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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山雨欲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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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陆小凤没去参加酒宴,他给的理由是风尘仆仆赶了一天路需要早些歇息。也不知道朱瑜信没信这种鬼话,反正是单独派人送来了酒饭。
陆小凤往嘴里扔着花生米,满屋子都是干嚼的嘎嘣嘎嘣脆响。花满楼坐在他对面,手里握着一卷书,面上平静,心绪却有些不宁。
现在看来,抵抗南柯梦毒性的唯一办法便是减少入梦的可能,也就是不睡觉。武学中人虽然可以做到数日不眠,但解药一日不能到手,他仍是担心这之间会出现什么变故。
就在花满楼出神的时候,陆小凤在一旁“咦”了一声。
“这是什么?”他手里把玩着一个青色的小瓷瓶,正欲揭开瓶塞。一只手横插过来,先于他前,将小瓶夺走了。
“我说了,你要多加小心。”花满楼方才满心担忧,现在一听见陆小凤又在以身犯险,语气也跟着沉了下来。
陆小凤没想到花满楼竟动了真气,讪讪笑道,“那个,我就是好奇。”
花满楼没理他,将瓷瓶拿近闻了闻,顿时脸色更难看了。
陆小凤见状,更是一脸好奇地等着花满楼的下文。但花满楼一言不发,将小瓷瓶重又放回桌上。
“不是毒物?”陆小凤只能猜测。
“…胜似毒物。”
陆小凤拿起瓷瓶也学着花满楼的样子闻了闻,但没明白个所以然。等他把瓶子掉了个底朝天的时候,他才明白花满楼为什么会是这般反应。
只见瓶底镌刻着一行小字——“春意漾”。
陆小凤乐了,“没曾想这朱瑜还是个懂得情趣的人,竟送来这种助兴的东西。”说着,他还晃了晃脑袋,“只可惜没有美人同我春宵一度。”
花满楼面色一僵,“…先不说这个,你有何打算。”
陆小凤遗憾地叹了口气,把瓶子放下,应道,“静观其变。今晚可能得出去打探一番。”
“我同你一起去。”
“那好,等晚宴结束,我们就动身。”
月黑风高夜,一个一身红衣的男子大大咧咧地站在窗外听墙根。他的同伙稍微拘谨些,隐在暗处屏息凝神,侧耳静听。
半晌,传来一声幽幽的抱怨,“一点动静也没有,这两人怎么睡得跟死猪似的。”
“先回去。”
“唉,我还以为能有一出香艳秘戏呢,没想到竟如此无聊。”陆小凤摊手道。
花满楼早就学会了过滤陆小凤那些无关紧要的浑话,没再去理睬他,而是借力一跃飞上屋檐,在瓦沿轻踏两步,飘絮一般轻盈地落在了自己屋前。
陆小凤跟在他身后,一同进了屋内。刚进屋,他就揉了揉眼睛,打了个极大的呵欠。
花满楼不知从哪摸出一个香囊,丢给了陆小凤,“里面是薄荷,你若困了就多嚼几片。”
陆小凤先是一愣,然后摆弄起手里的香囊,似乎回想起什么事情,忍不住笑了起来,“花兄,你可爱得很。”
“你若不需要,还给我便是。”
“花兄偷摘王爷的薄荷叶来送我,我怎能不收下?”说完,陆小凤撷出一片薄荷含在嘴里。
眼见花满楼又拿出那本古书,食指贴着字迹读了起来,陆小凤不禁问道,“你怎么不睡觉?”
