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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应弦思 ...
一.
沉重的铁镣铐禁锢着郁轻羽,将他手脚上白皙的皮肤磨出道道淤青与血痕。他站在那些战俘中间,如牛羊般被人用鞭子抽打着前行。
所有人都好几天不曾进食,形容枯槁,步履蹒跚。病弱的老人实在撑不住,昏死在地,被军士直接拖走,不知去向;饿了几天的垂髫小儿嚎啕大哭,他母亲急忙捂住他的嘴,背上还是生生挨了一鞭子,却强忍着不在孩子面前落泪……
郁轻羽痛苦绝望地闭上了眼。
他又能为这些老弱妇孺做什么呢?他亦身处炼狱,如何去渡别人?
领头的军士终于在一座营帐前停了下来。那营帐里传来靡靡乐音和男女嬉笑声,还有阵阵香风从帐内飘出,冲得让人直皱眉头。
倒是帐前立着玉树临风一人。他身着劲装,剑眉星目,乌发高高束起,腰佩长剑,通身一股飒爽不羁之气。
他神情很是不忍,摇头叹气,只匆匆扫了他们一眼便想别过身去。
可就巧在那一眼,他与郁轻羽四目相接。
白衣已被染成黑红,多处撕裂,像块破布挂在苍白清瘦又泥泞不堪的身体上,显得那人更加易碎。乱发下一双飞挑的凤目冷淡疏离,却又无比清明澄澈。背后白色的琴袋是浑身上下最干净的地方,里头的琴定然是无比珍爱之物。
“陆大人,您看这……是不是得通报大王一声?”领头军士点头哈腰地向他行礼。
“大人辛苦,我这就去。”陆执回神还礼,对帐内动静视若无睹,大踏步走了进去。
不一会儿,营帐被掀开来,一个歪在榻上、衣衫不整的男人左拥右抱,声音慵懒餍足:“带那些个战俘上来瞧瞧。”
郁轻羽等人立刻被赶上前去。
魏王抬眼逡巡了一圈,啧道:“没一个有姿色的,都打发了干活儿去吧。”
陆执暗暗松了口气。
“哎,那儿还有个背琴的,”他随意指了指郁轻羽,“有意思,会弹点小曲儿吗?”
郁轻羽垂眸不答。
“来人,给朕解了他的枷锁,”魏王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你最好别不识抬举。”
有奴才想上前,陆执却轻轻挡开他,自己蹲下身,小心翼翼地避开渗血的伤处,解下了郁轻羽脚腕上的镣铐。
郁轻羽垂首,凝眸看着陆执的发顶,谁知陆执倏地起身给他解手上的镣铐,俊朗的面庞霎时近在咫尺。他与陆执再次眼神相接。
“阿执对你的琴艺如此渴慕,亲自给你解镣铐,你可不好拂了他的面子啊。”魏王玩味地瞧着他。
他无言地取下琴袋,拿出里面的琴来。
那是一张通身漆黑的桐木古琴,在日光下熠熠生泽。
他端坐抚琴。这是他故乡的一首小调,本是悠扬婉转的曲子,从他手下泻出却如泣如诉,若离群之雁独自南飞的哀鸣,如丧家之人面朝故乡的呜咽。
可这曲的最后一段却情绪稍缓,风格迥然不同,隐有几分淡淡的希冀。
陆执原本心中哀恸不已,听到这段,颇为意外地垂眸看向郁轻羽。
可惜他不知那一点点雀跃是与他初遇的欢喜。
“好!此曲甚妙!你叫什么啊?”魏王一直自诩风流,见在场众人无不叹服此人琴技,自然要装个爱乐惜才之人。“即日起,你便是朕的御用琴师了。”
“微臣郁轻羽,谢大王厚爱。”
郁轻羽谢恩接旨,被人带下去沐浴更衣。陆执一直注视着他单薄的背影,久久移不开双目。
二.
