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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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锋是谁？”听闻完颜康问话，那素来口齿伶俐的探子却是一愣，面上露了几分疑惑地回答了小王爷的问题。“是个新的将领，叫……郭靖。”
郭靖。
这两个字一出口，屋内的其余三人均是变了脸色。
郭靖，杨康的好大哥，完颜康的死敌。
无需抬眼，完颜康也猜得出此时他的父王，还有那位二王子的神色。必是明明猜忌，却又假作信任。
“康儿，在战场上遇到郭靖，你会不会有所顾忌？”
完颜康心底冷笑。究竟是在担心他会顾及什么？是真的担心他武功不及郭靖会受伤，还是仍在怀疑他会与郭靖暗通款曲出卖了大金？
“父王放心。孩儿武功虽不及郭靖，可在战场之上，讲究的却是计谋。孩儿有信心，定能将那郭靖打个落花流水！”
誓言一出，安了完颜洪烈的心，也沉了杨康的心。
郭靖啊郭靖，你究竟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蒙古军中！既然你定要与我为敌，既然你定要助蒙古与我开战，就休怪我，出手无情！
第一战，诱敌深入险地，而后用火攻损其主力。
完颜康站在高处，望着谷地里郭靖的无措迷茫还有愤恨。
郭靖，你恨我吧？可我仍要胜你！不得不胜你……
纵马前行，从众将士身后走出，走到两人之间再无阻隔。有些意外，完颜康却见到郭靖脸上有惊讶一闪而过，之后便是心死如灰般的明了神情。
“郭靖，你没想到吧？”你没想到对战之人会是我？你没想到赢你的人会是我？“此处地势崎岖坎坷，武穆遗书上称之为险地。”
身旁有将领投来诧异目光，对面郭靖皱了眉头，第一次对着杨康用略带恼怒的声音喝了一声，“你说什么？！”
“你这个笨蛋上当了！”你是个笨蛋！什么都不懂的笨蛋！明明脑子那么笨明明什么都没我厉害却一直运气比我好的笨蛋！
“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四处燃烧的火焰带起了烟尘，笼住郭靖的脸。那张脸有些虚无的模糊，声音里却透出一股激动，低沉而坚定的传了过来。完颜康微眯了眼睛，却仍无法看清那个单纯的人此刻的表情。
“你也并不是笨得很彻底。”因为我竟比你还笨！明知道你笨，明知道你除了运气样样都不及我，明明应该憎恨你这个笨蛋明明早就应该杀了你！可竟学了别人一起护着你……“不过我不会杀你。我会放了你，看你一次次的败在我面前！”
几丈之外，郭靖绷直了身体，握紧缰绳一字一顿，一字一颤，“士可杀，不可辱。”
“……我偏要在天下人面前侮辱你！”咬紧了牙根，完颜康语气狠毒。“你不是会绝世武功么？有用吗？你不是也看了武穆遗书吗？可为什么又会败在我的手下？！”
望着郭靖因他的话逐渐神伤，完颜康握紧了手中马鞭，神色声音里突然染上激动，“郭靖，我告诉你！我就是要胜你，彻彻底底的胜你！”
明明周围的一切都笼在了浓烟里看不真切，明明郭靖的脸热浪和烟尘模糊的完全看不清表情，完颜康却分明看到了他眼神中的不可置信与伤心欲绝。没有恨，对着杨康，郭靖眼里仍旧没有恨。只是无穷无尽的哀伤，还有一丝微弱的乞求……
到了这个地步，他竟然还当自己是兄弟。都已经身在两军对垒的战场，他竟然还暗自祈望着自己能变回以往的杨康……
