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鬼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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霖铃屿的凝香客栈外, 老板娘穿红戴绿，雪嫩的腕上珠钏叮咚，一束腰肢纤如杨柳, 正倚在门堂外磕着蛇胆炒瓜子儿。
轩辕阁每次拍卖，来她这儿住店的人总是最多的, 因为她貌美聪明会来事儿，那双黑白分明的美目滴溜一转, 就能猜到客人想要些什么。
此时日头正高，过了晌午, 老板娘啐了一口瓜子皮, 估摸着竞买会再过一个时辰就该结束了, 霖铃屿住店价格高，一般修士们并不会多留，今日房费赚不了太多。不过不妨事, 仙君大侠们总是要吃了晚饭再走的，饭钱还能再捞一笔。
老板娘掸了掸裙摆上沾染的果皮屑，回头对店里的伙计喊了声“二福，把大堂的桌椅再擦一遍, 再把老娘炒的蛇胆瓜子拿一筐出来，每桌都搁上一碟。咱们要准备晚上的生意啦。”
“好叻掌柜的，这就去拿咯。”伙计颠颠地跑远了。
老板娘满意地笑了笑，她太阳也晒够了, 瓜子也磕完了, 正欲回店去监工, 忽看到道路尽头有一黑白迅影乘风而来，离得近了，才发现是个面容俊俏的白衣仙君，怀中抱着个人，火烧火燎地冲进了她的客栈。
“住店！”
“.....”
大约是他来的突兀，举止又奇怪。店里头的小二惊到了，张着嘴巴半天回不过神来。
楚晚宁怒道“住店！掌柜的呢？”
“哎哟仙君。”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在他身后响了起来，三分笑意七分歉意，听起来让人发不起火，楚晚宁倏忽转身，对上老板娘那张八面玲珑的笑脸，“不好意思，怠慢您了。我这小二是新来的，您有事找我，我就是掌柜的。”
楚晚宁看着洛衡，脸色越来越差：“住店。”
老板娘迅速且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他，见此人披着斗篷，想来是去参加轩辕会的仙君，但因他行来时甚急，帽兜都已落下，露出了一张犹带冷漠的英俊脸庞，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腕上还系着一只绣着玄武图腾的锦袋，正是轩辕阁卖出商品后赠给客人装东西的乾坤囊。
有钱。
老板娘眼中精光一闪。
非常有钱。
再一瞧他怀中抱着的人，由于外头罩着大麾，脸又是朝里面靠着的，并不能教人看清相貌，不过老板娘眼神何其毒也，她迅速扫过那天蚕丝织就的黑银衣袍，迅速看出这是个少年。
美人。
老板娘顿时了然于心。
虽然是个俊美的男人，但修真界男子双修也并非稀罕事，没什么好奇怪的。
“大福，开房。”老板娘反应迅速，旁的不多问，打了个响指利落吩咐，“要最舒服的那间日月上房。”
洛衡这症状来势汹汹，毫无预兆。所幸这里是孤月夜的地界，良药圣手一抓一大把，楚晚宁请来大夫给楚晚宁号了脉。
那修为颇深的仙门大夫闭着眼睛，结着细茧的手指在楚晚宁腕上点着，半晌不吭声。
楚晚宁忍不住了“他怎么样？”
“问题倒是不大，不过...”
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说话九曲十八弯的人。楚晚宁问：“不过怎样？”
“不过老夫觉得甚是奇怪，令徒修为高强，也无走火入魔的迹象。可方才细细诊来，他的经脉里有一股不属于他的力量在改造他的身体，想来令徒昏迷也是因为此事...但其体内则千疮百孔，暗伤极多，灵核灵流不甚平稳，连刚刚筑基的小修士都比不过。”
如果将修为比作水，灵核就是载水的容器。
灵核是天生的，修为是后天慢慢蓄养的，所以先天灵核越强的人，修炼起来就会越发容易。不过，当修为到达一定境界，就会反哺灵核，所以通常而言这两者都是相辅相成的。
洛衡的先天灵核是极强的，这也代表他天赋超群，此后的灵核必定十分强悍，因此普通医师诊脉时都不会去特别注意这一点。
楚晚宁闻之惊道：“这怎么可能?”
