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有所思》汴梁

2、2、久病成良医

　　我的记忆到这里就结束了，像是风筝断了线，锚掉进海沟，卫星没有电掉进虚空的宇宙里，任凭我在往后怎么想也都想不出之后的一切了。

　　我的童年记忆就结束在三四岁那个点上。

　　虽然我不记得那个夜晚后来发生了什么，但第二天的第三天的第四天乃至后来每一天的记忆却好好的存在着，躺在我的记忆之海中，爸爸从那天以后开始给家里装修，他没有请工人，那个年代请人装修是很昂贵的，通常只是找一些朋友自己买材料装修，可是爸爸没有，他独自完成了家里的每一处装修，我记得他白天粉刷和拼接各种木料，晚上就在他的卧室里用电锯，刨子，和榔头修正材料，木料和松脂混合起来有种奇怪的香气，同时也带着一点点腥气，这让我很不喜欢，以至于我一生都不吃茴香和香菜，只要吃就会想起那时的场景，就会大吐不止。

　　这场装修似乎旷日持久，他把原本色彩明快的房间都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像个大个的闷热的笼子，每一面墙壁的颜色都很浑浊，每一道窗帘都波澜不惊，甚至每间房间都变得彼此彼此，那些妈妈喜欢的小摆设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厚重的书本厚重的书柜，开始褪色的旧钢琴，实木桌椅，我觉得只呆在里面十分钟就昏昏欲睡了。

　　在这场装修结束的时候，我被爸爸郑重宣布：蛮蛮得了精神上的毛病，我每天早上被灌下一些药丸，然后爸爸带着我去测试，我本来是一个早慧的孩子，那个时候我已经可以看着书朗诵长诗和童话故事，但在测试中我看到文字扭曲数字变形，都成了可怕的怪兽蟒蛇，我惊叫，我大叫妈妈，我看到爸爸在远远的地方放心的冷笑，至此，我真的成了精神有问题的小孩，我被关进了爸爸亲手做的牢笼里，在这个褪色的笼子里一住就是十六年。

　　十六年在我看来其实很短暂，你以为时间漫长其实一忽儿就过去了。菜单是刻板的，有肉有饭有汤，衣服随着年纪增大而尺码变大，每天三次吃的药让我在下午爸爸不在去工作的时候都能睡个无梦的好觉，还有每周必有的一次电击治疗，老实说我觉得我的脑子就是被电击弄得不好，电流传过身体的时候我几乎自动的皈依了一切宗教，因为电流那个时候太像神灵了，它有神灵的光芒和神灵的力量，电击之后，我总闻到自己失禁的气味。在神和爸爸面前，我是没有尊严可言的。
　　十六年里的大事件有我的第一次初潮，那让我吓的要命，我以为爸爸的药剂变化了，我以为我要死掉了，就算是阿姨那晚也没有流血。爸爸目光复杂的看着收到惊吓的我，因为血液还在汩汩而出，

　　虽然十六年很漫长，但爸爸在这十六年的变化仍然可以说是非常巨大的。爸爸从普通药剂师成了著名的精神病医师，因为他有我，我是他的生招牌，他和别人讲了很多关于我和爸爸之间的感人故事，旷日持久，水滴石穿。恒心信心耐心这六字箴言让他成为整个行业里的翘楚与权威，爸爸的每一本著作都写着为了蛮蛮，爸爸的每块稿费都进了爸爸自己的口袋。

　　有时爸爸看起来确实很像一个好大夫，他的眼神深邃，彷佛有挥之不去的慈悲，可我知道那不是爸爸的慈悲，那究竟是什么或许等我想起那天发生什么以后就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