“……下次见面，你会输得更惨！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杀你。没把你玩够，我是不会轻易杀你的。”
丢下最后一句话，完颜康转身而去。或许在众人眼里，他离去得趾高气昂志得意满。只是微微震颤的手臂提醒着他自己，他走得有多么狼狈。
郭靖，我不会让你死。我绝不会让除我之外的任何一个人，杀了你！
那日晚间，用毕晚膳之后正欲退下的完颜康却被完颜洪烈叫住。
“父王，您叫住孩儿，可是有什么吩咐？”半转回身子漫不经心地问着，完颜康很清楚他名义上的父亲实质上的杀父仇人究竟想问些什么。
完颜洪烈绝不会如此轻易地就相信他。所以，今日他没有杀郭靖，甚至还在战场上指教了这个敌人，这件事，想必早就让探子报给了这位金国王爷。
“……康儿，你今日做得不错。回去好好休息。”犹豫了一阵，完颜洪烈神色复杂地挥了挥手，竟就这样放了完颜康回去。
“谢父王。那，孩儿告退了。”
踏出大门的那一刻，完颜康悄悄松出一口气。
第二战。诱敌深入，洒下天罗地网使敌方行动受限，而后用弓箭围攻。
蒙古如此多的将士，竟只有郭靖一人凭上乘轻功逃了出来，独自站在哀号不止的战场边上，一脸的震惊失措。
杨康心中一紧，加快速度到了正站在那里，束手无策的郭靖跟前。
“你又输了。”
你必输无疑，因为我不能让你赢。不仅仅是因为我想胜你，更是因为……我要保住你的命！
完颜康握紧缰绳，脸上却是冷漠讥诮的笑。
“我早就在此布下埋伏。郭靖，上次你就输给我，这次，怎么也不学聪明点？”
许是被杨康刺激的狠了，郭靖猛然转头，直直望进他的眼睛，“你恨的是我，何必要拿别人的性命开刀！”
那双清亮的眼睛里如今满是愤怒，却竟然还是没有恨意。都到了这份儿上，郭靖竟然还是没有恨他……杨康在心底苦笑。对他这般好，处处护着他，无论做了多么过份的事情都不会去恨他……郭靖啊郭靖，究竟是我杨康会错了意，还是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在做些什么？！
“害他们如此的人，是你不是我。你身为将领，一不会审时度势，二不会活用军法，三，看不穿我的诱敌之计。若不是你这个统帅太没用，他们又怎么会落入我的陷阱？”
轻描淡写地丢出一句话，完颜康看着郭靖因他的话逐渐黯然。那眼里的愤怒更好似从不曾存在过一般，极快地被自责哀伤取代。
咬紧了牙，完颜康有好一阵不能出声。虽然对面男人的样子扯的他心脏微疼，但他却差点控制不住地想要笑出来。
原来他这般容易受自己的影响。原来自己的一言一行，总能如此牵动这个人的情绪……
郭靖，你要我如何放下你！！！
“这次，我也不会杀你。下次我们约在撒马尔罕城外五里，到时，我定会让你全军覆没！”到时，我定会结束这一切，纵使失了天下又何妨，只要能保全这世上唯一对我重要的人！
最后望一眼郭靖，完颜康转身扬长而去。那人额前乱发被风吹起，遮了那双透亮的眸子。看不清他眼睛里的神色，杨康却猜得出他的心情。
必定又是哀伤满溢。因为自己的背叛，因为害死那么多士兵。
只是郭靖，这样的情形不会持续很久了。十日后，便是了结的时刻。十日后，只要再赢一次，一切，便就可以结束了。
策马飞奔在前的完颜康，脸上是一抹略带阴险的笑意。
那日晚间，洗漱完毕的完颜康正欲就寝，却被完颜洪烈差人叫了过去。
该来的总归还是要来。早就知道那老狐狸绝对不会如此的相信他，放任他为所欲为。
潇洒自如地走进帐内，微微欠身行礼，“父王，您叫我？”
