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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胡霄 ...

  •   ——【师父】
      胡霄最早的记忆便是师父。
      那时幼小的自己仰着脑袋对那个微笑的男子说:“我叫胡霄。”男子点点头牵起他一只手带他走了,没有说自己的名字。那之后胡霄一直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曾想要问。那之后,胡霄与他住在山中,只偶尔去山下小镇买些东西,住了大约二十年。
      师父相貌寻常。胡霄长大一些见多一些镇上的人,便分得出师父是不漂亮的。可是看熟了就没有什么漂亮不漂亮,胡霄甚至总觉着看他不够:他有一种独特的气韵,只是说不出。直长到十多岁——那时还没有燕无咎,于是未到十三岁——某一天胡霄恍然大悟的认为,那气韵全在一个瘦字上。
      师父的瘦瘦到一种骇人的程度。
      胡霄原本不觉,那一天突然发现,转过身便落了满颊的泪。师父觉察了追问。胡霄低埋着头怎么也不说话,也不敢看他关切的眼睛。
      那之后胡霄留了心,样样事情都抢着做,每餐饭都劝他吃。只是师父仍是瘦,瘦得每件衣服穿在身上都是空空阔阔的,好像里面只有一副细长的骨架,好像往屋外一站,灌了满袖的风便要飘起来。
      胡霄不止一次做这样的梦,师父被风吹着飞,他在地上追着跑,跑着跑着他也上了天,却是怎么也追不上,焦急着,担忧着,突然摔下来,醒了,心还突突的跳。
      那之后许多年,胡霄离开那座山离开岭州,再又许多年能够回想师父,再又想了许多年才渐渐知道,那气韵不是来于那个瘦,倒是害他那么瘦。
      渐渐知道的时候正是梅城雨季,胡霄整天整天在屋子里画兰花,歇下来便对着雨出神,有人问他做什么只含笑答:“看雨。”若有人自作聪明竟问他想什么,他自是含笑答:“没想什么。看雨。”
      胡霄自己从不告诉自己,他在想师父。甚至谁也无从知晓他是否知道他在想师父。他在想师父么?他能够承受的只是自言自语:又想起惜言了么?

      ——【林惜言】
      林惜言是个美丽的女子,胡霄十六岁的时候在镇子里遇见了她。
      年轻的男子总会和美丽的女子有一些故事,何况胡霄那时候除了年轻还很清俊,还琴棋书画样样拿得出手,又有阅历的单纯给他干净坦率的笑容,师承的温和再为他添几分稳妥和善。
      反正林惜言大大方方的对他一见倾心了,羞涩却勇敢的凑到胡霄买盐的铺子前,掩口轻笑:“你这买卖人不厚道,前两天我哥来买可不是这个价!”
      那卖盐的汉子笑得好无奈:“林大小姐哪知道这些事,做买卖哪不是一天一个价!”
      胡霄也笑了笑,交钱拿货便要走。
      林大小姐忙拦着他急道:“你这人怎么不信人话,这样明摆着让他欺,赔的不是你的钱?”
      胡霄这时愣住了,盯着林惜言想着钱的问题——师父的钱算他的钱么?师父哪来的钱?
      林惜言脸红了,害羞的跺脚嗔骂:“呆子!看什么看!”扭头走了。
      胡霄反应过来赶紧追上去,赔礼说冒犯姑娘,又多谢姑娘提醒。
      林惜言看他认真老实的样子噗嗤笑起来,嘴上却不饶:“算我多事,您贵公子有钱不在乎!”
      胡霄不知怎么应对,急红了脸只会说个“不是”,还是燕无咎拎着酒坛子及时赶来替他解了围。
      之后胡霄再进镇子,五次里少说也有三次遇上林惜言,少不得这里那里聊这聊那。林惜言机灵活泼,言笑晏晏间眉目含情。胡霄得到这般娇俏女子这样青睐,自是心中欢喜而渐生情愫。
      师父是出尘脱俗的,却也曾在万丈红尘爬滚过,加上敏锐的知觉,不待胡霄说,便淡淡告诉他男婚女嫁之伦常,男欢女爱之自然。胡霄面红耳赤的受教,动了迎娶惜言的心思。

