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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与此同时,随意搭着腿,坐在栏杆上,盯着远处滩涂的江沥,接到了一通电话。

      “陈小少爷!你不是说接到我家李飞飞了吗?你人呢?”

      李飞飞。
      因为这随便的名字,江沥眼皮跳了下。
      视线在那座白色哨塔上绕了圈,才回过神:“刚送到,你承诺的蚝壳厝的卷宗可以发过来了。”
      他顿了顿,懒洋洋地随口道:“你这朋友,她好像精神不太正常。”

      “你才精神不正常!送到什么了!送飞飞过去的助理跟我说,他现在还拎着笼子,在车站停车场站着……感情您压根儿没打算去呢?”

      江沥终于从远处的滩涂上收回视线,沉默片刻
      “笼子里?”

      “对啊,那破岛机场没修好,只能走宠物托运,我……”

      江沥深邃的瞳孔有片刻凝固,他难得没直接怼回去。
      “宠物,是字面意思吗?不是接你朋友吗?”

      “啊?”

      江沥跨下栏杆,掀开眼皮:“你重复一遍,跟我说的话,在火车站外边时。”

      “我就说,我家李飞飞穿绿裙子,眼球很黑,你之前在歇阳集团我办公室里也看到过它。”

      咂摸到一丝不对劲,后知后觉:“不是,你不会把别人家的猫接走了吧?”

      江沥脑海里拂过一道影子,水绿色,像是要随潮涌而去的海妖。
      他抓了下头发:“恐怕不是猫。”

      “?”

      江沥笑不出来。
      甚至有一瞬间,他怀疑自己才真的接到鬼了。

      “那你接了个什么?”

      江沥却没有多说,垂下眼皮,表情恹然:“行了,猫我去帮你接,你过来时,承诺的卷宗带着。别带尾巴。”

      “好好好,陈小少爷,那之前说好的合作合同我也顺便一起带着?您千万照顾好我家李飞飞,回头我……”

      “别,我现在都不姓陈了,少给我找事做。”

      对方愣了下:“不是,尊兄胃口就真的这么大?”

      回答他的,是利落的挂断声。

      冷清的月光拉长远处断崖下的那座三层蚝壳屋。

      废弃的阳台上,弯弯绕绕的藤蔓,枯萎和新生的缠在一起,乱作一团。

      像是未被铲除干净的疤痕。

      江沥的手机叮地一声。

      [最近聊城疯狂传小道消息,说什么您打算在那破岛上重操旧业,甚至还有传你要去当酒吧驻唱的,需要我帮忙打假吗?]

      过了会儿,备注为[李言复]的男人,又快速蹦出几条消息。
      [律师团借你也行,友情价,打八折。]

      江沥垂下眼皮,给他发了张酒吧即将开业的广告。

      李言复:[?]

      江沥:[开业友情价,九八折,不客气。]

      **
      出来旅游,肖因刻意没有设置闹钟,但可惜的是,不到六点,她再次从同样的噩梦里惊醒过来。

      梦很模糊,记不清具体发生了什么,好像开始是湛蓝的天,教学楼外温和摇曳的樱花树。
      结束的时候,却变成烧不完的灰烬,像灰色的雪,往血红的天空倒着下。

      肖因搓了搓麻木的指尖,从那种未散的恐惧感里回过神。

      看了眼外边熹微的晨光。

      反正睡不着,她索性披着外套起来,把这两天陆续送到的画架,从堆满乱七八糟杂物的暗房里搬出去。

      在阳台上依次排开晾晒。

      软松木的气息,被腥甜的海风源源不断送过来,肖因望着海天一线处乍泄的天光。

      灰蒙蒙的心情好了点。

      画架搭好,她给自己泡了杯茶,准备慢慢等待日出。

      却意外接到高中室友林茗朗的电话。

      “我前两天在北欧出差忙糊涂了,才看到歇阳集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没牵扯到你吧?”

      这些年,由于记忆锐减的毛病,肖因不得不把关系网控制在十个人以内。

      林茗朗是她为数不多还一直联系的朋友。

      肖因盯着远处拍击礁石的海岸线,拨开碎发,笑了笑。
      “我两个月前就辞职了,跟这事关系不大。”

      “辞职了?”林茗朗愣了下,火气蹭地窜上来,“辞职了他们还逮着你这只羊毛薅呢?那什么建筑还没完工就坍塌的事情,我看着就处处不对劲,到底怎么回事?”