“老夫也觉得不可能。因此反复诊了多次，但次次如此。”
“会不会是哪里弄错了”
“老夫行医向来谨慎，话既出口，必然有十成把握，仙君若是不信。寻别人来诊一诊他的灵核，结果也是一样的。”
楚晚宁呆住了。
那大夫道“正是因为令徒的灵核十分脆弱，方才应是受到了某种强大武器的感知，那武器属性应与他有些许呼应，但还未被他拥有。所以他受到了反噬，灵核无法承受，这才昏迷不醒。老夫给他开些汤药，服下之后多多休息，很快就无恙了。 ”
送走大夫，楚晚宁站在洛衡床榻边，愣愣地，半天回不过神来。
灵核薄弱。
遍体暗伤。
可是刚刚那医师根本不知道在轩辕会发生了什么事，却能准确地说出他的先前遇到过强大武器，也确实不像是在张口说瞎话。
洛延舟，你还有什么瞒着我？
他一面杂乱无章地想着，一面怔仲地看着安安静静躺在床榻上的洛衡，不知过了多久，床榻上的少年似乎又被噩梦所魇，蹙起了好看的眉头，睫毛也不住簌簌颤着。
鬼使神差的，连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洛衡伸出手，轻轻抚过他的眉心“洛衡。”
“.....”
“洛延舟，你身上，还有我不知晓的秘密吗？”
掌柜的很快把药在后厨熬好了，给楚晚宁端了上来。
一看就很苦。楚晚宁皱了皱眉。
“掌柜的，有糖果吗”
“哎，小店的糖都是现熬的，今日的都已用完了。不过仙君若是想要，我这就着人去街上买。”
楚晚宁看了看那冒着热气的汤药，摇头道：“算了，时候久了药就冷了，喝下去没效用。多谢了。”
“啊，仙君不必客气，有什么事再叫我就是。”
掌柜说完就识趣地走人了，顺手带上房门。
把药端到床头放下，楚晚宁坐回榻边，一手搭在膝头，一手去扶洛衡起身。
“洛衡”他顿了顿，“吃药了。”
楚晚宁有些僵硬的抱起他，让洛衡靠在他怀里，拿过药盏舀了一勺，凑在唇边吹凉了，而后递到洛衡口中。
“唔...”
怀中的人虽然未醒，但却也有感知，半梦半醒地皱着眉头，把脸转开不肯再喝。
楚晚宁更僵硬了，他举着勺子又把他掰回来，耐着性子哄道“还有一口。”
说着又递了一勺。
洛衡喝了一半咳了一半，眉头却皱的更紧了。
“好苦”
“....下一勺是甜的，张嘴。”
“唔...”
就这样连哄带骗灌完了整一碗，最后一勺喂掉，楚晚宁松了口气，正准备起身收拾一下，忽然眼前黑影一闪，未及反应，洛衡的手就死死拽住了他的衣袖。
“骗子...”
洛衡带着些委屈的说完这句话，头一偏，又睡熟过去了。留下不知所措被拽住的楚晚宁。
于是洛衡大半夜的醒后，看到的就是睡在他身旁的楚晚宁。他愣了愣，只记得自己在拿到重剑永夜之后就晕了过去。
那...是楚晚宁在照顾他吗。洛衡脸上微微一红，随即看到了永夜，那把剑委屈巴巴的被扔在桌角，洛衡不禁无语，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把它捡了起来。
“小少爷。”突然，洛衡收到了一个陌生的传音。
“小少爷，你出来一下。”洛衡犹豫了一下，便提着永夜出去了，他左顾右盼，“你是谁？”
“我吗，我是先帝的旧部，你可以叫我白叔。”一个中年模样的男子缓缓出现在洛衡面前，努力的笑着，“察觉到有人唤醒了先帝留下来的永夜，我便来了。”
“哦。”洛衡看着他，“我爹还活着吗？”白叔似乎没有想到洛衡会这样直率，“先帝确实还活着。”
“那他为什么要把永夜给我？”
“他无法使用了，永夜不承认他了，它选中了你。”白叔深深的看了眼前的少年一眼。洛衡没想到会是这样，他放空了半晌，突然想起来白虎口中的那把剑。
他本来要给薛蒙，但被楚晚宁拒绝了，后来想起后期龙城与神武也差不多了，便没有再坚持，如今却也派上了用场。
他把封存着的剑递给白叔：“白叔，麻烦你把这把剑给我爹。”白叔一愣，随即又笑了：“这么相信我?小少爷这样容易相信他人可不行。”
洛衡眨了眨眼：“我相信你，我直觉很准。”白叔笑了笑，接过那把同样削铁如泥的宽剑。：“除了战斗力，其余倒是与永夜差不多，如此神兵，你怎么不用？”
洛衡抬手唤出不知和苍绝，同样笑着看他：“用不上。”
白叔：“.....”
