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之心》三月明A

76、第九章 魔女之心

　　箭楼下，四堵围墙圈出一方中央广场。而在广场的中央，密集的人群又自发地圈出第二道围墙，只把一口狭小的洞眼留给对决场上唯二的两人。
　　“事到如今，你仍旧不愿忏悔吗？”
　　塔里克半身压上前来。手中的灵剑感应到主人的决心，积极地摆动灵巧的身姿，合着主人的招式一秒内连发七次快攻。其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宛如七次雷击，每一击都冲着敌人的要害杀去。
　　“我，问心无愧。你问我多少遍，我就回答多少遍。”
　　莱安大口喘着粗气，手中的剑刃余震未息。即使只有一瞬，对方攻击却有七次变化。如果想当然只用同一招去防，那么现在的自己恐怕已遭万剑穿心。日头仍在当中，影长也不见变化，难道这场决斗开始至今还没有过一刻钟吗？再这样下去，专注力迟早会逼近极限。如果到那时还未分出胜负，光靠武斗的本能，这柄剑能替它的战友挡下几招几式呢？
　　“哈，勇气可嘉。在你看来，铁砂城内垒起的尸骨只是一堆不太好用的肥料罢了吧？”
　　“你想说是我杀死了铁砂城的战士们吗？”
　　“难道不是吗？”短兵相接迸出火花，然而两方对峙的目光不仅没有闪躲，反而更加坚定。“啊，你当然可以说你没有正面动刀，那么背后捅的软刀子可也不曾有吗？”
　　“没有！”莱安一剑甩开塔里克紧迫的攻势，拉开两人间距。
　　“好！我问你，铁砂城之战的最后，国王有没有下令誓死守城？”
　　“有。”
　　“这是国王最后的命令吗？”
　　“我不清楚。”
　　“哟，怎么这会儿又不清楚了？”
　　“在决战发生前，国王曾给我一封信，命我亲自送到铁砂城御敌的将军手里。我谨遵圣旨，不折不扣地完成了我的使命。当然，我并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送完信后立刻返程复命了，自然不清楚国王是否有再下达什么命令。”
　　“那么，你是不承认自己偷偷打开过那封信了吧？”
　　“我不会做那样的事，我确实把一封从未开封过的信送到了将军的手里。”
　　“一封从未开封过的掉包了的信。”
　　“我为什么要掉包？”
　　“谁知道呢？没准你就是觉得铁砂城的城墙不够厚，需要来点生肉奠基呢。”
　　“胡扯！你的话纯属子虚乌有！”
　　“这个我承认，毕竟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清楚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会因什么样鸡毛蒜皮的小事怀恨在心呢？”
　　“我明白你的愤怒，但不得不说，你被仇恨激发的怒火烧错了人。”
　　“那我该烧在谁身上！”塔里克铆足力气的一剑扑空，剑锋劈裂大地。
　　“你冷静点。事实会明了的，我们没有再斗下去的理由。”
　　“我的哥哥……你知道吗？他本来可以不用死的。”
　　“你知道信的内容？难道那真的是最后一道诏令？”莱安太过惊讶了，他甚至忘了挥剑，幸好塔里克此时也陷入悲痛之中，这场激烈的对决终于迎来了短暂的喘息。
　　“战争结束后，我也不是没有怀疑。”莱安说，“如果你说的确实是事实，可也过于匪夷所思。既然国王已经下诏弃城，将军为什么还要誓死守城呢？”
　　“所以，你在暗示什么？我那将生命献给雷德菲尔德的哥哥才是罪魁祸首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
　　“拿起你的剑！直到任何一人的鲜血冷却之前，这场决斗会永远进行下去。哪怕要到时间的尽头，我也奉陪！”
　　雪亮的剑光又在空中舞动起它们的妙姿，暗淡的影子在地上一笔一划，不断书写着对这段被掩埋的往事无处寄放的哀思。
　　一把轮椅晃荡着架子，从门里嘎吱嘎吱走了出来，一名着红衣的侍女推着宰相哈代也亲临这片血雨腥风的决斗场。又过去了些日子，老人的病情显然恶化了一层，他现在不仅无法走路，甚至连起身、进食之类简单的动作也离不开侍女的协助。如今，他却不顾众人的劝阻，执意要求亲自前往中央广场。
　　“大人何必去受这无谓之苦？”
　　“何来无谓之有？真正受苦受难的人们无法倾诉他们心中的绝望，我不过是替他们喊出那份难以消解的痛楚而已。”

