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绘》爱喝茉莉花茶的莉莉

5、他还是，骗了我

　　第二天百北顶着个熊猫眼、打着哈欠，把“浮世绘”的合金防盗门打开的时候，被站在门口抱着画卷的魏时吓了一跳。

　　“魏时？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坐坐。”

　　魏时不知道在他门前站了多久，初秋的天气其实并不算好，尤其是夜晚，寒气渗人。
　　他整张脸都苍白的吓人。

　　魏时看到百北开了门，他轻轻的呼出一口寒气，对着百北扯了一个比哭好看不到哪里去的笑容，道：
　　“我找不到地方去了。”
　　其实昨天晚上之前，魏时还是有家的……
　　尽管薛规已经不要他了，他们已经分手了，但他还可以守着当时薛规和他一起置办的家，就算只有他一个人守着，也总好过无处可去、无家可归。
　　可是，就在昨天晚上——没了。
　　他的家，没了。

　　魏时昨晚抱着画卷回到家的时候，他看到了端坐在沙发上等他的薛规，那是他们分手后的第一次见面。

　　“这张卡里有三千万，拿着它，你走吧，不要再回Z市了。”
　　他看到薛规用那只好看的左手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茶几上。
　　那只手啊，就是在他们酒吧里第一次见面时，擒住他的手……
　　魏时感觉自己喉咙一阵酸涩的发疼，然后，他听到自己平静的声音：
　　“好，不用拿钱给我了，参加完你的婚礼，我就走，走的远远的。”
　　他觉得自己的声音真的很平静，平静到在一片沉默中，让人毛骨悚然。
　　“小时，我……”
　　薛规终于舍得抬头看他了，眼神隐在客厅不算明亮的灯光里，魏时看不清，只看到了他张张合合、欲言又止后抿得死死的嘴唇。
　　“如果薛总来就是为了说这些，我已经知道了，今天我还要去演出，先离开了，薛总请便。”
　　魏时没有耐心等薛规思考如何敷衍自己，他低下头去，把刚刚换下的鞋子穿上，起身就要出门。
　　“小时！”
　　薛规叫住了他，魏时放在门把上的手忍不住捏紧，他只要一低头就能看到自己因为太用力而泛白的指节。
　　“我的婚礼在三天后，就在，曙光教堂。”
　　“嗯，我知道了。”
　　魏时径直打开门走了出去，什么都没带，除了手中的《锦衣》。

　　他低着头，凭着一口气走了很久，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原本的家所在的居民楼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了。
　　魏时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其实今天他没有演出，从他们分手到现在，魏时再也没有登台演出过。就连当初他驻唱的酒吧，老板都花钱请了别人来唱；搬去和薛规同居之前的出租房也早就退租了……
　　从小就是个孤儿的魏时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
　　蓦然看到自己手中的《锦衣》，他突然间想到自己还欠了一个故事的画店老板，就把脚步停在浮世绘门前。
　　这一停，就站了一个晚上。

　　“先进来再说！”
　　百北一把把魏时拉进店里，从昨天第一眼见到魏时，他就知道，这是一个有故事的男孩子，也许，那个故事还很悲伤。
　　百北给魏时沏了一杯热气腾腾的浮世茶，坐和昨天同样的位置上，两人相对而望，百北想安慰他，却无从谈起，只能等魏时自己说。
　　《锦衣》被他放在了椅子旁边，魏时手里捧着浮世茶，轻轻呡了一口。
　　“老板――”他犹豫着开口。
　　“叫我百北就好。”
　　百北微笑着看他，努力摆出自己最具亲和力的样子。
　　“好的，百北……”
　　“昨天承诺给你的故事，我也许可以说给你听了。”
　　百北继续亲切的微笑着：“好，我听着呢。”
　　“我和他故事的结局，也许就是这样了吧。”
　　“他结婚了，我，离开。”

　　魏时用掌心摩挲着茶杯，隔着茶水蒸腾起来的的水雾，他的神情有些飘忽。
　　“没有遇到薛规之前，我还在酒吧驻唱，领着一个月四五千的工资，住在每个月500块钱租金的破烂出租房里，生活作息日夜颠倒。”
　　“我的大学没读，一方面是没钱，我是个个孤儿，另一方面是那会儿还很天真。”
　　“一心想着自己的音乐梦想，以为自己可以唱想唱的歌，活的恣意潇洒，像朴树那种歌手一样。”
　　百北：“追逐梦想挺好的，后来呢？”
　　“后来嘛，就没有后来了。”
　　“梦想被时间和现实磋磨的掉了色。”
　　“每天晚上与酒吧里的一帮人一起唱歌跳舞，聚会鬼混……”
　　如果没有遇到薛规，他现在应该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他应该还没有体会过心痛，没有体会过分离。
　　“薛规啊，他那样的人……”魏时像是把茶当做了酒，醉在了自己的回忆里，说着胡话。
　　“他就是那种传说中，家里有钱、诺大个集团、有皇位要继承的人，别人家的小孩，青年才俊。”
　　百北关注重点：“好有钱哦。”语气羡慕。
　　魏时眼神迷离，点了点头，赞同道：“是挺有钱的，还有才有颜，也不知道怎么眼瞎和我看对了眼。”
　　百北：……
　　您在骂您自己吗？
　　“你们相爱了，后来呢？”
　　百北听故事听的抓心挠肺的，但是魏时这副小模样，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故事里了，贼会断章，勾人好奇心的紧。
　　“对不起哈，我接着说……”魏时似被惊醒了似的，收回迷离飘忽的眼神，对着百北歉意一笑。