完颜洪烈皱眉盯着完颜康，欲言又止地犹豫许久，终还是问了出来。“康儿，你与蒙古军交手这两次，感觉如何？”
轻轻挑眉，完颜康抬一抬下巴，“父王为何会有此一问？难道……是不相信康儿？”
“怎么会！我只是听说，你这两次，都放了郭靖一条生路，没有杀他？”
“父王请放心。康儿绝不会心慈手软。毕竟，我最恨的人，就是他。”
一侧嘴角轻勾，完颜康微眯了眼。最恨的人是他，最爱的人，却也是他。
“那就好，那就好。看来康儿对十日后的一战，是志在必得了？”完颜洪烈轻呼出一口气，瞬间挂上慈父笑容。
“父王尽管相信孩儿就是。”无论是笑容，还是眼神，都流露出强烈的自信，完颜康有些傲然地回答着完颜洪烈。
他会赢，因为他必须赢。谁让郭靖竟然会回去蒙古。回去蒙古也罢了，又为什么会替成吉思汗领兵！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道理郭靖不懂，可他杨康懂。
即使自幼在蒙古长大又如何？与那蒙古公主有了婚约又如何？半子之谊又如何？这些，在天下面前全部都微不足道。
倘若他郭靖真的有那么聪明，能领兵攻下大金江山，下一步，成吉思汗真的能够放过大宋？
完颜康在战场上遇到过那个男人。他至今都记得那个男人眼里庞大的野心。那个人，胃口绝对不止一个金国这么小，他要的，是整个天下！
可是郭靖会答应协助他攻打大宋么？当然不会。而那个男人会允许郭靖成为他的阻碍么？自然也不会。
那么到时，等着郭靖的，唯有死路一条……
从完颜洪烈营帐内走出，杨康静静想着自己的心事。
他决不能容忍有人杀了郭靖。如果郭靖一定要死，也只能死在他杨康手上！
所以，十日后的那一战，他必须要胜……他宁可那个迟钝的郭靖从此憎恨他一辈子，也决不能让他死在别人手上！
只是杨康没想到的是，十日后，他竟然输了。
因为他不曾料到，黄蓉会来。
当日华筝偷偷跑去中原，颇费了一番周折才找到黄蓉，将她带回草原。
而正是多得黄蓉的暗中相助，让杨康计划中的最后一战，成了他失败的开始。
自在战场上发现自己竟然中计的那一刻起，完颜康便猜到，郭靖必定是有了高人相助。而这位高人，有九成可能正是那黄蓉。
本来打算这一战就消灭大部分蒙古兵力，并将郭靖生擒。只是没想到，他们却打成了平手。
回去后的完颜康脸色阴沉，没去理会完颜洪烈眼中透出的怀疑，只是静坐在那里想着自己的心事。
黄蓉那丫头，当真是阴魂不散。只要有她在，郭靖……郭靖虽仍会关心他杨康，却仍有一部分心神会被那小妖女牵引。
而且这次，她竟将自己的计划完全打散！
狠狠一掌拍在身边的桌子上，完颜康面沉如水地拂袖而去，只留下桌子上五个深深的孔洞。
“看来这次的败仗，让小王爷极为不快啊……”站在完颜洪烈身边的将领在那个负气离去的身影消失后许久，才轻轻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只是那郭靖，怎么就突然变得聪明了呢？……”
缓缓叹出一口气，仍旧静默的男人眼中迅速划过一丝狐疑。
一败再败。自从撒马尔罕城外的那一战开始，完颜康便再不曾赢过郭靖。眼见着蒙古大军离金国都城越来越近，父子二人脸上的神色都愈发的难看。
只是一个是因为即将丢了江山，另一个，却是为了在战场上让自己节节败退的人。
这日完颜康正在自己的营帐内皱眉研究着武穆遗书，却被突然闯进来的近侍绕了思维。不快地抬头看着那个胆敢如此无礼的家伙，完颜康眼内是很明显的质问，以及杀气。
“报，报告小王爷！我军与敌军交界之处，突然出现一个疯子！”
