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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十法郎! ...

  •   福克茜是被一脚踹醒的。
      她迅速起身,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爬起来头也不回地小跑向贫民窟方向,甚至都没回头看那人一眼。
      身后有笑声传来。
      一套下意识的动作进行完,她才迷迷糊糊想起自己昨晚干了些什么,低着头躲避身边路人的目光。
      这是早上歌剧院该营业了,有伙计要把她这个影响市容的脏东西打扫干净。
      先前她睡在店铺门口早晨也会被这样踹醒,可不能影响人家做生意。
      像她这种衣不蔽体的小乞丐不该出现在巴黎最繁华的闹市区啊。福克茜跌跌撞撞地走着,这里的地砖都那样陌生。
      等她的赤脚再次接触到熟悉的,破碎的石砖时,福克茜抬起头。
      觅食者的目光落在巷口一只木鞋上。
      入秋了,是该找点东西垫脚了。
      不过这双鞋竟然如此雪中送炭,恰到好处。
      也好。
      福克茜叹了口气,走向那个小巷,在巷口停下脚步,捡起那只木鞋。
      小巷深处还有另一只鞋。
      福克茜一步一步朝那只鞋迈进,在距离两步时毫无征兆地停下。
      一个身影从阴影里扑出,如果福克茜没有停下,她此刻一定已被压倒在地。
      转了两下手里的木鞋,福克茜把它砸在地上趴着的人头上,不轻不重,也足以砸得那人一声嚎叫。
      一只,两只,福克茜把木鞋捡起,慢悠悠穿在脚上,耐着性子等着地上的人爬起来。
      “韦伯,你,真是太烦人了。”
      灰头土脸的男孩陪着笑爬起来,他的声音干涩而沙哑:“福克茜,”他讪讪笑着,“你又躲开了。”
      “我们约好了。每被我躲开一次你就要给我五个苏——而唯一不冒这种风险的办法就是不来招惹我。”
      “五个苏!”韦伯惊呼一声,很快换了口风:“…可我是来给你送鞋的!”
      “送鞋为什么还要埋伏起来?”福克茜借着五厘米的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打量这个冒失的小子,冷笑了一声。
      “…我…我们约好了,如果你被我制伏了你就要给我五十个苏!还要附带先前所有我给你的钱!”
      “当然啊,这才公平啊。”毕竟实力悬殊摆在那里。福克茜抬脚磕了磕鞋跟,这双木鞋的大小相当合适,相比起去年她捡到的那双,“你宁愿冒着饿两天的风险也要做出无谓的尝试,所以这次你的五生丁要为你的勇敢买单,没跑。”
      “…这鞋,不能抵五个苏吗?”
      “哈哈,”福克茜眯起眼睛,“不能。”
      “我…!”韦伯愤愤咽下一口气,随后呸了一声:“我…我今天可不是来给你送钱的!”
      “…哦?”
      “看见这个了吗?”韦伯举起他在手里攥了半天的钱包,那个做工精致、材质优良的钱包已经被他的手汗浅浸了一层,“赌这个,赌这个!今天我就要把你欠我的都要回来!”
      福克茜把头往旁一偏,抿了抿嘴唇笑道:“哈,我今天恐怕一下子拿不出来那么多钱…”
      “你怕了?喂,这个钱包里可是有钱的!你看,你看!”
      韦伯把钱包伸到福克茜面前。
      女孩挑眉打量着那个钱包,韦伯正用他沾满泥土的手把它扒开,展示里面的东西。
      福克茜盯着那个钱包。
      “…这个本来就是我的。”
      韦伯登时把那个钱包收起来藏到身后,瞪着那双蓝色的眼睛发抖。
      “什么你的?这是我,我捡到的,就是我的!”