郁轻羽住进他居所的当晚就发起了高热。
他是戴罪之身,在这里又没有相熟之人,因此根本没人管他是生是死。
他已烧得无力起身,嗓子也发不出声音,只得独自躺在病榻上,迷迷糊糊地仰头看着黑漆漆的屋顶,强撑着不闭上眼睛。
终归还是要死的。
没死在战火中,没死在马鞭下,却要死在异国他乡空无一人的冷屋中。
他自嘲地笑了,慢慢阖上不堪重负的眼皮。
他好像听见有人在敲门,在喊他的名字。
可他好困啊。
“轻羽!轻羽!”本想来拜会他的陆执觉察有异,咣咣砸着门,情急之下将其一脚踹开。
一声巨响,郁轻羽烧得潮红的脸映入眼帘。见他已然昏厥,陆执心下大惊,轻轻探了探他的额头,果然灼烫得吓人。他一把抱起郁轻羽,朝自己的居所拔足狂奔。
陆执万分焦急,一边吩咐下属小夏去请大夫,一边手忙脚乱地用泡过凉水的汗巾擦拭着他的额头和手心。
“救命……救命……”
郁轻羽如溺水的人一般痛苦地挣扎着,极力想摆脱冰冷的漩涡,白玉般的手胡乱抓着,像在找寻能救命的浮木。
陆执连忙把手递给他,他的双手像抓着浮木一样死死攥着陆执的手。但这样似乎还不够,他喘息着,几乎要整个人攀到陆执身上,直到他的双手颤抖着抱住了陆执的脖颈,他才卸了力气,将头埋进陆执的肩头,泪水决堤。
陆执心疼不已,一动不敢动,只能轻轻抚着他瘦弱的脊背:“有我在呢......没事了......都过去了......”
他呼吸渐渐平稳,陆执以为他睡着了,刚想把他塞进被子,却听见他开始喃喃呓语。可声音实在是小如蚊蚋,陆执听不清,便将耳朵凑近他的双唇。
“渴......水......”吐息间热气喷到陆执耳廓,他愣是打了个激灵,搓了搓通红的耳朵,而后才把郁轻羽轻轻放进被窝,蹭地跳起来跑去倒水。
陆执一手端着水,一手翻出几个治风寒的药丸,然后小心翼翼地抱起郁轻羽,将药丸放入他口中,把茶碗贴在他唇边缓缓往里倒,可是郁轻羽一阵呛咳,将刚刚吃下去的药都吐了出来。
陆执心焦不已,一咬牙,将药和水含在自己口中,撑开郁轻羽的贝齿,将药尽数渡进了他口中。
确认药已被咽下,他忙不迭地从郁轻羽身上爬起来,发现自己紧张得手心都冒了一层薄汗。
他突然察觉有空气中有一丝诡异。
转头就看见了门口瞠目结舌的小夏和呆若木鸡的大夫。
三.
大夫那魂不守舍、战战兢兢的几针下去,郁轻羽居然第二天就悠悠转醒。
小夏在一旁直叹他命大,最后被陆执拎着耳朵扔了出去。
“陆大人救命之恩没齿难忘,郁某无以为报......”郁轻羽说着就翻身想下地跪谢,被陆执一把按回榻上。
他有点心虚地摸摸鼻梁,微垂着头不敢和郁轻羽对视:“举手之劳,郁琴师不必挂心。以后若遇棘手之事,陆某自当竭尽绵薄之力相助。”
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头还低着,只偷偷向上觑了郁轻羽一眼,谁料正好对上那双有点困惑的凤目。
好像,小时候家里养的那只大狗啊。郁轻羽不禁失笑。
每次它做错了事,都是这么偷偷往上瞅着人家,比谁都无辜可怜。
陆执这会简直要羞红了脸,但他佯装镇定,顽强地干笑道:“郁琴师的琴声真是令人‘叹为听止’,陆某有个不情之请,可否待您病好后偶去叨扰,再有幸聆听几回天籁?”
郁轻羽听着他恭敬过头的措辞,苍白清瘦的脸上又漾起几分笑意:“千金易得,知己难求。陆大人是郁某的知音,郁某盼着您还来不及,岂能说是叨扰?”