“什么？”完颜康眉头皱得更深，“你不会好好说话？！”
“小王爷，那个疯子神出鬼没而且武功高强，在敌我境内都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啊！”
“疯子？我看你们才是疯子！”狠狠拍向桌面，完颜康腾地一下站起身来，一双眼瞪着那个通报的近侍，怒气磅礴。“那个分明是敌军的探子！一定是你们玩忽职守让他把消息都探听完了都没捉到人！于是这才来骗我说是个疯子？！”
被喝斥的人几乎吓破了胆，哐当一下跪在地上，急急辩解，“小王爷，那人尚在我军范围之内，而且满嘴的疯言疯语，行动也是疯疯癫癫不似常人。只是他的武功非常之高，但凡是想去制住他的人，通通都毙在他的掌下……”
深深呼出一口气，完颜康的表情由暴怒转为若有所思。
跪着的人见他敛了怒气，小心翼翼地又接了下去。“那人嘴里不断地问着什么，丫头在哪里，还说着什么九阴真经的……”
“丫头？九阴真经？”侧了头，重复着方才听到的几个词语，完颜康脸上思考的神色越发浓重。
“不错，他正是说的这几个词。”
“你确定没听错？”
“当然，他翻来覆去一直都是那几句话，想不记住都难。”
“那……你可看到那些被他杀死的人的伤痕了吗？”
近侍急忙点头，“属下看到了……”
“那，可是像这样？”一边说着，完颜康伸手成爪，使出九阴白骨爪，劈向身边的那张桌子。
骇然地望着桌上的孔洞，那位近侍咽了下口水，忙忙点头，“正是这样，只是……”
“只是？只是那个疯子的掌法更加凌厉，没错吧？”
完颜康说得轻巧，甚至还露出一个微笑，那跪着的人却惶然低头，不知该做何回答。
“行了，你先下去吧。对了，吩咐下面，别再去跟那个疯子一般见识，损耗我们的兵力了，随他去吧！”
那名近侍一边起身，一边应了下来，转身走出了帐外。
帐内，完颜康嘴边笑意加深，却竟透出几分阴险狠戾。“丫头是吗？懂九阴真经的丫头，还有想要九阴真经的绝世高手……哼，黄蓉，果然是你！不过，欧阳锋，你倒是出现的恰是时候啊……”
蒙古军军营内，一位身材娇小，虽然身着粗鄙臃肿衣物，却仍难掩其夺目光华的俏丽女子静静站在一个蒙古包旁。
几丈之外，是主帅营帐。此时门帘打开，从女子的角度，刚好可以望见帐内情形。
“靖哥哥……”
“帮主，你若实在是想见官人，直接进去便是，理那个什么公主做什么！”丐帮鲁长老紧了紧手中的棍子，向后缩缩身子，带着小小不平轻声说着。
女子回首，微微叹息。“若是只有华筝，我自然是丝毫不会理会。只是，靖哥哥素来最敬重他娘亲。所以……纵我万般不愿，却仍是不能弗了她老人家的意思……”
想起曾问郭靖，世上最美丽的女子是谁。那时郭靖很认真地睁着那双本就不小的眼睛，直直望着正暗中期盼的黄蓉，没有丝毫迟疑地答，我娘亲。
有些赌气地戳着身边坚硬的蒙古包，女子撇着嘴悠悠的想，靖哥哥果然笨得可以了！只是，如今郭家妈妈连自己都无法接受，若是那个人……
忍不住叹气，女子的目光逐渐黯淡。
有时候她真的宁愿自己笨一点，最好是像那个傻傻的郭靖一般，什么都看不明白。
否则，如今她又怎么会如此难过，如此为难呢？……
“帮主！！”
女子正想着心事，却突然被站在她身后的鲁长老一把拉低身子，两人一起窝进了隐蔽处。
眼神中透出责难地看向那个死死拉住自己，正浑身戒备的人，正欲张口询问，却突然听到了一个让她禁不住心中一凛的声音：“丫头呢？你们把丫头藏到哪里去了？”
欧阳锋？！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吃惊地与鲁长老对视，对方眼中是同样的震惊，还有惊慌。