      几枚钱币掉到地上,福克茜克服了条件反射没有第一时间弯腰去捡。她把脸凑近韦伯,咧嘴笑着:“这是我昨天早上亲手从一位先生身上偷来的。”
      那位把她的项链拿走了的先生。
      她昨天可是把这个钱包宝贝了半天,里边法郎上哪有划痕都印在脑子里了。
      不过,看来那条麻绳比这个钱包还金贵啊。居然有人拿了麻绳丢了钱包。看来是昨天那个男人忘了拿走…是她死里逃生之后太恍惚没注意到吗?
      “我不管!你把它丢掉了,现在就是我的!”韦伯活像一只护食的小狗。小狗咽了口唾沫,开始得意地狂吠:“跟我打一架,跟我打一架吧!你赢了的话就还给你!”
      真是可笑的胜负欲啊。明知道打不过,为什么要天天缠着我找揍呢?福克茜百思不得其解,世界上真有这样的傻子吗?
      韦伯的脸是脏兮兮的,可是那双蓝色的眼睛很清亮。里边好像写了几个字:这次我一定能赢!
      上次韦伯被打掉一颗牙之前就是这种眼神。
      上上次韦伯被打得一天没动弹之前就是这种眼神。
      上上上次韦伯的眼睛被打肿之前就是这种眼神。
      “我真的不理解,为什么要做这种一定会失败的事?”福克茜揣起手,“你可以选择直接把钱包给我,还能免一顿…”
      “我不!”
      “我觉得这不是赌不赌的问题,我现在动手等同于抢劫…”
      “你也太狂了,福克茜!”韦伯咧开嘴狞笑着,“你不会是怕了吧?你是不是听说了我前两天把哈维那小子揍了一顿?”
      没听说。福克茜挑起眉头,叹了口气:“唉…是你执意如此…让你一只手吧。”狂妄的孩子把左手背在身后。
      “…你!”韦伯把牙咬得咯咯响,“我先说好了,我不会因为你是个女孩子就手下留情的!”
      福克茜连声都懒得出一个,只挑起嘴角作为回应。
      “三!”韦伯开始他的传统倒数。
      “二!”
      还有事要做,这次就快点结束…直接打晕应该更省事吧。
      “一!”
      韦伯话音刚落就挥起拳头直直向前一拳,他知道福克茜一定能躲开——并且会因为他没有中拳而失去平衡的时候伸脚把他绊倒!但这次他长了教训,那一拳并不是全力!在福克茜伸脚时,他就要狠狠踢她的膝盖——
      砰。
      韦伯应声倒地。
      “之前没有直接把他打晕过,这次比较特殊…”福克茜自言自语着蹲下捡起钱包,清点了一下里边的东西,“哼,这小子还挺老实,一点没拿走…哦?”
      钱包里有一张皱皱巴巴折叠起来的纸。
      原来钱包夹层里还有这个东西,当时福克茜感觉没有硬物就没再打开。
      展开纸张,福克茜磕磕巴巴地认着上边的字。
      “巴黎…呃,招工…10到14…男…内容:…道具,打扫…什么,面议…请凭此聘书联系约瑟夫·布凯。”这张纸上的内容是手写的,字不仅歪歪扭扭,还被不知哪来的液体沾湿晕开了。
      巴黎歌剧院。
      这是巴黎歌剧院的招聘书。这张纸上印着的图案正是昨天她见到的那座宏伟建筑。
      不过这种大场所的招聘书都这么破破烂烂的吗?福克茜把这张聘书小心叠好,揣进内兜,再把周围掉落的钱币一一捡起收好,然后继续蹲着思索。
      刮了刮已经昏迷的男孩的红鼻头,福克茜摸出一枚法郎塞在他手里,又拍了拍他满是泥土的脸蛋。
      “还给你点吧,饿死了以后就没人给我送钱了。”福克茜随后起身,走到巷口。
      她遥遥望着巴黎歌剧院的方向,那座金碧辉煌的建筑在日光下不减光彩。
      如果她去了,就能找到那个男人吗?
      就算找到了,项链拿得回来吗?
      …
      唉。
      “没了那项链,倒就剩这贱命一条了。”福克茜摸出那张聘书,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到底也没把不认识的字读懂,“男的,10到14岁,是吗?”
