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之心》三月明A

26、第三章 魔女讨伐

　　雷霆塔的尖顶深入云端，无论地上的星火之光如何熠熠闪耀，其微末的影子也不会在高塔的石墙上占得了一席半位。此为禁闭之所，遗世之地，人间的烟尘之气沾染不到这里。野草的种子对其无可奈何，雄健的飞鹰也要铩羽而归。
　　连神明都抛弃了它。
　　每逢恶劣的天气，乌压压的云团开始攒动，雷霆塔必定首当其冲，成为最为苦难的受害者。顶端的尖针笔直地往南倾斜，大风一起便岌岌可危。黑色的石墙常年经受着日晒雨淋，每一年都会蜕去一层外皮。如今柱形的塔顶已被磨成了锥形的尖顶，何时倾塌都是意料之中的事。然而这座危塔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担忧，自然塑形的魅力就是坐观其变，这与雷霆塔建立的初衷是一致的——被关押进天牢的重刑犯，应由上天来量刑。人们常津津乐道塔的寿命，由此诞生的赌注足以往前数一百年，往后再数一百年。直到夏洛蒂的到来，才终于将这座垂垂老矣的危塔拯救于倾颓之际。
　　曾经是魔女亲手栽培的继承人，如今是雷德菲尔德位高权重的大法师，在这苦修的监牢中，夏洛蒂一住就是二十年。自从被当做魔女关进塔中，夏洛蒂便发誓再也不会另寻他处。即便最后得以平反，她也固执地将这一耻辱写在脸面上。
　　雷霆塔就是夏洛蒂的化身，神明弃之，鬼怪眷之，它与夏洛蒂相生相成。这个天牢现今成了夏洛蒂专有的住处，有了魔法的加护，风霜雪雨再也没有机会考验它的坚韧了。而这二十年来夏洛蒂一个人的奋斗历程，塔里超过千年的石墙都替她一一记在眼里，并常用呜呜的风音送去它的敬意。
　　夏洛蒂伏案写作，两盏烛台伴随左右。烛芯上豆点一般大的火光摇曳，忽然间，猛烈地跳腾起来，愈燃愈旺。猛然蹿上屋顶，再如海啸一般俯冲下来。两股火舌最终交缠在一起，拧成一束长绳。绳的末端不断往上生长，骤然收紧，在尾端打成了一个结头。结头的两侧对称地浮现出四粒黑色的珠子，它们骨碌碌地转着，四点金色的光点一齐对准了夏洛蒂缓缓抬起的眉头。
　　“恭迎尊驾，请问有何指教？”
　　“夏洛蒂，你可真是越来越不客气了，以前见到我时，哪一次不是三叩九拜的？”火绳发出了声音。四粒黑珠的前方吐出一条细细的墨丝，在空中敏捷地游走，俨然是一条正在吐信的火蛇。
　　“老婆子身体不行了，这份失礼就请饶恕我吧。”
　　“是吗？凭你那张倔强的嘴，恐怕还能说上个几十年呢。”火蛇冷笑着，在屋内盘旋了一圈，架子上的书本纸张雪片般飞落。
　　“承蒙厚爱，魔女的事情想必尊驾已经知悉。”
　　“她死了，被那个小姑娘杀死了，你复仇的愿望可总算实现了。”
　　“她死得太便宜了，我几十年的痛苦岂是一剑就可以化解的了的？”
　　“你还能拿她怎样？她可是连死亡都不怕的人。就算将她大卸八块，你或许连哼一声都不会听见。她就是这样的人啊，夏洛蒂。”
　　“所以老婆子我也不再奢望什么了，这样的结局，我已经满足了。”
　　“你是满足了，但是我还没有啊！”火蛇凶猛地亮出獠牙，舌头伸长，几乎碰到了夏洛蒂的前额。燎燎火焰被煽动得迅速膨胀，漆黑的房间火光冲天。“既然我帮你实现了愿望，那么接下来该轮到你了。你没有忘记吧？”
　　“时刻谨记着，怎敢忘记？”夏洛蒂从写字台后头步履蹒跚地走向前来，火蛇圆睁四目，注视着她艰难地跪地叩首。“没有尊驾的匡助，我不可能有今天，这仇恨也就永无消解之日了。”
　　“哼，你倒还念着我的好？当初我取出你半身的内脏铸成圣剑，你一句话也没有说。实际上，全都憋在心里头了吧。”火蛇狞笑着，雪亮的牙尖上似乎能看见血光。
　　“为了报仇大计，我毫无怨言。”夏洛蒂跪着说，高突的鼻尖一直贴到地上。
　　“夏洛蒂，我不是不信你的忠诚，人类我都不信。他们太狡猾，神魔都敢骗，连我也不例外。只要是有利于自己的，他们肆无忌惮。你是第一个回应我的人，我自然会对你有所期待。漂亮的话以后就不用说了，我免你的无礼。但是，我要的务必给我办到。”言罢，烈焰收敛了锋芒，火蛇缠卷起蛇身，盘坐在半空。
　　“魔女已经死了。”
　　“核呢？”
　　“没有核。我第一时间亲自确认过，除了她的衣物，什么都没有留下。”
　　“那她就没有死。”
　　“尊驾应该也见到了。”
　　“眼睛无法证明什么，尤其是对于魔女。”
　　“可是……”
　　“她没有死！”火蛇硬生生地打断了夏洛蒂的话，“你的仇人死了，但是魔女还活着。”
　　“尊驾的意思是……”
　　“把她找出来，踏遍千山万水都要找到，我要的核，把它给我。做不到的话，你知道会怎样，我随时随刻都能掌握住你的动向。”黑珠上的金光忽闪忽灭，在它们阴森的睥睨之下，夏洛蒂始终都不敢抬头。
　　“我明白。但是那个人是谁呢？什么时候完成的衔接，我根本没有头绪。”
　　“去查，从魔女死亡的时候，与她在一起的人开始。”
　　“悉听尊便。那么，又得劳烦尊驾慷慨相助了。”
　　火蛇沉默了片刻，语气缓和下来：“麻烦的东西。凭我现在这副凭依的躯体，没有办法对同一个人下达长久的暗示。你也别再寄希望于国王，是时候去找其他的盟友了。”
　　“尊驾有所不知，并非老婆子不想，只是……在局势尚不明朗之时，还是少有人知道为好。”
　　“你的话也不无道理。”火蛇思索着，“这样吧，你琢磨几个人选，必要的时候，我会帮你。”
　　“多谢尊驾。”
　　“尽快去完成它。”
　　“在所不辞。”
　　“你一定要给我做到，夏洛蒂，你可是我第一个想要相信的人啊。”
　　火蛇直起上身，张开血盆大口冲向了烛台。一阵炎浪刮过夏洛蒂的后颈，随后杳无声息了。温度骤然退去，寒意复归，屋内依旧冷冷清清。夏洛蒂疲惫地爬回椅子上，双目发直，两眼放空。桌前两盏烛灯如豆，恬静地安睡在这个孤独的隔世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