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绘》爱喝茉莉花茶的莉莉

30、天亮

　　“最后德焕找到流萤了吗？”百北抱着画卷，轻声问道。
　　外面的雨声渐渐小了，百北的话，白乞尾听得很清楚。
　　“算是找到了吧。”
　　“啊，雨要停了！”白乞尾从半空中跳下来，抄起地上的扫帚，就开始往外扫水。
　　“快收拾完，我要回去睡觉！”
　　百北看着这个装傻的狐狸，撇了撇嘴：“什么叫算是找到了。”
　　白乞尾清理着店里的积水，头也不抬地回答；“就是没找到活的。”
　　――――
　　金兵撤退走了多久，德焕就在他们背后跟了多久。
　　虽然金兵有战马可骑，但是更多的是步兵和被他们掳掠的俘虏以及普通人，金兵队伍走的并不算实在快到让人跟不上。
　　德焕就背着他的那一幅画，一路跟在金兵队伍后面，饿了就吃点他们扔下的残渣和草根，冷了就找个背风的石头蜷缩起来。
　　被金兵发现了，也不走。
　　那些畜牲一样的家伙，看他如此挣扎也要像条狗一样跟上来，有趣得紧。
　　时不时就会有两个金兵，脱离队伍打马过来看他笑话，有时会顺手给他两鞭子，有时会故意骑马从他头上踩踏而过……
　　队伍一路北上，德焕跟在队伍背后，时不时就能捡到被金兵扔出来的尸体，都是那些被带着北上的俘虏。
　　有某个王爷世子的，有某个宗室王妃的，更多的却是那些宫女的尸体，因为宗亲们身份特别，还有某些政治意义，所以他们舍不得那么早玩死，那些普通宫女就没有这种待遇了，从上路之后就开始成批成批地死。

　　每每看到被扔出来的尸体，德焕总是手脚并用的爬过去，掀开头发，看看那张脸是不是自己找了那么久的人。
　　他知道，在金兵手里，流萤只会活的生不如死，死对她来说，可能是一种解脱。
　　但德焕又总有一种奢望：
　　活着，她只要活着就好。
　　活着就有希望……

　　――――
　　“就是没找到活的。”
　　――――

　　“白乞尾！天亮了！”
　　“天亮了啊~”白乞尾直起身子，伸了一个懒腰。
　　“好困啊，我要去睡觉了~”白乞尾打着哈欠走向重新挂起来的卧室画卷空间。
　　“今天不开业了吗？”百北在他身后探头。
　　“不开了。”
　　“可是昨天晚上说好的，今天九思要过来，就昨天晚上来的那个客人。”百北还记得他的身份是个打工人。
　　“你来招待！”白乞尾不耐烦。
　　“隔壁张婶的店应该也被淹了，你要不要过去帮忙？”百北提醒。
　　“啊啊啊啊啊啊！好烦！”人还没有过去，白乞尾就像听到了那只肥猫的声音，它老是喵喵喵的，骂的很脏。
　　嘴巴上很硬，白乞尾身体还是很诚实的，转身就开门往张婶的店走了过去。
　　“张婶，我们过来帮忙啦！您开一下门~”
　　一人一狐帮忙收拾完张婶的快餐店，顺便接受张婶的感谢，解决了一顿早餐。
　　百北挂了一个下午营业的牌子在门口，就都回去补觉了。

　　――――

　　九思上门那会儿，一人一狐刚睡醒了，无精打采的趴在桌子上。
　　“客人您来啦！来来来，这里请坐。”百北一下子打起精神来，帮九思上了一杯浮生茶。
　　“不用着急，您可以慢慢说。”
　　九思礼貌的笑了笑，看了一眼白乞尾，点了点头，道：“我的故事可能有点久远，我生前那会儿，是公元前五百年左右吧，具体的太久远了，我记不清了，我也忘了自己到底是哪一年死的。”
　　“春秋战国，那会儿遍地都是打仗的，百北小哥应该也知道。”
　　“我那时候是个细作，现在的人的称呼，就是间谍。细作嘛，死的悄无声息，随随便便就被扔去乱葬岗了，被砍了两个手指头挂在城门上，当做对其他国家的警告。”
　　“死了之后，我和那个叫易子食的小鬼不太一样。”
　　“我是有意识的，灵魂依附于一块羊脂玉佩，在玉佩的滋养下，我的魂魄越来越凝实，意识也越来越清晰，甚至记起了生前的事，比如我生前是一个细作这种事。”
　　“我生前名字也不叫九思，我叫鸦，乌鸦的鸦。”