洛衡看着他，眼睛里亮闪闪的期待：“白叔，我什么时候能看见我爹？他受了什么伤？怎样才能恢复？我能不能帮到他？你这次为什么会来？除了你，我爹身旁还有别人吗？”
白叔被洛衡问的头有点晕，他拉着洛衡坐到不远处的一簇树枝上：“你爹伤好，自然会来看你，他的伤比较严重，而这次我来，就是专程来为你送神武永夜的，你爹身边还有十来名实力高强宗师级别的人物，实力虽然不如你师尊，但联手作战能力极强。”
讲了这么一大段，他看着眼前的少年：“你不恨你爹吗？”
洛衡低下了头：“...其实是有怨恨的，但是他，是我唯一在这个世界上能看见的亲人了。所以期待是大于怨恨的。”
白叔摸了摸他的头：“我这次来，是想告诉你，不久之后你会有一次死劫，但破而后立之后，你的总体实力会大幅度上升，你可能会失忆，但是很快会恢复，到时候，叔来接你去鬼界修炼，教你如何操控永夜，在这之前，不要轻易操控它，感应便好。”
洛衡点点头：“好，叔叔，我先回去了，这次辛苦你了。”白叔愣了愣：“不碍事，你去吧，你的师尊好像醒了。”
看着少年匆匆跑进客栈的身影，白叔的嘴角扬起一抹笑：“衡秋...你养了个好儿子。”
回到屋内，洛衡眼看着四下无人，偷偷俯下身，在楚晚宁的嘴唇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下，眼中的笑意更加浓郁：“师尊，我若是死了，你会伤心么？”
楚晚宁一觉睡到了天大亮，他朦胧的睁开眼，发觉原本躺在床上的洛衡竟坐在桌旁，细细的研究着手中的那把神武重剑。
见他醒来，洛衡眼睛亮了亮，却怕他想起昨晚擅自出去还偷亲他的事情，忙去扯开话头“师尊，你饿了吧，这家店的菜色听说不错，文思豆腐做的尤其好吃，咱们下去尝尝鲜我请客。”
楚晚宁面无表情：“不是我给你的钱。”
虽这么说着，但还是宽袖一拂，推门下楼去了。
霖铃屿的菜色与扬州相近，清鲜别致，口味颇甜，这倒是合了楚晚宁的心意。
这时候轩辕会已经结束，修士们大多都已启程离开。他们要了个包厢，倒也不必刻意再披上斗篷隐瞒身份，两人落座之后，店小二给上了两杯碧螺春，呈了菜单便退下了。
“师尊先看吧。”
“你挑便是，江南一带的菜，我都还入得了口。”楚晚宁说着，拿起杯子浅浅饮了口茶。
然而茶水一碰到嘴唇，他就蓦地皱起眉头“....”
洛衡：“怎么了?烫到了？”
“无妨。许是天气太干，口角有些皲裂。”楚晚宁说着，有些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唇角。
奇怪，什么时候破的
“....”
