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琛如自传》野生的路

1、第 1 章

　　好好的一个人啊，怎么就去了呢……

　　1、

　　新搬来的女人看着地上投射下的斑驳的日光，停顿片刻，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我记得很清楚，他们是在冬至那天搬过来的。因为工作太多，我干脆一整晚没有睡觉，接近黎明的时候，楼上便响起了挪动东西的声音。

　　等到天彻底亮起来后，我的女儿蹦蹦跳跳的去窗户前看她心心念念的雪今天下没下，紧接着就被吓哭了出来。

　　她说，一个‘鬼婆婆’正在我们的窗户下。

　　那个女人披散着头发，蓬乱得遮住了多半张脸，只隐约露出一只透着血丝的眼。我看见她的时候她正站在我家楼下花园里的石凳上，嘴里嘟嘟囔囔着听不清什么，声音时而低沉时而高亢，末了张开双臂激动地高喊了几声‘谢谢’，这才算告一段落。

　　楼上的声音还在继续，我手忙脚乱的哄好小姑娘，给她梳好头发，便开车将她送到了幼儿园。

　　回来的时候女人还在，她干脆上了石桌，手脚并用，慷慨激昂得像是在作什么演讲，模糊的话语也富有韵律地响着。

　　我回了房间，又上了床，将自己囫囵塞进了被子，耳边是楼上时不时不可避免的声响，伴随着窗外神志不清的话语。

　　我最近的睡眠总是不太好，夜晚常常也是闭着眼捱过，好像睡眠在我的生命中不再是什么必需品，只是一味调剂。

　　天色更亮了起来，窗外也开始热闹了，混着走动声、街坊邻居的聊天声和其他声音，我才开始感觉意识有了些模糊。

　　醒来之后时间或许没过多久，因为女人还在原地表演。

　　我端着水杯在一楼的阳台看了半天，犹豫了一下打开了窗。

　　女人说她曾经是一个话剧演员，演的是女主角的戏份，跟着剧团跑了整个国家，大大小小的演出无数。

　　说完最后一句，她又说代表整个剧组感谢我今日的到来，还说要送我一个果盘，让我慢慢看演出。

　　我问她那你演的是什么呢，她又支吾着回答不出。转而问我是做什么的。

　　“我？”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回答，“我是个小说家。”

　　等到快正午的时候，一个男人过来把她接了回去，我听到有人议论起来，他们是楼上新搬来的住户，女的是个疯子。

　　2、

　　所谓正常还是疯，我并不太区分得出来其中的界限，更何况他们离去后没多久，男人就下来给我送了一盘水果。

　　我对话剧并不感兴趣，但心底的声音告诉我女人作为一个话剧演员绝对比我做小说家专业，毕竟我的‘小说家’是自封的，现实中也仅仅止步于写日记。

　　小说家挺好的啊。

　　我放下手机，打开抽屉开始寻找。

　　你可以帮我写话剧剧本，到时候等我出了名，你就是我的……

　　几粒平平无奇的小药片简单的拍碎一切，我又躺回床上，看着手机上收到的新讯息，敷衍的回复过去。

　　【你还要我说几遍？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个客户敢和你待在一块？】

　　【公司已经对你很好了。给你申请了带薪休假，你就乖乖的待在家里嘛！】

　　我有些麻木地把语音转文字的内容截屏发给沈一晗，试图让她知道并不是我不愿意去工作。

　　我和沈一晗的见面每次都是匆匆的，像是完成任务一般，我尽可能地满足她的一切要求，但她最后却总是扔给我相同的评价。

　　——行尸走肉。

　　我好好一大活人，怎么就行尸走肉了？

　　3、

　　和他在一起是我这辈子做过最疯狂的事。

　　所有人见到我们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那些道貌岸然的圣人表面上一副模样，背地里却长了千张面孔，好像一个头像一个昵称就是全新的人生。他们端着鼠标和键盘，疯狂的抨击着那些同他们没有半点干系的人或事。

　　因为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是谁……

　　那个夏天，一切还没有发生又好像什么都发生了。

　　我能想象到他那对刻薄的父母在家里都会怎么教育他，因为我的父母同样如此。

　　我们的每一次相见都伴随着灿烂的阳光，我能看到自己的笑容，也能看到那之后包含了无数情感的无言。

　　沉默之后，他总是在等着我说话，我知道他在等什么，因为我也在等着他的最终判决。

　　不论是好或坏的结果，我们都在等，只要有一个人说出来，这整个错误的开始都会结束，但我们都在等。

　　成绩下发的前一天，我们像往常那样等到夜深人静翻越围墙，并肩躺在房顶上看着流动的星空。

　　我明天就要走了。

　　他突然说。

　　我听到他们说了，明天要叫人来带走我，带我去治病。

　　我没有说话，甚至荒唐地隐隐间萌生出丝庆幸。

　　可是这是病吗。

　　如果是的话，我是不是也要去治病。

　　4、

　　……事实上12年过去了，我早就忘记了那些细节，一切的模样都是我的大脑根据模糊的记忆重新定义的场景。

　　我听到外面的房门响了，而这个时间我的女儿还没放学。

　　“我一猜你就在床上。”沈一晗猛地推开卧室门，“你这样我怎么放心把孩子放在你这！”

　　我很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并不适合带一个孩子，但是孩子现在却已经是我的全部了。

　　我的全部，我走到如今的这一步都是为了她……

　　我撑起身子，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颓废，“我爸妈今晚会把孩子接走带着……”

　　“然后呢。”沈一晗对我的回答很不满意。

　　然后？然后……

　　我已经很久不会去想什么‘然后’‘未来’了，沈一晗的问题很明显对我来说是一个难以避开的炸弹，但是为了孩子的监护权，我却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去思考。

　　“明天爷爷奶奶会带她一天，晚上我接她回来，然后给她做饭……后天带她去商场里玩，然后……”

　　“林琛如！！”

　　她大声地打断我对未来的思考，气喘吁吁的看着我：“你明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种……儿戏一样的话！”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别人在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