      ——【林子纶】
      林氏原是岭州望族。天运开国初太祖颁下八枝水晶花赐给早年扶持自己的八大名门,林家得了一枝水晶兰,声望富贵盛了百多年。到这时,八大名门大多败落,林家也只剩一座萧萧条条的旧宅在这偏僻的镇上,林子纶领着一妻一子一女冷冷落落的住着,守着水晶兰和两屋子书。
      林子纶有几个远房亲戚偶尔通书信,又有妻子贤惠儿女聪颖,家里虽然事事都要亲力亲为,日子却也过得安生。然而夫妻俩正喜滋滋盘算着儿子年底娶媳妇,来年把女儿亲事也定下,院子里的井轱辘竟然断了。林诤言那时正在打水,没在意砸了脑袋跌进井里溺死了。
      事情太突然,林家一下子乱了套,林子纶倒在地上痛的打滚,后来干脆昏死过去。妻子跌在井边抱着儿子湿漉漉的尸身不肯放,就那么呆坐着。惜言真正叫天不理叫地不灵,叫爹娘也都不应,只得含泪敲开几家邻居的门,找来各位大妈大婶大叔大爷帮忙料理后事照应二老。
      胡霄再来知道这事的时候五七的纸钱都烧过了。
      林子纶已经能下地说话,也不和他客气,也不讲究什么读书人的文雅含蓄,开宗明义对他说:我和她娘都看你不错,但是让你把我女儿带到山里面三两月才来一趟,我和她娘一来不放心,二来也没个依靠,不成,所以要娶惜言你得入赘。
      妻子在一边坐着,听这话不住抹眼泪。惜言陪在一边心里乱糟糟,转头嗔道:“爹!哪是说这话的时候!”
      屋里静了许久没人声,胡霄终是忍不住道:“我回去问问师父的意思。”
      胡霄说这话是认真的,他真的听不得人哭,看不得人难过,但他从没想过离开山里面那个小屋。遇到这样矛盾事他总是想要询问师父,只是这次,没能问出口。

      ——【燕无咎】
      山里面那座小屋很简单,木头围的墙,竹枝扎成骨架又覆了茅草的顶棚。
      小屋搭在山间一块低平的谷地上,屋外兰花是师父带着胡霄逐年种上的。待胡霄长到二十岁想到谈婚论嫁,花也长成蔚然一片,春夏秋都有香。
      屋里分四间,原本胡霄和师父一人一间,另两间一间做饭吃饭放些杂物一间置有琴棋书画和桌案。后来来了燕无咎,师父便把琴书挪了挪,把桌腿锯的和木案同样高,拼成一张床给燕无咎睡。
      燕无咎是倒在山里被师父救醒带回来的。他说他二十二岁,家里结仇被人追杀,已经无处可去。
      燕无咎蓬头垢面的进门来,梳洗干净却是个俊朗青年,满头银白长发,眼睛则是浅浅的金棕,闪动着阳光的神采。
      胡霄开头几天很看他不惯,师父和他自己,还有镇上大多数人都是黑发黑眸,少有些或是金发棕发,别的他还见过一个蓝发人,却是不曾有这么怪的。怪在哪里,胡霄想了半天才告诉自己他颜色太浅了,不像真的人,倒像山中精魅。
      精魅住进来不久便笑得白牙灿灿:“你多大了?”胡霄答不清楚,问师父才知道那一年自己十三岁。精魅伸手摸摸他的头:“自己岁数都能忘,你倒是修仙的料!”说完吊着嘴角笑出声来。胡霄不习惯被他摸,也不习惯听他笑,略微不高兴间忘了问师父多大年纪,往后也没有问过。
      燕无咎颇有勇力,一手包揽了砍柴挑水之类的重活,却寻了千奇百怪的借口将洗衣做饭尽然推脱,从不沾手。
      燕无咎总是待胡霄很好,又总是和他一道读书习武弹琴作画,胡霄与他混熟了也便渐渐接受这样的事实:除他之外,师父又有一个徒弟了。
      胡霄自己对燕无咎没什么挑剔,却总觉得他会对师父不利。最明显的,胡霄吃饭时习惯留意师父吃了些什么,习惯对师父劝菜,燕无咎每每隐晦的嗤笑一下,短暂却时常让他发觉,又让他辨不清那是不屑还是不悦。
      胡霄执意认为,燕无咎与师父在一处不好,就像把兰花种在阳光里,即便阳光无恶意兰花也要受伤害。而他的师父,已经这般的纤瘦,又少眠贪杯不懂照顾自己,他怎么能——
      胡霄回到小屋就看到师父在花中忙碌,燕无咎在地上挖坑起出上次埋的酒再埋下新买的酒。胡霄立马忘了纠结一路的入赘林家之事,匆匆跑到燕无咎身边皱着眉低声道:“怎么又是这么大坛,不是说了买少些么!”