　　“小叶！”
　　我不断呼唤小叶的名字，她一声也没有回应我。如果她没有认出我来，大可以向我发问，我会非常乐意告诉她我就是琉佳——她最好的朋友。不，她一定已经认出我来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得能感知对方的呼吸。小叶的呼吸声极度不均匀，时强时弱，断断续续，好像喉咙里强忍着一股激烈的情绪。她是想说话吗？我看见她张开了嘴。是了，她想说话，但是发不出声音。
　　“小叶，我是琉佳啊。发生了什么事？如果开不了口就写下来，或者用任何方式给我启示，我可以帮你。”
　　“啊！”
　　她喊出了长久来的第一声，沉默之下爆发出的威力无与伦比，凄厉的回音仍然飘荡在长廊的上空。只见圣剑一闪，它的尖端顿时在地上开出巴掌大的豁口，碎石四溅开来，割伤了我的脚踝。眨眼间，那豁口已经开裂成一道深不见底的巨缝，本为一体的石砖竟被硬生生拆开成互不相连的两半。
　　该是轮到我失语的时候了。要知道，那条裂缝只在我脚前半步。刚才只要小叶再往前走一步，一步就够了，那么现在碎裂的恐怕就是我的胸口了。
　　是失手了吗？
　　小叶似乎面不改色。她缓缓拔出插入裂缝中的圣剑，乌金色的流光一瞬间跳跃起来，忽明忽暗地，开始剧烈闪烁变换。时而化为万花筒斑驳的纹路，时而组成密网交织，时而散落，汇为点点星海，时而万象归一，凝聚成一道胜过太阳的金光，照遍我全身的各个角落。圣剑非常兴奋，脑海中闪过这样的想法。的确，圣剑兴奋得异常，我与它打过的交道不少，也从没有见过如此奇异的景象。
　　异世界的力量……难道说小叶才是圣剑真正的主人吗？
　　第二次袭击出现了。我刚退到墙边，圣剑就劈中了我左耳旁的石柱。巨大的冲击波直接震裂了我的鼓膜，我甚至还没察觉发生了什么。那一刻，仿佛谁突然摁下了静音键，冰冷无情的电流杂音充斥着这个过于空旷的世界，这是我所能听见的唯一的声音。
　　“小叶，放下圣剑，我发誓我不会伤害你。你可以把城堡的卫兵都叫来，把夏洛蒂也叫来，我们平等地交谈。请给我一次赎罪的机会！”
　　魔女的恢复力成长惊人，耳孔中流下的血液还未凝结，耳膜已获得新生。这样看来，只要核不被击碎，即使是圣剑我也无需忌惮。还有机会，我还能夺回我的朋友。
　　“你想杀我吗？就像我杀死前代魔女一样。是因为恨我，还是为了回家？无论什么缘由，请你告诉我，我要听你亲口说。说你想杀我，说啊！你说了，我就死心，你若不说，我就还当你是我的朋友！”
　　圣剑的闪动愈演愈烈，它开始进入一个高频次的变化，以致连剑身的轮廓都变得模糊不清起来。小叶的动作也令人捉摸不透，她一会儿将圣剑举过头顶，一会儿又把剑倒杵在地，一瞬间像是要使出横斩，然而下一刻袭来的却是一个竖劈。
　　我仔细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天之衣护着我左右躲闪。她的攻击咬得我紧，我全身心都落在防御。反击是不可能的，一是我不想，二是我低估了圣剑的力量。圣剑的确是克制魔女的利器，我本想像对付卫兵那样用天之衣捆住小叶的手脚，然而乌金色的流体甚是灵活。稍一沾染，天之衣即刻消融，哪里还有还击的余地？
　　如果不还击，魔女也会死，该是与幻想诀别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