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北归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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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转过头去，便看到了苏洛煊正抱着手臂靠在一旁对自己挑眉。
啧，轻浮的家伙。
经过上次，陆婉婉虽不认为这人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却也足以让人摸不着底细，每次见面便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故陆婉婉并不想和对方多说些什么。
见对方仍不理睬，转身便欲离开，苏洛煊面上仍是那副气定神闲的轻松模样，随后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悠悠吐出一句：“那是北地特有的一种锻造法，陆大人。”
那双方走出几步的白靴蓦地停了下来，陆婉婉闻言不禁一顿。
北地的锻造方法？
闻言，陆婉婉转过身去，便看到苏洛煊站直了身走向自己。
“现在要不要和我聊聊？”
苏洛煊在陆婉婉身前站定，随后一手随意搭在腰间向前俯了俯身。
既如此，陆婉婉便也正好将赵义一事目前的情况说与苏洛煊，两人便找了处路边的茶摊落座。
“……锻造之中加入北地特有的矿石，淬火冷却后此般色泽便浑然天成了。”
桌上茶盏之中的青绿色茶汤倒映着马尾少年眼角盈盈的笑意，语罢，只见少年拿起茶盏一饮而尽，随后拿起旁边放着的茶壶又将茶杯斟了个满，毫不讲究宋人的“茶斟七分满”，一派作风甚是豪放。
少年自斟自饮，看起来竟比陆婉婉还要放松自在许多。
经过苏洛煊的一番解释，陆婉婉便大抵了然，可孙禄一介屠户，用这般做工精妙的刀具之类宰割肉食，着实有些大材小用，再者，也许这根本不是孙禄之物，但也许孙禄认识些卖这般物件的能工巧匠也说不定。
陆婉婉思索半晌没个头绪，索性暂时将这件事放在一边，看着苏洛煊正色道：“赵义一事……后来我查看了账簿，便看到与赵义同日送菜到官府的还有另一人，孙家肉铺的老板孙禄，我本想在第二天拜访问询，可那日一早，孙禄竟死于家中的一场大火。”
苏洛煊握着茶盏的手一紧，发白的手指几乎要将茶盏捏碎，他垂着眸沉吟半晌，随后蓦地握着茶盏重重敲在桌上。
溢出的茶汤在桌面积了一小摊，随后便映出少年微蹙的眉。
“该死的，早知如此我那日就应该追上去问个清楚……”
“你知道什么？！”
陆婉婉看着苏洛煊的模样，正心道对方也不失为一个心直口快之人时，便蓦地一顿。
“那日，是我来到这里不久的时候……”
日落月升，远处的天际擦了黑，初来乍到的少年怀里银两已然所剩无几，苏洛煊于街上闲逛几日，便琢磨着在哪里可以谋求一个吃饱饭的营生。
说是闲逛，不如说是对这里的摸底，街上的哪家商户是朴素平实的好人，哪家是鱼肉乡里的恶霸，甚至哪家的肉缺斤少两，少年都一清二楚。
一日，苏洛煊正买了方出炉的烤馍，走至一墙根安静处想着好好歇息一番时却蓦地听到几声窸窣响动，接着，便是愈来愈近的一阵低语。
苏洛煊听不清对方到底在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停止咀嚼竖起耳朵时，那低语声便不见了。
少年人的好奇心让本就注意这街上动向的苏洛煊将剩下的食物几口塞进嘴里，接着便轻手利脚的在转角处循声望去，便见朦胧月色下，两个蒙面之人似乎将什么东西抬上了马车。
苏洛煊定睛看去，便不禁眸光一颤。
那是个人？
接着，那马车便笃笃向树林旁一处偏僻的小路驶去。
苏洛煊黑色的眼眸于眼眶中转圜一圈，随即决定快步跟上，一探究竟。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路旁的植被愈加荒芜，晚风拂过，苏洛煊竟闻到了一丝腐臭之气。
马蹄哒哒之声停了下来。
苏洛煊藏身于一片灌木丛后，他探出头去，眼前的景象更是让他额头一跳，接着便一股寒意从脊背蓦地升腾而起，进而化作湿凉的冷汗。
树林阴翳，环抱的空场上，叠着一座尸山。
只见那两人将马车里那人抬了出来，接着，便随意扔到了一旁。