      “那个设计项目,我是跟老师参与过,但很早就提出异议,他们一意孤行,我当时直接退出了。”肖因慢慢捏着画笔,随意勾了几笔,“我的方案自然也被否决了。现在他们估计是图穷匕见,刚好想找个背锅的,混肴视听吧。”

      林茗朗是律师,脾气不算好,一眼看出怎么回事,当下直接骂起来。
      “听说歇阳集团的董事长快不行了,肯定又是几个鳖孙内斗争权,搞出来的祸事!我早就说你该出来自己开工作室,乌烟瘴气的简直浪费了你天赋,这些混蛋……”

      肖因久违地听到她的妙语连珠,甚至愣了下神,才低笑起来。
      “咳咳,算了,都不重要。”

      肖因语气认真,下笔却迟缓。
      “不重要了,我后边都没打算继续干这一行。”

      林茗朗戛然而止:“不做也好,不急,你慢慢想……”

      “不用想啦,”肖因沉默片刻,转头看向海面,“我最近在旅游,想着,再找找。”

      “找什么……”林茗朗的语调骤然变得严肃。
      “肖因!你不是答应过放弃了吗?连张许暮的照片都没有,他当时的DNA是录入信息库了的,没通知就说明根本没人在找他。你要想找他的家人,根本是天方夜谭!”

      肖因语调轻快,像是浑然不在意:“快到以前我们一起约定的第十年了吧。”

      “什么十年?”

      “我上次回家,翻到以前初中的周记本,有一篇说我们爬了人家寺庙的许愿树,一人许了个愿望。

      你的是成为检察官,许暮是当巡演歌唱家,李宸风的是当奸商,我的最好笑,我想去乞讨,靠乞讨的钱旅游世界。”

      肖因拿笔点了点纸,低声笑了下:“我实在没有记忆想不起,不知道有没有这回事。”

      林茗朗沉默片刻:“好像有。是去的一个千年古寺,很多游客,我们爬许愿树风头出尽,最后我被我爸薅下来打的半死。”

      “你看,最后只有你离梦想近点,”肖因的嗓音平静,“谁猜的到,从小无商不奸的李宸风一路奔着搞学术去了,我天天跟自己最烦的数学打交道,而许暮。”

      肖因顿了顿,没有说出口。
      本该最灿烂耀眼的许暮,寂寂无声地死在那个下暴雪的早春。

      “肖因因……”

      林茗朗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茗朗,我试过了,按照你说的去重新融入这个世界,这七年我干了很多事情,”肖因托着下巴,轻轻迟缓地开口,“但总觉得,我一直都只是在拖着什么逼自己走,我好像,还是最想当那个乞讨着去环游世界的孩子。”

      “你真的是,”林茗朗明显语气软了,又烦躁,“固执得一如既往。”

      “行吧,回头你发我个地址,随时报平安。药带了的吧?记得按时吃,但也别多吃,”

      肖因眉眼舒张:“好。”

      “还有,”林茗朗的嗓音突然变得很轻,像是怕戳中她的什么伤疤,“最近出现幻觉和断片的老毛病,没犯了吧?”

      肖因的动作一顿,小拇指颤了颤。

      “断片”是林茗朗专属叫法,她的病,学名上类似于间歇性失忆,但并不完全一样。

      肖因垂下眼皮,无意识拨下阳台栏杆上,附着的干涸颜料:“上次心理医生不是说好多了吗,放心,已经快一年没问题了,有问题我第一个联系你。”

      林茗朗还是不放心,老妈子似的,反复叮嘱她多出去走走,别老一个人闷在屋子里,少熬夜多休息……

      肖因挠挠发梢,叹了口气:“我妈还活着的时候都没你这么啰嗦。”

      电话那头呼吸一窒。

      肖因却很平静,像是想起什么,语调轻快。“对了,我找了个本地人当导游,只是这人脾气不大好,回头再想想办法。”

      林茗朗听她的语调风轻云淡,提起家人和“许暮”两个字,情绪也没有半点起伏,全然不像曾经受不得半点刺激那样。

      她高高提起的心跳终于稍微回归正常,也没留意肖因话里前后矛盾。
      “好啊,多玩玩。我就说你该多去人多的地方呆,酒吧,海浴场,都行嘛,我记得你以前挺喜欢热闹的,人多说不准就碰到能认识许暮家人的呢?”

      说着说着,林茗朗想起一则八卦:“你说你目的地是南萤岛?陈氏集团你知道吗?以前一对一资助过我们高中学校那个。最近陈氏集团董事长重病,连他那个从小被赶去国外学音乐的原配儿子都连夜飞了回来,可惜听说刚到公司就被排挤到岛上了,好像就是那个南萤岛。”

      林茗朗解释:“那位陈董的原配妻子,你可能忘了,高中领奖学金时,我们一起见过那个阿姨好几次。她说许暮长得眼熟,或许能帮到他找家人,虽然后边没下文了,但好歹是个线索。如果传闻是真的,你看看能不能碰到那位小少爷问问他母亲近况。”

      肖因精神一振:“真的?”

