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梅寨》韦小林

41、尘尘客栈

　　中午，邵西先行去尘尘客栈订位置点餐了，依兰和红月在后面收尾整理了姻缘簿的专门档案室后，也徐徐跟上。

　　邵西在客栈一楼显眼处等她们，一起上了二楼。彼时安载也已经到了。就这样，四个人，一个雅致包厢，可容十人的大桌子。

　　这里是安载的地盘，但邵西不知道这事，所以前前后后尽心的安排，招待很认真，安载坐在位置上，像个外人般看着。

　　商量后，她们四人决定隔着一个空座位坐一个人，拉开距离吃饭也方便，依兰的两侧分别是邵西和红月，安载则在她的斜对面位置。

　　“我点了些赛邵岛特色的菜式，虽然我不是赛邵族人，但也算半个土生土长的赛邵岛人，这些菜都是我推荐的”。

　　话毕，陆陆续续连上了好几道菜。依兰也不知道什么菜，反正看上去花花绿绿，荤的素的，还有糕点甜点，这里的口味相比之下会偏甜些，比如糖水、精致茶点果糕在街上随处可见，酸甜口味的食物也多。

　　桌子大了，就算菜盘子也大，夹菜还是一件麻烦事，于是干脆就只吃附近的三种菜。直到，安载夹了他面前的鱼肉，绕了半个圈递给依兰，才打破了这抹宁静。

　　依兰接过，面露尴尬的道“是不是有些不自在？”

　　安载微微摇头，回到座位上，柔和的问道“下午可否让依兰和我出去走走”。

　　红月心里暗道不好，看向邵西。只见邵西面色闪过一丝异样，很快平复，反问“那你需要问她”。然后露出一个阳光无害的笑容。红月的心里一阵发麻，邵西是她见过最有本事一边一脸微笑着碾死一只蚂蚁，一边问这只蚂蚁哪去了的人。

　　依兰只想好好吃饭，看着两人，“我都可以，不过要去哪逛呢安载，红月也一起去吗？”

　　红月只想装作什么也没听见，抬头一脸无知的说“我都可以，我不去也行的。不过依兰最近身子不舒服还是不要去远的地方为好。”

　　“对了，安载，你这次呆多久，何时回日辰国？”依兰夹着碗里的鱼，细细品尝，酸酸甜甜的糖醋味。

　　“你呢”安载举止得体的吃着，将问题回给她。

　　“我不确定。来游玩的。邵西，我呆多久都可以吧？”她笑着将另一个人拉进对话中。

　　“只要水涵没意见，多久都行。待一辈子都没问题。”

　　“咳咳”默默吃饭的红月突然咳了出来，接着咳个不停。

　　依兰倒了杯水递给她“没事”。却是觉得好笑又无奈，她为何这么受惊吓。

　　“不过我想在赛邵岛多走走，不一定一直在这里。你要是还有行程就别耽误了”。依兰看向安载，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静静看了她一会，最后还是笑了“明白了”。

　　“这就好了嘛。你们看起来好像一直还有话没说开”邵西又开始瞎起哄“依兰前几日还让我介绍个赛邵岛的帅小伙给她认识呢”。

　　红月在此被一口菜呛到，不过这次很快止住，只稍稍咳了两声便再次保持透明。

　　依兰心里也憋着纳闷“上次和你一起的女孩呢，穿粉色裙子那位”。

　　“她是邵芭，她已经先回去了”。

　　“上次，我那天有些不舒服，如果有什么不合适的举止，不要在意”。依兰很认真的以弱小的声音说“我在这里也不会久呆，以后有机会再见面，安载，还要先祝你一路顺风。”

　　安载的表情看不出什么意味，垂眉，睫毛的侧影盖在他下眼睑处，“你是指我们过去的所有关系，只是不需要我在意的举止吗”。

　　依兰扫了眼邵西和红月，觉得再说下去有些太私密了“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祝你在自己的道路上往前走不要回头。”她想，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现在你就在我眼前，我不想回头或转身”

　　没想到一向内敛的他比她还要直白，此情此景该如何收场，不该在这个公共场合说这事的，依兰毁得肠子都青了。

　　她单手拖着脸颊“快吃吧，我们待会再聊。”说着转头看向邵西“看什么看，快吃饭”。

　　邵西叹了口气，“这位叫安载的兄台，你喜欢依兰我们都看出来了。只不过看起来她并没有要进一步发展的意愿，在纠缠下去就有些情感绑架了。红月你觉得呢。”