      当天傍晚,一个可能是收拾过自己的小流浪儿溜到了巴黎歌剧院侧门,拄在那里犹豫着是该敲门还是该直接进去。
      巴黎歌剧院的辉煌灯光让这个孩子眼前发昏。
      那扇略显老旧的门却突然开了,一个看上去三四十岁的男人把头伸了出来:“喂,你这个小乞丐站在这儿干嘛呢?”
      小流浪儿迅速摸出那张聘书给他看。
      那人看着那张聘书,忽然笑了,露出两排发黄的牙齿:“原来是被你揭走了,我还说呢…”他那双浑浊的眼睛开始盯着这个小乞丐,然后逐渐弯起来:“不错,不错…”
      福克茜被这种奇怪的眼神盯得心里发毛,眼睛左右瞟着不敢直视对方。
      “我就是约瑟夫·布凯,面试你通过了,明天就可以来上班。”布凯嘿嘿笑着,发胖的身躯一抖一抖,“不过你要是没地儿睡觉,今天就可以睡在这里。”
      果然能看出来她是流浪儿啊,毕竟她身上这件衬衣大了不是一点半点。亏她在来之前还挽了挽袖子,用别针别住了宽大的领口。
      “你放心,薪水是不会亏待你的…”布凯满意地捕捉到对方眼里的亮光,“只要听我的话,一个月可以给你开到…”
      布凯故意停顿,观察着小乞丐的微表情。
      “二十法郎吧,差不多。”
      二十法郎!
      二十法郎!
      一法郎等于二十个苏,三个苏就够管她两天的饭了(指两天吃三块黑面包)!
      二十法郎,二十法郎是四百个苏,四百个苏可以买四百个面包,干一个月就够她吃快一年的饭了?!
      该说不愧是巴黎歌剧院这样的地方吗?
      “这…这么丰厚的,薪水,”福克茜竭力控制表情,试图不让贪婪溢于言表,“是不是…”
      不太正常。
      布凯眯眼笑着:“真没见识,这里可是巴黎歌剧院!”
      福克茜的眼神有些游离,瞳孔好像在震颤,她张了张嘴,又咽了下口水,终于开了口:“我…我每天需要干什么呢?”
      “嗯…大部分是体力劳动吧,就是在我手下打打杂,搬搬东西什么的…最重要的是…最重要的是听我的话。”布凯顿了顿,摆出一张严肃的脸,“不听话会扣工资,就这么简单。”
      福克茜几乎是愣在了原地,脑子里还在飞速进行对二十法郎的拆分运算和规划。
      “怎么,你还在犹豫?我告诉你,这个空位可是…”
      “…不!我,我明天,不不,我今天就,可以在这里睡下,吗?”
      小乞丐还没有从二十法郎带来的巨大震惊中回过神来,当然没有注意到布凯在她露出的锁骨上游移的目光。
      “当然,当然可以在这里睡下。只要你留下来,以后都可以。”
      小流浪儿呆呆地看着布凯,这个胡子拉碴的幕布工人此刻在她眼中好像也染上了歌剧院金色的光辉。
      布凯伸手拍拍她瘦弱的肩膀:“来吧,跟我来…不过,你是男孩吧?…女孩的话,恐怕难以胜任…”
      “我当然是男孩,先生。”要扯谎的时候福克茜倒一点也不紧张了。
      布凯把福克茜带到一个黑漆漆的杂物间,在遍结蜘蛛网的角落里,一个表皮破了的沙发成了她的床。
      “你可以自己打扫一下,如果你介意这些蜘蛛网的话。”布凯嘴上说着,却在小流浪儿躺下的那一刻吹灭了蜡烛,带走了最后一丝光明。
      蜘蛛网?怎么会介意呢。
      能躺在这样柔软的东西上,福克茜甘愿让一百只蜘蛛和她一起睡觉。
      她上次睡在这样的东西上…
      还是在那个人还活着的时候。
      给她项链的那个人还活着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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