      ——【师徒】
      胡霄虽然不说什么,往后几日到底有些发闷。师父于是问起来,可是林家出了什么事?胡霄只好说林诤言没了。师父点点头,过一会仍是温和笑了:“霄儿不必在意别人说话,你下山去住也是好的。林家二老年纪不小,没个儿女在身边总是不方便。你好好待他们,一家和睦才是实在话。”
      胡霄听他这么说更有些发愣,看着他鬓角丝丝白发心里阵阵的疼。
      师父停了停,微有些讪然,又劝道:“师父是山居野人,只图个清静,你若娶妻回来恐怕倒有些不自在,真不如你去了林家,平常无事也尽可回来看看。”
      胡霄终是动容:“师父怎么不早说,惜言确是吵闹得很,我不娶她便是。”
      师父大概没想到劝出这么个结果,摇摇头笑得有些无奈何,再要说什么却被燕无咎拦了。
      燕无咎一脸通情达理的凛然正气,落在胡霄眼里却怎么都有些阴阳怪气:“师父,霄自己都不急你着什么急,你又不是想他走,装大方装成误会才真是冤了!”
      胡霄顾不上他语气,只向师父道:“师父别挂心,这事缓缓再看,惜言也是不急的。”
      师父温和看了看两个徒弟,没再说什么。

      ——【母女】
      如此便拖了三两年,惜言长成二十出头的大姑娘,在这小镇里甚至能算老姑娘了,胡霄仍旧磨蹭着,连要娶她的话都不提了。
      林子纶到底是读书人,再不肯巴巴的嫁女儿,说过的话也再不肯平白的收回,到这时便有几分怨天尤人的意思,看胡霄也不那么顺眼了。
      妻子在家里供了个菩萨像日日烧香,时而掉眼泪劝女儿:“女人家还是要为自己想,你看那个胡霄能成就成,不成咱就应了王家小子吧。王家挨得近,我也好劝你爹,那平哥儿也是实在人,靠得住!”
      惜言一直如胡霄般不肯认真考虑这事,然而爹发脾气叹气,娘祈愿流泪,三五次还挨得住,挨多了也忍不住要胡霄给个说法。人之常情,一年两年,甚至三年五年,有个期限总有个底,若等得没个头,叫谁心里不慌。
      胡霄听了师父的话就想和惜言说,两人断了作罢,却是每次再见都开不得口。胡霄心里也急也内疚,却也不懂说不忍说,又有些不想说。没有人实在的迫他,他也悠哉惯了。
      惜言别过身眼睛看地,手上胡乱扯着一根草茎:“你好好想想吧,下次来告诉我怎么说,我不想爹娘再为我们操心。”说完丢了草茎走了。
      胡霄没去追,恍恍惚惚往回走,走到门前兰花间再走不动了。
      时节正是春,兰花最是盛,香气幽远而又浓郁,花枝却仍是纤细。
      胡霄实在不愿意认真想,因为认真想便会发现,娶不娶惜言,离不离开这里,归根结底就是迫他回答一个问题,对师父对惜言的感情他要怎样取舍。
      辜负惜言他必然终生愧疚,离开师父,他一天也放心不下。