　　――――
　　魂魄越来越凝实，但是普通凡人还是看不到附在玉佩上的鸦。
　　玉佩在不同的人手中流转，后来被一个叫姜谷的半大小孩买了下来，姜谷的家中是一个没落的小贵族。
　　那时候听说圣人带着弟子们周游列国，刚好从宋国路过，姜谷家买了礼物和束脩上门去拜访，想让圣人收姜谷为亲传弟子。
　　圣人没收。
　　圣人的弟子子贡，看到他们送上的那块羊脂玉佩，出钱买了下来。
　　从此以后，附身在羊脂玉佩上的鸦，就跟着子贡每天听圣人说道讲经。
　　说来很奇怪，明明子贡才是羊脂玉佩的主人，每日和鸦朝夕相处，鸦对他却没有什么感情，只是觉得子贡木头脑袋，好多圣人讲的知识和道理，她都懂了，子贡还在琢磨。
　　鸦是从小作为细作培养长大的，她有教导她识字的先生，也有教会她拳脚功夫的师傅，但是她从来没有遇到过，像圣人这样为人师表的人。
　　“有教无类”
　　“天下为公”
　　圣人是她真正的老师，作为一只鬼魂，圣人讲的每一节课她都可以去蹭。
　　以前的她活着，却像个傀儡，有人蒙住了她的眼睛和耳朵。
　　如今的她死了，却像真的活过来了一样，蒙昧之人终于开智，终于能把世界看清楚了。
　　尽管所有人都看不到她的动作，但是鸦每次见到圣人，都会认认真真执弟子礼。
　　鸦甚至还给自己重新取了一个名字，叫“九思”，因为圣人说“三思而后行”，三思三思再三思，一共九思。

　　圣人带着弟子们周游列国，出仕、不得重用、辞官、著书立说……
　　九思看着老师心怀天下，却被那些政客当做工具、筏子、弃子，有多少人爱戴他，就有多少人想杀他。
　　他的弟子、夫人、儿子，一个一个都走在他前面，直到鲁哀公十六年二月的一天，圣人患病不愈而卒，终年七十三岁，葬于鲁城北泗水岸边。
　　圣人卒后，九思并没有看到他的魂魄，甚至她翻遍了整个鲁城，都没有找到他的魂魄。
　　后来她入了地府，成为一名魂吏，目长告诉她，像圣人这种人间的大功德者，死后会被“封神成圣”的，这里的“圣”，不是一句简单的称呼，是真实存在的仙位。
　　在圣人死后，不少弟子为之守墓三年，唯独子贡，为他守墓六年。
　　其他有数百弟子及鲁国人在他墓旁安定下来，形成村落，得名孔里。圣人的故居改为庙堂，收到人们的奉祀。
　　九思那会儿的魂魄已经很强大了，可以离开羊脂玉佩单独存在，她就一直守在圣人的庙堂前，当一个守门的小鬼。
　　直到地府的人找上门来，将她收编。

　　――――
　　“我入地府前的故事就这些，后来在地府工作的日子太乏味了，就不讲了。”
　　九思笑得很释然。
　　“有《圣人讲经图》，我还可以再见老师一面，我已经很知足了，多谢浮世绘给我这个机会。”
　　白乞尾没搭理她的话，只有百北捧着茶杯欲言又止。
　　九思看出来了，很是善解人意的问道：“百北有什么想问的吗？尽管问，没关系。”
　　当事人都这么说了，百北就有点憋不住了。
　　“既然圣人已经封神成圣成仙，魂魄肯定具在，您作为地府体系的一员，不可以去天庭看他吗？”
　　九思没有笑话百北见识少，神情温和的解释道：“天庭和地府是两套体系，不互通。而且，我们这些体系内的鬼也好，神仙也罢，都只是天地秩序的维护者，不能触犯秩序，否则魂消魄散都只是最轻的惩罚。”
　　九思说着看了百北身边的白乞尾一眼，接着补充道：“当然，有一些上古大能是可以尝试一下的，我们这种小鬼自然没有那个胆子和能力。”

　　补更一章，辣鸡作者感觉被榨干了，哭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