　　“呃，你们刚刚说了什么？我没有听清诶，不好意思哈哈哈”。

　　依兰真想不吃了，瞪了邵西一眼。再看安载。他已经恢复了相对从容的表情。

　　“你说的对。我一人的放不下，让两个人都纠结，的确不是我本意。”安载喝了一口茶水，放下杯子“今日和明日，兰儿和我在一起，后天我便启程回日辰国，可否？”

　　依兰和他对视着，最终，在那双熟悉的温柔目光注视下，鬼使神差的欲要点头，却被邵西打断了思绪。

　　“她还要去看月辰”

　　话音落下，空气间凝滞着诡异的气氛，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苍白，温度骤降。

　　“我是说，她身子恢复好了后，还准备去看看月辰的碑位，还有月辰的家人，你可能不方便一起去。对吧”。

　　依兰迅速转头，注视着邵西，眉头微微拢起。

　　邵西耸了耸肩“水涵交代过的，没来得及告诉你”。

　　“安载，抱歉，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你们吃完自行回去吧，我先走了”。说话之间，她已经起身离开了，红月匆匆忙忙的跟了上去。

　　空气凝滞着。在邵西起身前，安载悠悠问“你的目的是什么？”

　　“恩？”邵西拿起一只大虾慢慢剥着“这家的虾最新鲜，我没有目的呀。我是国师殿的人，当然要负责保护依兰。毕竟我不认识你，不可能让你带走她，上次把她交给你半天，我想你们应该坦诚聊过了。”

　　安载抬头，“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但你不必知道我。你该好好管理下这家客栈了，除了虾以外，鱼和汤都不合胃口。”

　　“兰儿的身体如何了”安载回归了另一个问题，眉头微微锁起。

　　“算你有良心。她，内心太过矛盾，会有严重的眩晕和头痛症。你应该知道这件事才是”他幽幽的扫了安载一眼“虽然我不怀疑你会害她，但是在赛邵岛，你在这没有帮助。准确来说，你也好不到哪去”

　　“你和月辰什么关系”

　　邵西抬眉危险的看了他一眼“我已经回答了你好多问题了。你不妨也回答我一个，你刚刚提到的邵芭，是赛邵族长老的孙女邵芭吗？”

　　安载微微挑起嘴角“看来你也不是简单的人。我倒是对你不放心了。”

　　“放心，我不像你对依兰有许多复杂的感情，因此才能对她有帮助。看在你一片真心，才对你说这些。”他摊了摊手，吃下三个虾。

　　“你想帮助她什么”安载倒了杯茶水，中指微挑拿起杯子一饮而尽。

　　“帮她，在这好好玩三个月”？说完，邵西嘴角自然的咧开，笑的畅快。

　　安载凝起眼神，两人都收起了笑容。

　　邵西启唇“我明确问过依兰你们的关系，她说确定你们是已经结束的关系。已经结束…她承认了你们曾经开始过。这是不是可以慰藉下你的伤痛。只要你不拿自己与月辰相提并论，便无事相安”

　　“是吗”安载仰头喝下茶水。“你也以为是我杀了月辰？我那时只是一个战士，没有权限安排一场那么周密的陷阱来置他于死地，未免太高估我了”。

　　邵西灿烂的笑起来，牙齿整齐洁白，衬的笑容很阳光。“虽然我看不惯你把感情的事情处理得一塌糊涂，但是，你懂得隐忍，我挺欣赏你。月辰的确不是你能杀得了的人，为何甘愿背负这个罪名？”

　　安载的手不自觉握起。并未言语。

　　邵西讽刺的笑了起来，“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在阻碍你们。你要明白这点。依兰不会在意你杀了离香这件事。”

　　“我们的事，轮不到外人评论”安载幽幽的看着茶杯，眼睑上的阴影，因为眉头太过立体的原因，盖到了快到鼻梁处。

　　“对，我是外人。所以看的很清楚，你们若想要在一起，没有实质的外界压力”他的声音一板一眼，似严肃似认真，又似规劝。

　　“是否在一起并没有那么重要”安载淡淡的道“看在你很了解这一切的份上，我也告诉你事实”。

　　“那又是如何，如此纠缠”

　　安载屏了屏呼吸“我总归想留在她身边，由不得我”。

　　邵西凝神看了他一会，末了站起身子“有机会再见”。

　　依兰从楼下折返回包间，在门外听了大概，在邵西出来前转身回了楼下。

　　“你还在这？”邵西在一楼看到她，微微诧异“红月呢”。

　　“先回去了，你也先回吧。我和他单独聊一会，不会太久”

　　邵西点头，拍了拍她的肩膀便离去了。

　　依兰往二楼走了几步，在木梯旋转处遇到了安载，迎头撞到他的胸口。

　　“哎哟”她抬头瞪他。

　　安载揽过她抱在怀里，揉了揉她的额头，没有说话。

　　依兰不自在地推开他，这里是过道不适合说话，“我等你呢。”