      ——【分歧】
      燕无咎仍是提着酒坛子回来,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便随手将酒坛放在地上,走近来搭上他的肩:“怎么了?站这儿发呆?”
      胡霄转头见他笑得亲切,不觉叹了气,自哂道:“我想我是该娶惜言了。”
      燕无咎脸色大变,蹙上眉沉声问:“怎么又想这种事?”默然一会又道,“那女人逼你了?”
      胡霄听他这话颇无奈,正色道:“别这么说,是我一直对不起她。”
      燕无咎鼻子里冷哼了一下,紧了手臂箍得胡霄肩上有些疼:“你怎么对不起她,你已经太对得起她了!如果她不提你会想娶她?!”
      胡霄听不惯他语气,更不喜欢他偶尔显露的阴鸷神情,拧了眉头不想再搭理,只道了句:“话不是这么说。”
      燕无咎蓦地炸了毛,金瞳深了一层,冷笑接着冷哼:“你怕什么,就这么护着她!你为她烦成这样做什么,她算什么东西?!”
      胡霄见他越说越不是话,烦躁中不觉有些恼怒,面色不善的抽身进了屋。
      胡霄在屋里打了个转又急忙出来,竟是更添一层焦虑,顾不得和燕无咎有什么气,急问:“师父去哪了?咱们走前师父没说有什么事吧?”
      燕无咎显是一愣,随即笑起来,笑得全身发抖,待静下来便抬脚踢了旁边酒坛子,顿时酒坛粉碎,酒花四溅。燕无咎带着满脚酒香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停了停道:“他老人家真要是神仙就躲着别回来,回来没好事。”
      胡霄瞪着他背影干生气,瞪着瞪着觉出有什么不对,却是不及细想便急忙去寻师父。
      师父武功远高于他,他却怎么也不得安心,总觉得那个极瘦弱的人可能出各样的意外。

      ——【突变】
      胡霄在一个小山头看见了对面山腰处的师父,与师父一处的还有一个人。那个人胡霄见过几次,虽然总是远远看着,却印象深刻而不会认错。
      那人总是戴一顶黑纱斗笠,身上衣裳却很有文士风度。
      那人是师父唯一的客人,就胡霄所知,三两年总要来一趟。而他每次来过,师父总会喝多酒。
      师父酒量很好,或者说喝酒总还是把握着度,只在前两年见他后醉过一次,趴在桌上便睡了。那时燕无咎也喝得躺倒在地上。秋夜凉,胡霄原本想的是送师父回房再来给他拿条被子盖上,结果,忘了。
      师父太瘦,抱着硌手,几步路间胡霄从手臂到胸口都有些痛了,待到放下,却听得一声轻吟,模模糊糊好像是:“无瑕……”胡霄想,那个带斗笠的人是不是叫做“无瑕”,这么个简单的念,反反复复缠了他一夜。
      隔得远山风也大,胡霄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却多少可以放心了,然而这边一放心那边的担忧便升起来。燕无咎去哪了?做什么去?
      胡霄从不曾为燕无咎担心,这次是在担心什么他很快也便知道了。
      午夜时分,燕无咎满身酒气的回来,神志却是极清醒。清醒的撞进胡霄房里,按他在墙上狠咬一口,看他肩上血渗出来,笑道:“我替你把事情解决了,那女人再不会缠着你,那两个老不死的也再不能煽风点火。”
      胡霄全身凉了,也不觉得痛,唇上血色褪了大半:“你做了什么?”
      燕无咎高兴的吹了声口哨,想来清醒中还是有几分癫狂:“我把那女人杀了,就这么一掌劈下去就完事……不过为了做的干净,顺道也把两个老家伙送上西天……儿子死了女儿没了,活着不也受罪么……杀人就要这样,杀干净……不留麻烦,省事儿!”
      燕无咎说到后面眼睛全红了,鼻子也红了,差一点就要涕泪俱下。
      胡霄呆了呆,一把推开他便冲到门外,他要去看看,他很想不相信燕无咎的鬼话。

