦安不为所动：“南南，你只是招魂的时候出了点岔子，才想不起前尘旧事。那些话，以后莫要再提了。”
　　卫思南还想分辨：“不是，你听我说…”
　　赵浦安沉下声：“南南！”
　　卫思南已经不想多说什么，望着长明尴尬的笑了笑。
　　一旁的长明目睹了这整个过程，想起近日关于将军与将军夫人的事闹得京中人尽皆知，此刻倒像是明白了什么。
　　他起身对赵浦安拱手道：“将军与夫人伉俪情深，令人闻之动容。但人死不能复生，将军应该放下执念，放夫人进入轮回才是正道。”
　　赵浦安皱眉斜睨着长明道：“我原以为道长是来相助赵某的。”
　　长明不慌不忙道：“在下的确是来帮助将军的，人鬼殊途，方枘圆凿，世间万物都应该顺其自然，夫人本不应继续存在于世间。”
　　赵浦安笑笑：“这个就不劳道长操心了，我心中自有打算。如果长明道长帮不上赵某，那便原路请回吧，恕不远送了。”
　　“夫人刚刚才立下誓言绝不害人，这便要破誓了吗？”长明见赵浦安油盐不进，不再理会他，转头看着卫思南。
　　卫思南神色一凛，梗着脖子：“我也没害人呀。”别什么罪名都想往她身上安。
　　长明正色道：“人鬼同行，阴阳交错，将军日日与你厮混在一起，久而久之神色黑灰，眼神涣散，轻则一病不起，重则一命呜呼。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你敢说这不是你的罪过？”
　　卫思南一听这话，神色也露出了几份不自然。
　　“我也没有说一定要呆在这儿，那这不是跑不掉吗！”语毕看见一旁的赵浦安铁青着脸，她忙改口：“走，走不掉啊。”
　　长明神色略缓：“若你有心，我可超度你往生。”
　　卫思南眼珠子转了转：小心翼翼道：“往生？是去投胎的意思吗？”
　　话音刚落，一旁的赵浦安忿然作色：“这到底还是骠骑将军府，府中事物如何处理何时轮到一个外人做决定。”说完定了定心神，又柔声对卫思南道：“南南，你也不要再胡闹了。我已经在想办法了，再给我些时日，定能让你魂魄归位。”
　　“在下劝将军还是…”
　　“天色不早了，道长请吧。”
　　长明还欲说些什么，却被赵浦安不耐烦的打断。
　　长明心知此事今日不得成，赵浦安此人自行其是，一时半会恐怕无法说服他，遂拱手告退。却在行至门口时，回头深深看了二人一眼。
　　赵浦安也紧盯着他，见他望过来扬了扬下巴，神色倨傲。只是没想到那白影女鬼反倒冲他挥了挥手，似是告别。
　　长明转过了头，神色莫名。
　　可真是有意思，立下赫赫战功一身荣勋的骠骑大将军竟是个痴情种，还在府中豢养女鬼。
　　不过世间万物人畜草木皆有缘法，凡物不以其道得之，则皆邪也。人与鬼之间阴阳相隔，本就为天地所不容。
　　玄真教教规便是一息尚存便斩尽天下妖魔鬼怪，护盛世清平。
　　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