      “骗你干什么,我刚查了,那小少爷应该是叫陈江渚。”

      肖因心绪翻涌,轻轻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怕忘了,她甚至快速记到了那个随身带的备忘录首页。
      “谢谢茗朗!”

      “客气什么,”林茗朗忍不住为自己的闺蜜高兴:“我们以前约的,要一起来看极光。这次我来芬兰刻意没去看,回头等你病完全好了,咱们再来。”

      “好啊。”肖因笑着一口答应。

      然而挂断电话,她却倚在栏杆上,长久地盯着远处漆黑如浓墨的海面,呼吸有些急促。

      暴风雨将至,潮汐都汹涌了很多,海面暗藏的漩涡,像是能将人吸入无尽深渊。

      很像威廉透纳的那幅名画,《海上渔民》的景象。

      肖因盯着这片漆黑海域,心脏慢慢抽痛,有点喘不过气,像是看到了某种绛红色在眼前蔓延开。

      好半天,她才意识到来源于刚刚指腹扣的那点颜料。

      肖因轻轻揉了揉太阳穴,盯着手中的名字,难得的,有种坐立难安的感觉。

      好半天,她才后知后觉楼下在吵架。

      梨子和一个清瘦严肃的高个女人,正为谁该今天倒空调水争辩。

      应该是素未谋面的房东,梨子姐姐。

      最后毫无疑问,梨子战败,迫于她姐的淫威,拎着空调水往海边去了。

      肖因抬笔,没能继续画几笔,就听到梨子在叫她。
      “肖因姐,又这么早,吃早饭了吗?”

      肖因看过去:“还没有,你呢。”

      她今天穿的是一套过膝的白色缎裙,在晨风的吹拂下,荡漾着水波般的纹路,连散乱的黑发都飘成恰到好处的弧度。

      梨子看呆了,半天才找回话头:“你怎么每天都起这么早画画,是有客人催着要吗,专门来旅游不多休息休息哦?”

      肖因握着排刷的手指顿了顿,没有说自己几乎整夜做噩梦的事情。

      她冲她扬了扬手里的排刷,目光扫过自己的画:“早起画画凉快,你要上来参观吗?”

      梨子眼眸一亮:“可以吗?”

      肖因笑着点头。

      肖因把阳台前一溜排开的油画颜料收了收,刚把笔丢进水桶,外边就响起了敲门声。

      她起身拉开门,少女跟只兔子似的窜进来,献宝似的,把塑料袋递给她。

      “我姐打包回来的面线糊,给你带了一份。”

      说罢,她仰头环顾屋内的布置,没忍住发出一声惊叹:“我去,简直像换了个世界。”

      她跟个尾巴似的,参观了还没改造完的画室,又把新奇的装饰品挨个问了用途来历。

      最后跟着肖因,意犹未尽地来到阳台。

      “好多画架!这画的是……”话音未落,她的目光愣住。

      最近的一幅画,似乎还未完成,各种晦涩的线条,乱七八糟地糊成黑色旋涡,说不上来的扭曲诡异,也不知上了多少层颜色,画都显得很厚了。

      梨子尴尬地挠挠头:“这就是你们美术生都喜欢的那种,抽象艺术吧?”

      “不是,我不算正经美术生,画画只是兼职,”肖因慢慢走到那幅画前,静静凝视着深黑色旋涡,“是我没画好。我本来是想画幅肖像画,可惜记忆力不好,怎么都记不清晰那个人的模样了。”

      她说完,就很快掠过话头,冲梨子招手:“尝尝,我从家里带过来的花茶。”

      肖因顺手提起阳台石桌上的瓷壶,给梨子倒了杯茶,红色的花骨朵飘在青茶中。

      梨子眼神飘忽,莫名觉得拘谨,挠挠头慢慢喝。
      她平时野惯了,现在却莫名其妙有点不好意思,生怕面前这位大城市的漂亮姐姐,觉得自己过于粗鲁了。

      “肖因姐,你怎么会想到来南萤岛旅游啊?”

      肖因抬起眼皮,笑了一下。
      “一直对这边的风景和文化挺感兴趣的。”

      肖因趁机竭力回忆了下,自己周记里,寥寥数语记录过的,有关许暮家乡的关键词,一一跟梨子打听。

      蚝壳屋,海蚀崖,镇海石……

      梨子绞尽脑汁,但她常年在外边读书,更多的,也不太了解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了半天,突然想起什么。
      “对了!肖因姐,今晚前街,全岛最大的酒馆重装后开业。”

      “我们南萤岛上,有个自己组的民风乐队,编曲和作词都保留了很多原始特色,今晚也被请去了,你不如去感受下?”

      肖因动作一顿:“酒吧?”

      “对啊,你刚刚说的那些元素,他们歌里都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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