“我常有连续几日不睡觉的时候。”
“我却是不行,两天不睡觉便要折寿了。”说完,又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呵欠。
这呵欠的尾音还没落下,陆小凤突然指尖一弹,手中飞出一粒石子直奔花满楼而去。花满楼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对陆小凤设防,纵使有所察觉,那颗石子还是精准地点在了他的睡穴,他脸上带着一丝惊讶,却没能抵抗住潮水般袭来的困意,昏昏沉沉向后倒去。
陆小凤在背后一把揽住了他,将人放到了榻上,又贴心地将被子盖好。
他低头欣赏了一番花满楼的睡颜,眉心微蹙,鸦羽似的两扇睫毛轻轻颤动着,不知道睡梦中是一幅什么样的光景。
陆小凤觉得这人实在好看的紧,从如细毫勾勒出的眼尾,到仰月般上挑的唇形,看得他心头忽生一阵燥动,忍不住屈起食指点了点他的脸颊。好一会儿,陆小凤才心虚地收回手,摸了摸鼻子,转身坐回桌前,借着月光看着手里青色的小瓷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二日一早,花满楼刚刚从睡梦中醒转,就听到一阵叩门声。
“花公子,老爷有请。”
几乎在门外人开口说话的那一刻,他就发现陆小凤不见了。
而在听到“花公子”这个称谓后,面色更是阴沉。
花满楼从床上翻身下来,一个小物什也随着掉到了地上。
他连忙拾起,只一摸便发现这正是昨日送给陆小凤的香囊。他从中取出一叶薄荷,含在嘴里嚼了嚼,清苦微凉的味道顿时盈满了口腔,他的脸色也像冰冻千尺的寒潭顷刻消融开来。
他气定神闲打开房门,只听得管家老孙恭恭敬敬地说道,“花公子,老爷和陆大侠在等您,请随我来。”
那老孙似乎知道花满楼是个瞎子,每走几步就回头看看花满楼跟没跟上。
“不必等我,快走便是。”花满楼出声道。
老孙听说自家老爷说过此人虽是个瞎子,但与常人行动无二,若不听花满楼亲口承认,旁人甚至难以发现他是个瞎子。他本来不是很相信,现在却深信不疑了。
他于是加快了足下步伐,将花满楼引到府外的马车前,“这里人多眼杂,总归不太方便,老爷另有一处宅邸,去那里要安静很多。”
花满楼上了车,一路不言。老孙本以为他是心有顾虑使然,等这位沉稳的公子哥突然开口时,便连忙端起毕恭毕敬的姿态,准备答话。
只听见——
“私摘了贵府一些薄荷。”
“没事,花公子自取就是。”
花满楼颔首,“我日后再摘一些。”
得了,和陆小凤一个德行。
花满楼愉快地摇了摇扇子,笑意更深了。
这所宅子离王府不远,落坐在城郊处,相较于王府的富丽堂皇,显得素雅的很。当然,花满楼看不见,但他从竹叶错落窸窣的响声中也能判断出这一点。
花满楼并不担心陆小凤会被朱瑜怎么样,他这人虽爱惹麻烦,但好在每次都能凭借急智想出法子脱身。
更重要的是,香囊里的薄荷叶是新鲜的。
一个有闲心去偷摘薄荷的人,又怎么会有事呢?
果然,还未进门,就听见一声哂笑,“薛王,何必兴师动众,连花公子也一并请来。”
朱瑜朗声一笑,“哈哈,既然办事,还是图个万无一失的好。”
谈话间,花满楼已经走到了二人面前,收起折扇道:“见过薛王。昨日礼数不周,多有得罪。”虽是表达歉意,身板倒挺得笔直,语气也不卑不亢。
朱瑜似乎没觉得尴尬,依旧笑道,“说来,要不是旁人的提点,我恐怕也猜不出这陆大侠的夫人竟是花公子假扮的呢。”
花满楼淡淡一笑,“闲言少叙。薛王有何贵干,还请尽快道明。”
“我需要二位帮我找一个东西。”朱瑜拿起茶盏,啜了一口已然凉透的茶水,这才缓缓道,
“——长夜玉。”
“长夜玉…”花满楼蹙眉。
“二位恐怕不知,这长夜玉虽声名在外,但实为我祖上传家之宝。原本藏于府中,今日我去察看时却突然不见,还望二位鼎力相助,物归原主才好。”
说罢,他的笑声却愈发惹人生寒。
“可有线索?”
“被谁偷的我不清楚,但我薛王府戒备森严,他不可能插翅而飞。”
一旁的陆小凤眉头紧锁,想起花满楼到来之前,朱瑜同他说的那一番话,一时心绪万千。
陆小凤和花满楼是骑马回去的。
陆小凤有个很好的习惯,那就是无论遇到天大的难事都要保持好的心情。毕竟他总逃不过各种各样的麻烦,如果为了每一件麻烦去劳神忧心,他恐怕早就要愁死了。
一路上陆小凤哼着不着调的小曲,时而飞身下马折几支野花,时而挥鞭策马、踏蹄扬尘,逍遥自在的不像是一个命悬一线的人。
偶尔还回头看一看花满楼,眼中映出一份素净温润的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