洛衡立即心虚地低下了头。
菜上齐需要一段时候，楚晚宁便和墨燃谈起了轩辕阁的事情。
闲谈之间，桌上渐渐摆满了琳琅满目的扬州菜，楚晚宁觉得再问下去也不会有更多的讯息，于是作罢，不再聊这个了。他目光扫过满桌的碗盏碟杯，顿了会儿，眼帘抬起几寸，视线落到对面那个笑得有些忐忑的少年脸上。
楚晚宁问：“以前来过江南吗”
洛衡穿越前自然是去瞧过杏花烟雨的，但他可没忘记自己如今才十七，进入死生之巅之后几乎没出过远门，于是立刻摇头：“没来过。”
楚晚宁垂了眼帘，神色平淡，嗓音清和，说道“但你却点了一桌好菜。”
“....啊”
他这一说，洛衡才猛地反映过来，自己这一席佳肴，都是按着楚晚宁的喜好点的。原是想让他吃的好一些，恢复恢复体力，但却忘了自己本不该对淮扬菜如此了如指掌。
“死生之巅的弟子各处皆有，我听他们说过，很多菜没有尝过，但多少听过。”
楚晚宁倒也没细究“吃饭吧。”
江南吃水，霖铃屿更是蒲筐包蟹，竹笼装虾，柳条穿鱼，因此榉木四出头方桌上，河海鲜货比比皆是。酥炸浇酱的梁溪脆鳝，酸甜脆嫩的松鼠鳜鱼，琵琶对虾，菊花海螺，拆烩鲢鱼头香溢四座。
至于鲜蔬肉食，冷盘甜点，亦是做的精致细究，十分雅观。
清炖蟹粉狮子头、水晶肴肉、鸡汁煮干丝、灌汤小笼包、文思豆腐，不胜枚举。
洛衡拖着腮，看小二把最后一碟桂花糕摆上了桌，而后悄悄看了眼楚晚宁。心道不知今日这么多菜，他会先吃哪一个
想了想，暗自跟自己打赌
肯定是蟹粉狮子头。
这是楚晚宁最喜爱的扬州菜，果不其然，待菜肴布好，他的筷子毫无悬念地首先往那边探了过去。
洛衡心中暗叹，这个人啊，总是那么好猜，吃饭做事，都是一成不
咕咚。一个滚圆可爱的狮子头落到他碗里。
变
洛衡愕然抬头，脸上逐渐有了些受宠若惊的神情“师、师尊。”
“我这几日身体欠恙，劳烦你照顾了。”
What?!
他没听错吧？洛衡愈发骇然。
楚晚宁居然跟他说劳烦你照顾？
楚晚宁见对面那个青年的脸慢慢涨红，眉宇舒展，眼睛缓缓睁得滚圆，额头上一根头发翘着，颤巍巍地晃动。不由地有些无措，但面子还是要的，楚宗师又高冷地抿了口茶。
嘴唇好痛
其实变成夏司逆陪在他身边的那些时日，楚晚宁心里已隐约有了些自责。中夜反思，也会觉得自己为人确实太过苛严，对洛衡更是不假辞色。从那时候起，他就告诉自己，等恢复正身，万不可再如此行事，多少要改一些。
璇玑来桃花源时，楚晚宁咳了半天，勉强开口向他询问，该怎么让徒弟不那么畏惧自己。
璇玑愣了一下，尔后说道“首先，你要适宜地对徒弟表达关爱。”
表达关爱？
楚晚宁想到洛衡或许从未吃过蟹粉狮子头，于是淡淡开口，娓娓道来“清炖蟹粉狮子头，以上等五花肉细细剁碎，和以虾籽、蟹肉、蟹黄，各个饱满滚圆。捏好肥瘦相间的狮子头，煨在清汤里，汤羹中浮着翠碧青菜，盛于红泥砂锅，色泽甚为好看。”
“....”
洛衡呆住了。
吃饭就吃饭，做什么背起了菜谱
偏偏楚晚宁觉得自己这是耐心介绍，是对徒弟的一种关爱，于是一餐饭下来，生无可恋的洛衡挨个儿菜都尝了个遍，还听了一堆听上去就像是从江淮食记上背下来的菜肴梗概。
若不是这是楚晚宁，再加上他嗓音沉冷好听，洛衡怕是要直接提剑砍人。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鬼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