“无须担心。此处是军营，想必靖哥哥也不会让他乱来。”轻声安慰下属，女子自己却是皱起了眉头。
她真是万万没有想到，欧阳锋竟能找到这里来……难道是她路上还是不够小心，竟让那疯老头打听到了踪迹？看来她真是低估欧阳锋了，西毒真不愧是西毒，果然够阴险狡诈，即使疯疯癫癫，竟然也还能猜出她会来相助郭靖。
屏住气息，仔细听着帐内对话。只听那欧阳锋不断要郭靖交出黄蓉，而郭靖面上虽然惊喜，话语间却是极力否认。
“呵呵，没想到许久不见，靖哥哥聪明了许多呢。”只是那说谎的技巧还不怎样高明就是了。
旁边鲁长老却心事重重地扯了下女子衣袖，“帮主，只怕官人这次真的猜出，那背后的高人，正是帮主您了。”
没想到那女子却突然露出一个精灵古怪的笑容，看去竟是极为开心，“那才好呢！到时，可就是靖哥哥要见我，而不是我去找靖哥哥。就算是郭伯母，怕是也无可奈何了吧。”
鲁长老微微一愣，跟着一掌拍在自己脑门上，忍不住轻笑道，“帮主果然聪明啊！”
“嘘！”扯了扯有些忘形的鲁长老的衣袖，女子重新将心神集中到营帐内的对话上。此时那欧阳锋正说到，早前蒙古军节节败退，如今却突然战况扭转，反将那金国军队打到落花流水，若不是有黄蓉帮助郭靖，他怎么可能敌过杨康。
里面郭靖正微露喜色地不断否认，外面的女子却皱起了眉头。
“欧阳锋那老毒物……怎么会如此清楚两国战况？除非，是有人故意告诉他……那个人，难道是……不，一定是他！”
杨康所想并没有错，那助郭靖大败他的高人，正是黄蓉。只是他却没有想到，黄蓉竟会逃过欧阳锋的追杀，甚至还有胆跑到他的地界，与他见面。
白天，完颜洪烈拒绝了杨康迅速破城的提议，转而闭门死守，想要靠持久战消耗蒙古的粮草。这个方法看去的确稳妥。可是杨康却等不得那么久。原本计划在月内就可以结束一切，没想到境况却突然变得如此复杂。
都是那个黄蓉！
负气走出大厅，杨康危险的眯起眼睛，身边跟着的侍卫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那欧阳锋也真是没用，亏他号称是什么武林高手，又阴险狡诈的出名，却竟然被一个丫头整到疯疯癫癫，如今更是连她人也找不到！
气闷之下，便完全没有顾及方向，只是随了脚步一路走了下去。待他回神，竟然已经走出王府，身处街市之中。
侍卫还在跟着。杨康冷笑着斜了一眼过去，那人忍不住抖了一下，却还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了他身后。
这算什么，监视吗？
心情突然更加恶劣，杨康烦躁地回身，冷冷瞪着正不断冒着冷汗的侍卫。
“你跟着本王做什么？给我回去！”
“可，可是小王爷……”
“可是什么？你是想抗命么？给我滚回去！”
视线越发凶狠，杨康阴鹜地看着明明怕得要命却依然在犹豫的人，轻哼一声，突然伸手直拍对方胸膛。
脸色登时变成土灰色的侍卫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而杨康的手掌，在离他胸口只有半寸的时候堪堪停下。
“再不走，杀无赦！”
不屑地看着被派来监视他的人连滚带爬的消失，杨康嘴角微微一挑，冷笑着转身继续前行。散个心都被跟着，完颜洪烈这只老狐狸，对他果然是不放心的紧啊！
虽说是心烦气躁，走在路上的杨康还是觉察到有些不对。什么时候，城内多了这许多鬼鬼祟祟又身怀绝技的乞丐？不动声色地扫视周围，在看到有乞丐在与他视线相错之后，突然从怀里拿出只鸡腿开始啃时，杨康的眉毛轻轻扬了一下。