　　“走吧”他牵起她的手快步走下楼梯，从后门离开了客栈。后门通向隔壁街道，穿过这个街区再往外人流便不那么多了。

　　安载拉着她到了一个空置院子的门口。

　　“兰儿，我会回到月桂国”

　　“恩”她没什么表情。

　　“在你身边，我不想再离开了”

　　“你想在哪里都可以，我最近比较疲惫，没工夫管太多。刚刚邵西有些敏感，我替他跟你表示歉意，他也没有恶意的。”

　　“我已经着手以蓝焕的名义买下禾山酒楼了，他已经先行过去。”

　　“哦？你们哪来的资金买下禾山酒楼？”

　　“在遇到你之前我虽然漂泊不定，但偶然几次买卖略有积蓄。”

　　“这一点也不像你安载。你何时对禾山酒楼感兴趣了”她有些疲惫的往后靠在墙边，这古色古香的院墙看上去有些历史，藤曼垂下来，刚好到她头顶的位置。

　　安载站在她身侧，侧身靠在墙上，低头看着她的脸颊。她合上了眼睛，抬头对着太阳的方向，嘴角柔和的收着，似笑非笑。

　　“兰儿”他说。

　　“嗯，我听着”然而久久都未听到他的声音，她睁开了眼睛，正对上他贴着自己的脸，她往后收了收下巴，脚下一滑，往下坠去。

　　被拦腰抱住了，她笑了出声“赛邵岛的空气真好，对不对”。？她顺势起身，站起的时候顺手搂上他的脖子，吻上了他的唇，轻轻点触便放开。

　　她看着他，松了唇却没有松开手“安载，我好像，虽然很确定没有想和你发展男女关系，但却很想接触你，像现在，你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总是很想靠近你”。说罢她前倾身子，对上他的唇细细的品尝吻着。

　　安载睫毛微触，将她收紧怀里，靠在墙上，深深回了这个长吻，直到两人气息紊乱。

　　“我知道”他说，单手细细的抚着她的眉眼“你想推开我这件事”。

　　“倒也不是”依兰咂舌“而是你在我心里有些矛盾，论长相和气质你都是我喜欢的样子。不过论才气和魄力，我喜欢英勇的英雄那样的人。我从未想象过有一天我要和一个男子厮守，而我变得很温柔很顾家。绝对不会的，不要让我站在这样矛盾的位置。不要让我背离自己的初衷，尽管我也许是挺喜欢你的，你的声音你的身体你的表情，也不足以让我用自由去交换。拒绝这个选择和交换”。

　　安载的眼睛里，波光流转，“我只是安载，没有别的身份”。

　　依兰再次吻向他的唇，伸手环住他的腰，最后轻轻将脑袋倚靠在他的胸膛“我是依兰，一直都是那个依兰。人是不会变的。对不起，我们无法往前迈出一小步”。

　　“兰儿”

　　“嗯，我好困，让我靠一会。邵西说，我生病了是真的，我的身体越来越容易疲惫，而且晕眩更加频繁，好多事都做不了了，像曾经那样奔驰在沙场的画面我好怀念。”

　　安载牵起她的右手，摊开她的掌心，看到一道细细的痕迹，他轻轻抚着。依兰正靠着他的的左肩，想起那一刀刺下去的感觉，她疼痛的合上了眼睛。缩回右手，靠着他的肩膀，一动也不动。

　　安载轻搂着她，试图让自己的呼吸不要太起伏，以免胸膛不够平稳打扰她休息。“兰儿，这几个月可有想起我”。

　　“不曾”她回答的干脆利落“你可想好了，月桂国不是你最熟悉的地方，而且禾山酒楼也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也顾不上你的”。

　　“今后安载在月桂国只是和蓝焕经营禾山酒楼而已，兰儿不必在意。”

　　她抬头看着他，打了个哈欠，“我们回去吧，出来打了个盹”。

　　…………

　　傍晚，从商铺回去的路上，邵西带依兰和红月去了附近的糖水铺子，点了可爱的兔子包子、燕窝糖水，吃完后还骑马去附近的马场逛了一圈才回去。

　　回到家依兰已是精疲力尽，今日骑马着实是太尽兴，洗个澡便躺下了。

　　看着床边洁白的月光，她陷入悠远的思绪中，从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乌梅寨那一天开始，安载就一直在身边，她不曾想过有一天他会离开，这一天真来的时候，她将他送走的时候，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他现在应该在回日辰国的路上了吧。