      ——【劫难】
      下山到镇子里平常需要两个时辰,早上出门总要将近黄昏才能回来,着实路不短。
      胡霄一路狂飙全然不知时辰,进到镇里直奔林家,远远看见一群人深夜里不睡围在门口吵嚷,腿一软便坐在地上。
      胡霄就在街角暗处坐着,没人看见他,他也不知能怎么走过去。
      林惜言真的被燕无咎杀了。林惜言等他胡霄许多年等来这么个结果。
      胡霄白天还曾想要不要和她断了,多少也曾觉得和她这件事是个烦扰,这时候烦扰没了,有什么却突然空了。胡霄对不起林惜言的这辈子再弥补不了。
      天际蒙蒙泛白,白得更像是灰,叫你能看见却没一点明亮温暖的感觉。
      胡霄脑子里突然有光一闪,吓得他缩成一团哆嗦起来。
      师父每次见那个人临别时候总要送上一程,待回到小屋便是后半夜了。胡霄这次心里乱没有跟过去,回屋睡不着等着等着等来了燕无咎,然后就跑这儿来了。这些不是重点,叫他此刻心惊肉跳的是,燕无咎会不会真的发了疯?
      胡霄又狂奔回去。
      这是比哪一次梦境都更切实而深重的恐惧与绝望,他真的飞不起来。他真的追不上师父了,那个风一吹便能扶摇九天的男子,只会留下一张琴一箱画一架书,还有一地兰花。
      十一年,他太熟悉燕无咎,熟悉到自己知道侥幸是侥幸。二十年,他太珍重他的师父,珍重到即便无望也仍要抱紧那份侥幸。
      胡霄性情温柔,加之二十多年不曾见害人的事,这辈子恐怕都无缘体会那种摧毁一切的疯狂。他对燕无咎的了解还太浅。燕无咎什么也不给留下。
      火烧得艳色满天,烟起得遮云蔽月,嚣张的吞噬了一大片。
      胡霄没有找到师父,甚至没有找到小屋,最后的最后只看见凭空掠来一个人,滚滚的火与烟触不上他斗笠下悠然飘拂的黑纱。

      ——【谢闲】
      胡霄再睁眼看见的是一张微笑的脸,耳畔听到一句温和的话,道是“你醒了”。
      胡霄转头看了看,桌上有一只斗笠,斗笠下压着叠好的黑纱。
      “你是……”
      那人还是那样淡淡的笑,还是那样言语温和:“我叫谢闲,字攸之,是你师父的旧友,你可以叫我谢先生。”
      胡霄轻点头应了声“谢先生”,眼中却有什么闪了闪,继而喃喃道:“原来不是你……”
      谢闲含笑追问:“哦?不是我什么?”
      胡霄摇摇头本不欲作答,停了停却改了主意解释道:“师父曾经醉过一次,醉中叫了一个人的名字,我一直以为是你。”
      谢闲微有一怔,再含笑已不是原先温雅的味道,似是多了几分无奈:“是不是……”
      “谁?”
      谢闲笑回几分清淡,温和道:“算了,斯人已去,节哀顺变。”
      谢闲是榕都瀚海书院的执教先生,在客栈里耽了半月便要起程回去,走时斗笠与黑纱竟是不要了。
      胡霄随着他往南去,一路听他介绍风土人情,也听他讲说经史教授武艺,却没有进榕都。
      胡霄在都城外的宋桥镇遇上了风仰阁的前使令梁峤,然后跟着梁峤走了,走进风仰阁四海奔波朝不顾夕的谍报使中,不是没有逃离的意味。
      后来,遇上韩湘兰,后来,教养韩茹薇,后来接替梁峤当了前使令。胡霄接到过来自瀚海书院的三封书信,回了两封,因为最后的来信只说,世上已没有谢闲这个人,遗物中的一轴画是指名送给他的。
      画轴卷的很齐整,胡霄珍重的将它锁进柜子里,许多年不敢打开看。他总知道,自己与谢闲所有的交集都是师父。
      不过,后来总是要看的。看的时候韩湘兰已过世,韩茹薇已离家,巍巍风仰阁已不是他来时的那个主,而杀人放火的疯子燕无咎已经富可敌国势可遮天,他自己也已能够淡然的听燕无咎捧着心恶心人:“霄,我对你的心……”这样他才敢打开了画去看。
      画中是一片秋兰,满纸满目简直没有章法,那毫不掩饰的生机与倔强直直刺的人心痛,落款处是洒脱恣意的四个字:兰山居士。
      笔法字迹再不同也有不变处,胡霄自是认得的。认得了便只好明白这轴画不只是谢闲的遗物,也只好明白君生我未生是一场怎样的错过。落到最后不过是拧眉一笑,原来他未起意,他已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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