动作利落，马车疾徐而去。
苏洛煊下意识想再追去，但现在对方身份不明，又敌众我寡，思索片刻，少年收回了迈出去的脚。
待确认对方走远，苏洛煊这才走上前去。那人身穿粗布衣服，凌乱的领口处露出一枚棉绳穿着的“义”字木牌。
苏洛煊蹲下身去，将食指探去。
这人真的死了，但尚有余温，看来是才过世的。
他心道。
看来这里是这附近的乱葬岗了。
不知这人因何缘故被草率扔到这里。
而那驾车离去的又是何人？
……
“后来，我就地给他做了个坟塚，毕竟是一条人命。”
少年的眼神平静又疏离，看着远方不知在想什么。
“也许我当时追上去，就能知晓对方是谁了。”
少年回了神，看着陆婉婉道。
那般眼神，在对方身上陆婉婉还是第一次看到。
是她读不懂的情绪。
纵使他们身处喧嚣集市，周身也仿佛静了下来，仿佛此间只有他们二人。
“所以，这件事，你想怎么和阿婆说？”
陆婉婉措辞道。
“就当做失踪吧，有个念想总是好的。”
苏洛煊语罢喝了一口那早已温凉的茶。
“大抵是天意，收留我的竟是赵义的阿娘……以后，阿婆便是我的阿娘。”
少年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指尖茶盏，说着看向陆婉婉唇角勾起一抹笑来。
“甚好。
此情此景，陆婉婉只觉心尖也软了下来，一时间，想说的太多，安慰、开导，却都不足以表达。
如此，便也莞尔道。
也许这便是最好的安排。
“诶不说这个了。”
话音方落，便见面前的少年眼睫一敛，随即眼底那抹情绪就仿佛从未出现般被完好遮了去。
接着，少年面上便又噙上了陆婉婉熟悉的笑意。
“大人，听说这城里昨晚抓了好多人，他们犯了什么罪？大人说说呗。”
苏洛煊说着从桌子上凑了过来，一手还挡在嘴边，眼神于周身迅速环顾一圈。
和你说说？
陆婉婉不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且不说此事即使张榜公开也要等到他们对戴平住处进行进一步查处方能做定论，只说他们现在的关系似乎也并没有这般亲近。
这人，还真是自来熟。
如此，陆婉婉站起身来向苏洛煊道了谢，随后便迈步离开了座位。
“诶，大人你别走啊，小美人理理我嘛......”
于是，苏洛煊便一路跟在陆婉婉身后，“大人”、“小美人”的叫个不停。
起初话题尚且处在闲聊的范围，后来，不知怎么就从“今年的酒肆里的牛羊肉菜似乎价高了些”说到了“灵茏草场”上。
说起来也是陆婉婉先随口搭的话茬。
“那边正内战呢，大抵无暇管顾草场吧。”
每年的边境贸易，便是宋境内牛羊的重要来源，可今年灵茏狼、鹿二部在水草丰美时开战，如此，便不得不暂停了贸易往来。
“什么？！”
身后的少年神色一凛，脚下步伐蓦地一顿，随后几步跨了上来，走到陆婉婉身前一步的位置，边看向她边急切道。
“内战，狼、鹿二部对峙不下，不过，日前鹿部犯我边境，已元气大伤。”
陆婉婉想着对苏洛煊灵茏国人的猜测，如此，便念其思乡之情，放慢语气，与之多说了些。
苏洛煊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蓦地觉的鞋靴碰到了什么不禁一个趔趄。
回身一看，竟是知府官邸门口的抱鼓石。
“给我束发。”
一个熟悉的声音落入陆婉婉耳中。
只见李元穿着一身做工精致的新衣，只是昨日受伤的右臂包着白布，此时又未束发，一袭墨发随意披散肩头，与平日里梳妆精致的燕王相比竟有些好笑。
不过受伤了就可以随意使唤人嘛，她上战场也受过伤，当时还不是该吃吃该睡睡，哪个不是自己做的。
娇气包。
陆婉婉腹诽道。
虽然她也正好饿了。
是该去吃饭了。
如此，陆婉婉向苏洛煊道了谢，方转身迈入门槛，便听见身后那人好大声的一句。
“小美人，我们改天见！”
李元额头突地一跳。
这又是哪个讨厌鬼。
清冷的眼眸毫无情感的看向一脸明媚的少年，随后蹙着眉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进去。
两人转了身去，方才笑意盈盈的眼眸渐渐失去了光彩。
随着陆婉婉与李元的人语声渐远，一滴晶莹倏地从那灼热的眼眶滑落，砸入覆着轻灰的路面，便为其点上了一抹沉沉的暗色。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北归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