陆执松了一口气,心里升腾起阵阵欢欣。
门外听墙角的小夏生怕自家大人这时傻乐出声,急忙扯着嗓子吆喝:“大人,您熬的粥好了!”
陆执正出神,被小夏这一嗓子吓个半死,赶紧察看郁轻羽,发现他眉宇间尽是疲态,但显然亦被吓走了困意,正无奈地看着自己笑。
“你这小兔崽子!把粥放下,走人!”陆执扭头瞪着小夏。小夏作出一副心领神会的神情,一溜烟钻出房去。
陆执本来烦的要命,可想起郁轻羽还未用饭,当即端过那碗粥,慢慢扶他坐起,从背后环抱着他,舀起一勺粥轻轻地吹着。
郁轻羽从侧面看着他浓密的长睫和认真的神情,微微怔住了。再回神时,陆执已经把那勺粥举到了他嘴跟前,眼中充满小心翼翼的希冀。
就像大狗把自己最珍爱的肉骨头叼到主人跟前,激动地摇着尾巴,非要看着人家把肉骨头吃下去。
郁轻羽轻笑一声,压下想伸手摸他头的欲望,一口吃下等在那里的肉骨头。
这回换陆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他用询问的眼神看着郁轻羽。
这肉骨头我珍藏已久,好吃吧?
“好吃。”郁轻羽忍着笑小声在陆执耳边说。
陆执的耳朵眼见又要发烫,他赶忙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舀起一大勺粥,边吹边在心里对自己念叨:现在把他喂饱才是正经事......
况且,他刚才夸我熬的粥好吃。
他的耳朵又不争气地红了。
陆执的怀抱又宽敞又暖和,直到这时郁轻羽才确认自己已经安全。他靠在陆执胸前,心生舒意,竟打起瞌睡来。
陆执看着他因为吃饱喝足而渐渐红润起来的面容,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愫涌上心头,让他想触碰怀中熟睡的人。
他瞅准了四下无人,便假装想看郁轻羽还烧不烧,做贼似的将自己的额头贴上他的,只一瞬便像被烫到一样飞快逃开。
然后他坐在那里愣了半天。
可他刚才根本没试出来烧不烧。
他心虚地闭上眼,颤抖着向郁轻羽的额头又伸出了手。
四.
郁轻羽早就好全了,也搬回了自己的居所,可陆执还坚持天天晚上跑来给他送粥。
其实陆执只是想找个由头见见郁轻羽,顺道听他抚琴一曲;郁轻羽亦是真的把他当知音,盼着他来听他新谱的曲,盼着他亲手熬的粥。
后来,每晚的相见好像成了他俩的习惯,每每在白日里想起晚上的会面,都会觉得就算这一天再了无生趣,也总归有点盼头。
三年的光阴就这么流去。
一天晚上京城落了雨,郁轻羽如往常一般为陆执备好了回去时穿的蓑衣。刚坐下就听见门外响起那支带着陌生乡音的小曲儿,便起身打开门,笑着迎他进屋:“总听阿执哼这曲子,可是你家乡的小调?”
陆执神色忽然有点黯淡:“大概是吧,但我记事已是在战乱后的流离,所以并不记得自己的家乡是哪里。”
郁轻羽闻言,心揪在了一起:“阿执与我……当真是……”
陆执见郁轻羽伤心,立刻慌了:“轻羽,我,我现在挺好的,尤其是遇见你,天天听你弹琴,我……”
郁轻羽看他窘迫的样子,还是笑了出来:“得遇知音,实在是我人生中一大幸事。”他边说边取来琴:“容我为知音弹奏一曲。”
琴音缓缓在他指尖流淌,奏一曲岁月悠长,叹思乡乡在何方,诉几多知己情肠。
他将故乡的小调,陆执哼的小曲,和他初见陆执时的即兴之作合为一首,弹来只觉眼眶酸涩,万种情愫几乎要溢出心口。
堪堪半阙,刹那弦断。
郁轻羽的泪终于滑落。
陆执用力拭了拭泪,像郁轻羽得病那几天一样,轻轻把他抱进怀里。
郁轻羽靠在陆执胸前,安心地阖上双眼,偷偷嗅着陆执身上好闻的味道。
他半晌没动静,陆执以为他睡着了,心中情愫再难抑制,他声音低哑:“轻羽……我喜欢你……”
突然,一个软嫩的东西贴上了陆执的耳朵,辗转几番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陆执低头看到郁轻羽含笑的凤眸和水润的薄唇,愣在当场。
“那年我弹的最后一段,是我自己作的,”他抬头望进陆执的眼睛,“为了我与阿执的初见。”
陆执心跳快得像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阿执,我也喜欢你。”
言罢,郁轻羽吹了灯,紧紧抱住陆执,把自己交给他。
陆执重重吻上他的唇,搂着他的双臂几乎像是禁锢。
窗外,雨露绽于青枝。
那蓑衣终是没用上。
五.