什么意思？他可没有那么蠢，会相信是郭靖想要见他。不过……万一真的是呢？
轻轻叹气，纵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还是宁愿一试啊……思虑间目光转动，没多久杨康就看到远处另一位正抱着鸡腿吃得津津有味的丐帮中人。
“哼……”
负在背后的双手握紧，微微抬高了下巴，杨康大步地朝着被指引的方向走去……
到了目的地之后，出现的果然不是郭靖，而是他正处心积虑想要除掉的黄蓉。
身材娇小容颜俏丽的女子穿了一身粗布衣服，正把玩着自己的发辫。见到杨康之后，微微一笑，神色还是如旧日一般的精灵。
“没想到，你真的有胆跟来。”
“这是我大金地盘，我有什么可怕的。”
“说的真轻松。你就不怕完颜洪烈那老狐狸见到了，怀疑你？”
杨康轻扯嘴角，神色间透出少许阴沉的傲慢。“这个不用你担心。你还是想想怎样才能从这里全身而退吧。”
黄蓉忍不住笑出声，漫不经心地将手中翠绿色的打狗棒一挥，歪头顽皮地看着开始面露不豫之色的杨康。
“就凭你，拦得住我么？好了，没用的话就不多说了。杨康，你够胆跟来，其实……是为了靖哥哥吧？”
心下微凛，杨康不动声色地看着正端详着手中打狗棒的黄蓉。他有些意外黄蓉竟会直截了当地问出来，他却并不意外黄蓉看出了他的感情。
彼此都是聪明人，有些事，自是比其他人看得更透彻些。
所以杨康回的很是豪爽。“是，又怎样？”
“你喜欢他。”视线依旧聚集在手中翠绿色的棒子上，黄蓉未曾抬头，只是淡淡地抛出这句并非疑问的话。
这次杨康没有回答，只是背了手挺直腰杆，冷冷望着若有所思的女子。
“既然你喜欢他，又为何要杀他？”黄蓉语气很轻。杨康清楚，黄蓉其实早已知道答案。“或者，你其实并不想杀他。你是在救他。”
唇角轻轻挑起，杨康勾出一丝微笑。原本盯住女子的眼睛微微一转，望向了远处高耸入云的陡峭山峰。
“你料定那成吉思汗野心勃勃，如若灭了金国，下一步必将侵我大宋。而你也清楚，以靖哥哥的为人，他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事发生。到时，郭靖既已成为成吉思汗的敌人，即使他娶了，娶了那华筝，也仍是难逃一死。而能救他的方法，就唯有让他不要赢，输在你的手上。我说的可对，杨康？”
黄蓉语调平静淡然，竟是将杨康之前的想法分析的丝丝入扣，没有丝毫错误。
不意外女子的聪慧，杨康收回视线，重新望回正看着他，等着他的答案的黄蓉。“你都猜出来了，又何必问。”
“只是有一点，我仍旧没有想透。”漫不经心地将手中打狗棒转了一圈，黄蓉从杨康身边走过，在他身后站定后，又抛出一个问题。“如果我不曾出现，你，将怎样处置靖哥哥？”
“黄姑娘冰雪聪明，难道猜不到？”冷笑着转头，杨康半垂下眼睛，自上而下地斜视着也正扯出一丝冷笑的黄蓉。
“与其让他死在别人手中，不如让他死在自己手里。杨康，你果然狠毒！”
脸上冷笑始终不变，杨康回首，微眯了眼睛望着远处天地相交之处。
黄蓉果然聪明。只可惜，她太小看他杨康。
方才她所说的主意，杨康不是没有想过。只是那是唯有到了万不得已才会使用的下下之策。而当时的他，却是早已打定了主意，要带着郭靖远离此地，远离一切纷扰，去过只有两个人的生活……纵使郭靖不愿，他也绝不会放手！他绝对会缠住那个迟钝的人一辈子！即使没办法得到他的心，也要把他的人锁到自己身边！
