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写我心》东方宇文

4、母亲

　　六月雪，很美的名字，至少我这么以为。
　　其实刚买回来的时候，这盆小植物也的确很美，是我喜欢的。那卖主说它很顽强，很好养，要不了多少照顾，而当时，它的长势也确实不错，虽然小小的一株，但是整个生命透露着一股精神，于是我当机立断，把它买了下来。
　　回家后家人都笑话我，问我买个这个回来做什么，我说随便养着玩玩，大学的日子难过得很。他们有些意见，但看我坚持，也就没有说什么。
　　接着，它就陪着我从湖北到了江苏，这大概是它第二次旅行吧，因为卖它的人告诉我，它是从上海运到湖北的，也就是说它的老家是上海——其实也未必，因为我父亲说，这种植物我们那多得很，也许这些年来，随着上海的经济飞速发展，不仅上海的人值钱起来，就连上海的物也跟着值钱起来了，而小本生意，最喜自抬身价，于是就以上海的物自居了，好多赚得几个辛苦钱。
　　我很不会照顾东西，包括我自己在内，所以第一次出远门总让家人提心吊胆的，三天两头地打电话慰问一番，很是感动，于是越发的想起家里的好来，也就越发的归心似箭，只盼这几个月早些过了过去，快些见到亲人。
　　可是又害怕回家后瘦了一大截，别人不怕，就怕被母亲大人训斥，她年纪大了，但凡年纪大了的人，总是很罗嗦——虽然此刻我希望听见她老人家的罗嗦，但回家之后自然是怕的了——所以我想了个好办法，每天吃得多多的，像个大食量儿童，这样回去之后我就可以对她说：“你看你看，平时在家你都是怎么虐待我的，我出去一趟反而长胖了这许多。”大概她就会板着脸说：“你在家里什么都是我办得好好的，什么事都不做，怎么还虐待你了？”但是，我不管怎么吃，就是胖不起来。
　　其实我觉得我母亲是个很好玩的人，每次不管我开什么玩笑，她都以为是真的，每每突然变得很严肃，然后又被我逗得笑起来。
　　真的很想念她，因为我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她了。
　　我认为母亲是个很通情达理的人，大概是她最疼我的关系吧。我的决定，她大多是支持的，哪怕看起来就像小孩子的瞎话，她也帮着我说话，就像我此次出来，父亲是很反对的，只是没有明着说出来，但是我的母亲就很支持我。
　　我也知道，为人父母者，又有几个人会真的希望儿女出门在外呢？还不是希望他们在自己身边守着，可是为人子女者，又都向往远方的世界，就像我，往往一心挣托了种种束缚，只想飞得更远些。于是矛盾就产生了。
　　我曾告诉母亲，我想过一种没有拘束的生活，四处漂泊，居无定所，因为我不甘心空到这世上走一遭，到死，也只知道自己头上四角的天空。
　　母亲很久没说话，我知道我说错了，但是接着她说：“只要你过得高高兴兴的，我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当时我哭了，我知道母亲的身体不好，她自然希望我能在她身边，可是，她是如此地宠爱着我，宁愿放弃——就像很久之前的一个故事，爱得深的那个人是最先放手的那个人。
　　母亲没有读过什么书，所以她一心希望我能多读些书，虽然他们并不能清楚地弄明白什么是硕士，什么是博士，什么是博士后，但是她总爱这样盘算着：读完大学，读研究生，读完研究生读博士，读完博士读硕士……
　　是的，我知道，她说错了，刚开始，我总爱纠正她，可是到了后来，我不忍心了：错了就错了，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我知道，她没能够拥有的东西，她希望我都能够拥有。
　　我不知道其他人的母亲怎么样，但是我想天下的母亲，和我母亲一样的应该是多数，他们都一样地疼爱着自己的子女，只是表达的方式不同罢了，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寒假回去，只愿我终于能长大了些，不再惹她老人家生气。
　　如果真的有来生，我不愿再做她的儿子，因为我不是一个好儿子，我希望那一生，她的儿子，是一个好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