　　“我们相识在我驻唱的酒吧，看对眼了。”
　　他看向身旁椅子上的《锦衣》，轻轻摇了摇头，微笑道：
　　“我们在一起三年，在他的鼓励和支持下，我考了成人大学。”
　　“我们原本都说好了，等我大学毕业，去荷兰结婚，还要去Z市外的曙光教堂看日出。”
　　“可惜，梦这种东西，终归会醒的。”
　　“三天后，他就要结婚了。”
　　他又把目光移向了手中的茶盏：“我知道他要结婚，结婚请柬都是他派人送来给我的。”魏时顿了顿接着道：“昨天晚上，我又见到他了，他还给了我钱。”
　　说到这里，魏时像是突然觉得有点好笑一般，轻轻笑了起来。
　　“他还给了我钱，很多很多钱，三千万，我唱一辈子的歌也赚不到的钱。他拿着钱，让我离开。”
　　“我一直以为，我们会走到最后。”
　　“拿钱给我让我离开他的，应该他的父母，或者他联姻的未婚妻，就像电视里演的一样。”
　　“结果还是他让我离开的……”
　　魏时的眼神和百北对上，他嗤笑一声，说“你是不是也觉得很讽刺？”
　　百北慌忙摆手：“不是，我没有这么觉得。”
　　“真的？”魏时头一歪，看向他。
　　“当然是真的”百北赶紧回答，斟酌着问道：“不过，你为什么知道他有未婚妻的情况下还去招惹他？这样插足别人不太好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魏时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一把把身前的浮世茶推到一边，趴在茶几上就大笑了起来。
　　然而，笑着笑着——
　　他的声音就低沉了下来：“我招惹他？明明是他先招惹的我！”
　　“没有他，我还在好好的做我的酒吧驻唱；没有他，我还在和一帮朋友花天酒地；没有他！我就，就不用这么狼狈，也不用这么明知无望还依旧希望他能回头。”

　　“明明是他……”
　　“明明是他，置办了一间小公寓，给了我钥匙，告诉我，我以后也有家了。”
　　“是他，鼓励我支持我考成人大学，说一起成为更好的人。”
　　“是他，在我喜欢多肉的情况下，搬了一盆仙人掌回来，告诉我他实在不会养多肉，还让我别嫌弃。”
　　“是他，告诉我他爱我，在我不以为然的态度下，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在我耳边重复：他爱我。”

　　“明明是他！”魏时低吼一声。
　　“明明是他先招惹我的，凭什么也是他先放手！”
　　“呵——”
　　“呵——”
　　“我们在一起三年了，联姻不过是半年前才确定下来的事。薛规亲口说的，他和未婚妻的婚约只是商业联姻！他说过他会解决的！”

　　“他还是——”
　　“——骗了我。”

　　魏时眼睛开始泛红，他看着百北：
　　“你知道吗？他结婚的地方，曙光教堂，我们曾经一起去过。”
　　“他跟我说，教堂的神父告诉过他，站在曙光教堂主教堂的钟楼顶上看日出，会非常美，如果是一对情侣去看，这对情侣将会被主祝福。”
　　“那时是一个夏天的傍晚，我们约好了第二天早上一起看日出。”
　　“然而，最后我们还是没能一起看日出，因为他的父亲进了医院……”
　　“听说是老人家知道了我和他的关系，被气到脑溢血爆发，最后虽然抢救了回来，却下半身脊髓被血块压迫，只能瘫痪在床。”
　　“第二天的日出，是我一个人看的。”
　　“那天的日出确实很美。”

　　魏时又轻轻呡了一口茶。
　　“看吧，果然，连主都不愿意祝福我们……”
　　看着面前的青年，百北能够很清楚的感觉到他的悲伤，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试探着问：“那，三天后，他的婚礼，你还去吗？”
　　“去啊，为什么不去？”魏时放下手里的茶盏，神色重新恢复了平静：“我还为他准备好了一份很适合他的新婚礼物呢。”
　　百北知道，魏时说的是昨天刚从他店里换去的《锦衣》。
　　“魏时――”百北轻声唤他。
　　“嗯？”
　　“别做傻事。”
　　魏时没有回答他，他将杯盏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对着百北笑了笑，拿起《锦衣》出了门。
　　他走了。
　　百北不知道魏时还会不会回来，跟他说他和薛规故事最后的结局。
　　百北想，也许，魏时说的，薛规结婚，他离开，这才是他们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