冬至,魏王大赦天下,亦释了郁轻羽归家。
车马当天就要启行。
他不喜欢皇宫,但他舍不得这里的一个人。
即便那人许诺,会永远追随他,永远不与他分离;即便他相信那人永远不会诓他。
可如今他真的要走了,又有万般痛楚纠结在心头。
他该去当面告别吗?可他不忍看见陆执难过。
他该这样不辞而别吗?可他不忍陆执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难过。
他该奢求陆执和他一同走吗?可他不愿陆执因为他舍弃安稳的生活。
他该放弃和陆执一同走的希望吗?可他不愿就此放开陆执的手。
他背着琴,一步一回首,一回首一心恸。
他不敢再回首,便停下脚步,抬头望天。
他怕自己的眼泪和着心头的血,冲破眼眶。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人的哼唱,夹杂着低沉的抽泣。
像被送离主人的大狗发出悲伤的呜咽。
伴着他们两人才听得懂的那半阙曲,郁轻羽缓缓回身。
泪如雨下。
“轻羽,别哭……”陆执紧紧拥住他,强撑着道,“你先回家,我很快就去……”
“是长住吗……”郁轻羽埋在他肩窝,声音闷沉。
“当然是……信我……”陆执抚着郁轻羽的头发,阖上眼睛。
“这支曲,叫什么?”
“等你来了,我再告诉你。”
六.
快两年了啊。
郁轻羽看着窗外不胜雨露的青枝,回想起那个雨夜。
又妄想了。
回归故里,重逢旧邻,已是自己最好的结局。
娶妻生子,安享荣华,才是他应该过的一生。
对,对,自己只是太想那碗他喂的粥。
没有那碗温热,他拿什么来暖这寒夜。
他怎么日复一日痴痴地弹着那半阙曲,数着这无穷尽的年月。
“听说那昏君前些天儿死啦……”
“暴毙?怎么可能?听说他死那天宫里的血都流到了外头……”
……
郁轻羽渐渐听不清这些议论了。
他已酩酊大醉。
哪怕再失望,他都不曾绝望,只要想到那人还安好,他就能麻痹自己,继续强撑着清醒地等下去。
因为他明白,举杯销愁愁更愁。
如今他只知,愁上加愁复举杯。
他哭了,他笑了。
他弹起琴来,悲凄怆然,声声泣血,闻者恸哭。
纵有高山流水,奈何知音不复。
他弹完那半阙曲,猛地把那琴高高举起,就要狠狠往地上砸去。
“轻羽!”有人急急地唤他,抢过了他手中的琴,一把搂住他,力道之大像是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郁轻羽挣开那熟悉的怀抱,面对面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庞。
陆执浑身血污和泥泞,就像与初见那日的郁轻羽倒了过来。他眼眶中蓄满泪水,断线的珠子一般不断向外涌出。
“轻羽……对不起……我……我来得太迟了……”
大狗终于找到家了。
郁轻羽笑了起来,紧紧回抱住他,在他耳边轻声道:
“那首曲子,叫应弦思。”
本来想正经发刀,结果一时兴起添了个小夏,差点写成欢脱风......不过这篇文主要目的就是给他们写个好结局,只要他们最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我也就圆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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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应弦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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