各怀心事的两人沉默许久，终于听到黄蓉幽幽叹息一声，声音透出些微干涩地说出这次见面的最后一句话：“今夜子时，秃木峰上见！若你……若你真爱着靖哥哥，那就不要爽约！”说完，也不待杨康回答，甚至不曾转身查看下他的反应，黄蓉足尖轻点，竟就凭了轻功快速离开了此地。只是女子那握着打狗棒的手，攥紧得已经开始泛出青白之色。
一阵带了寒意的劲风刮过，撩起了杨康的衣摆。
自黄蓉走后，他已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不过应该是很有些时候了，因为整个身体，从肌肉到骨骼，从皮肤到心脏，都冷得透彻。
杨康一直都很注意中原的消息，注意郭靖的消息。所以他早就知道郭靖与黄蓉闹翻，分离。他也更早就知道郭靖与黄蓉无法长久，而以郭靖的个性，他必是会娶华筝。
他唯一没料到的是，郭靖竟会在此时回来，只是为了替父报仇和报恩，就选择了为蒙古领军。
郭靖，你为何总是如此的笨啊……
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始终望着远处天地相交之处的杨康，在心底微微叹气的同时，却想起了一直喜欢睁大双眼，直视着他的郭靖。
这世上再没有谁，能通拥有如此纯净坚定的眼神。杨康自是不能。黄蓉也是不能。他认识的任何一个人，甚至连穆念慈，都不能。
聪明人连肠子都是九曲十八弯，脑袋更是弯弯绕绕成一个连自己都无法走出的迷宫。
所以，当凡事都喜欢算计一番的杨康第一次遇到郭靖的时候，就觉得这人既讨厌，又有趣。
那时站在人群中的杨康，目光只被两个人吸引。一个自然是清丽娇美的穆念慈，另一个，就是丝毫不掩饰欣赏钦羡之情的郭靖。后来他比武取胜，却不肯遵守诺言娶了那穆姑娘，转身离去之时，眼角不经意中扫过了站在对面的郭靖。那瞬间杨康身子一顿停下步子，心下正默念着，一，二，三……果然三刚数完，郭靖就拦下了他。
因为郭靖想着什么，只看他的脸，便能全部明了。
这份丝毫不掩饰的单纯，很多时候让杨康感觉甚是轻松平静，有的时候，却又让他恨到牙根发痒。
确定了身世的那晚，郭靖也是笔直地看着杨康逃避的双眼，一字一字说得清楚响亮：你是我的康弟！你姓杨！你是汉人！
如此坦荡，竟让素来高傲的杨康瞬间无地自容，只能死鸭子嘴硬的硬撑。
只是那句话，却竟然随着郭靖沉沉的声音，一起深深地刻进了杨康的心底。
唇边是一抹极淡的笑意，杨康的目光早就不再冷硬，而是变得柔软。郭靖很笨，一根直肠子通到底，有时直硬的足够刺伤身边的人。可也就是他的直爽无心机，又一次次地抚慰了寻求温暖的人。
黄蓉如是，杨康也如是。
尤记得每次雷雨天，郭靖必会煮面给他吃。每次问理由，都是那句，做错了事，吃面便不会遭雷击。虽然经常气愤郭靖如此自然地将他归为“坏人”一类，但每次望着桌子对面埋头苦吃的郭靖，杨康却仍会觉得心头暖极。
郭靖，你真是笨透了。明明知道你的康弟是坏人，做错了事，却还是毫不犹豫地护着他……你这样，究竟让你的康弟，如何对你放手……
轻轻叹出一口气，杨康抬头看了眼已开始昏黄的天色。转头间，眼角却瞟见了一丝快速消失的黑影。
唇边不甚明显的温柔笑意顿时收敛，却在转瞬间又挂上一副冷厉的微笑。杨康抬高了头，状似无意地扫过远处的秃木峰。
“老狐狸，真以为你斗得过我么……”
低柔的嗓音未来得及播散便随着越来越烈的风消散。整了整衣服，杨康随着黑影消失的方向，大步离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