　　月光太过于洁白，她起身想拉上窗帘，却被外面温润的景色吸引住了。她干脆披了件外套，往温泉池子走去。为了不吵醒红月和邵西，轻碾脚步，放慢步伐，挪到了温泉池子。

　　将外衣挂在屏风上，换了泡温泉的衣物，充满期待的走向“月光温泉”。

　　却在看到池子的时刻愣在了原地，池子里有人，还对她比了个安静的手势。

　　“你怎么在这？”她用口型轻声问，惊讶的同时已经走进池子，缓缓坐下。

　　“这么晚了，你也睡不着”？邵西低声问。

　　“嗯，我看月色很美，就过来了”依兰往后仰，靠在池边的鹅软石上，放松自己感受温泉水的温润舒适。

　　“你还真是不介意男女之别”邵西清润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依兰笑着睁开眼睛“从这个角度看，你还真有点像月辰”，她自顾自陷入了沉思，对面的人却僵硬了一张脸。

　　“若是睡不好，明日可以不去商铺”他说。

　　“那你呢，你也不去吗？你也睡不着”依兰双眼眯着一条缝看他。“我今天感觉，你对安载很不友好，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想不到原因诶，你跟他不熟”。

　　“有无好感只是个人感觉”

　　依兰想到了什么，坐起身子，理了理自己裹胸的衣物，“你今日说的，看月辰的家人，是真的吗”。

　　“嗯，我不说假话”。他点了点头，一脸认真。

　　依兰借着月光将他的五官看的清清楚楚，慢慢起身走近他“你，为何会失眠”。

　　“我不知道，你呢”他侧头耸肩。

　　“我也不知道，哈哈哈哈。我想到了自己经历过的荒唐的事情”她转身背对着池子，双肘撑着石面“怎么说我也大你几岁，经历的比你多些”。

　　“呵呵”他一起转身，在石面上画了个圆“你有什么荒唐的故事”？

　　“如果我说，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信不信？”

　　邵西咧开嘴开怀无声的笑“信，还有什么更荒唐的”？

　　“我可能不是依兰，你信不信”。

　　“嗯，那你是谁，叫什么名字”他托腮，思索状的看着她。

　　依兰张了张嘴“你真的信？”

　　“那你叫什么名字，我挺好奇的”他笑得牙齿都露出一排了。

　　“呃”依兰倒是没认真想过这个问题“我叫，依兰，但不是这里的依兰，另一个世界的”。

　　“也叫依兰吗，姓什么？”

　　“姓林，林依兰，我是有父母的，但在这里我没有，这是最让人伤心的。”她转了个身，半躺于岸上，手肘往后撑着“没父母，就好像落叶没有根一样，以前我在外面玩的再疯，也有家可回。”

　　“你感觉没有家，在这里”，他声音清清淡淡，和微风一样。

　　依兰连续点头，认真的看着他“我真的好想好想回家的，可是水涵说我回不去了”

　　“在这里，水涵不是你的家人吗”？邵西眼里含笑，问的却认真。

　　依兰眼珠子转了转“嗯，怎么说呢。不一样的家人，水涵更像朋友吧，而父母，至少我爸妈，我可以任性耍赖撒娇，都没事”。

　　“对水涵，你不敢吗。我之前看到的是，你对他也很任性撒娇”

　　“我哪有！”这么说依兰就不依了“你瞎说”。

　　“不如我明日便带你去看看月辰的家人，你好早点准备回月桂国，你看起来是想家了”

　　依兰眼里满满是感动“邵西，你真是太懂我了”说着伸手想要摸摸他的脑袋，被他躲开了。

　　“邵西，你要一起去月桂国吗，虽然和我们呆在国师殿是比这里无聊一些”。

　　“水涵让我去我才去”

　　“这么不给我面子”

　　“你有面子吗，在我一个男子面前直接就下来泡温泉了”。他说着翻了个白眼，对她很失望的样子。

　　依兰被这表情惊到了“这屏风外面没写着有人，也没写不能进。再说了，这个池子是你的吗？”

　　“是的”他再次言简意赅的回答。

　　“好吧，那我走”依兰准备起身，被他单手拉了回来，坠回池子。

　　由于角度不对，依兰脚下一滑，再次往后倒去，这次被邵西单手接了回去。

　　“小心点”他拦着她的腰，看了会儿她的脸，最后将她扶正，客气地退开一些距离“还是我先走吧，你再泡会，我该休息了”。

　　“你睡得着啦？”

　　“嗯，难道你一个人泡还害怕”他回头问了句，引得依兰捂着肚子笑。

　　“那你去休息吧，去吧”邵西真的挺逗的。她独自一人泡了一会便困意来袭，也回屋睡了。

　　所以说这个温泉是个神奇的温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