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我不够爱你》洪庙

12、画廊里的“艺术品”（5）

　　我其实很讨厌周凡什么都把我当做第一位。我可以很明确的知道，只要我想，他随时都可以因为我的意愿死亡。
　　这次也是。
　　我强忍在喉咙里的尖叫并没有突破嘴巴的防线，将脑袋用手臂护着，也尽量在空中调整了姿态，尽管可能没什么作用。我努力保护好我自己，我的身上其实在来之前已经穿了较为厚实的防护，基本不可能出现危险。
　　周凡依旧像只豹子一样，直接扑倒在满是玻璃刺的坑内，把我拥入怀中——像无数次拥抱那样。
　　他将我死死的压在怀里，鼻息喷在我的耳朵上，他的耳麦那头是赵佳奇模糊而又清晰的七个字——已成功解救人质。
　　我闭上了眼睛，鼻尖传来的淡淡血腥味刺激着我疼痛的神经，我不想去看，内心的惶恐和愤怒一点点燃烧着我的理智。他总是这样的，不止一次这样的，好像在我面前，他的生命单薄到只是为了换回我身上某处即将康复的擦伤。
　　我无力地挣扎着，他神色淡淡地回复了一句：收队。然后不紧不慢地起身，将我抱出了那个玫瑰、玻璃刺、落叶的深坑。
　　周凡受伤了，他当然也穿了防护，但是以他当时冲过来扑入坑内的力道和速度，这个防护基本没起到太大的作用。他重重地、狠狠地摔在玻璃刺上，事后还叼着一支未点燃的烟，让法医张医生帮忙缝合、包扎了一圈又一圈，甚至连医院都不愿意去。
　　他像是一只没有痛觉的怪物。
　　据说，周凡当时提前躲在了出租车后备箱——也不知道他这么个大个子，是怎么瞒过众人的眼睛钻进去的。
　　各位警察同事们，在周凡发来的犯罪嫌疑人信息后，通过城市监控找到嫌疑人确切位置，然后一路跟踪，成功找到并解救被关一个画室内的冯保宝。
　　……
　　警局审讯室内。
　　刑警副队赵祐与犯罪嫌疑人林彬彬——我和冯保宝曾在酒吧上遇到的，那位妖艳的驻场歌手——面对面坐着。
　　他依旧穿着他黑色紧绷着的衣服，脸上的浓妆仍在，不改艳丽。
　　赵祐面色严肃，对他说：“当出现第一位受害者时，我们就曾经调查过你。你是她生活圈子里的人，是接受调查的第一顺序的嫌疑人。可是你除去身体特征外，其他方面的条件都和我们为嫌疑人画的像不符。第一，你出身贫困，才到酒吧驻场不久，没有稳定的收入，我们找了你的室友确认过，你身边只有一只老年键盘手机，照相清晰度很低。而第二起凶杀案发生后，有人证明你不在现场，所以你就洗清了嫌疑。”
　　沈彬彬拨弄了下他面前的笔，显得有些漫不经心：“既然你们已经调查清楚，为什么为什么后来又找上我？我自认为做的天衣无缝，甚至避开了所有的监控。”
　　“也是因为你的照片。”他拿出了那张冯保宝被绑在椅子上的照片，“你的新手机像素很高。不然也不会将前两个受害者的照片拍的那么清晰。”
　　赵祐将照片不停放大，视线不停地聚焦在冯保宝那双漂亮的眼睛上，这双仿佛能说话的眼睛里，倒映着一个人影。
　　“我们利用警局的成像技术和身形比对，很快就确定了你的身份。”
　　林彬彬显然愣住了，他哑然地笑了笑。
　　赵祐虎着一张脸，说：“根据调查发现，有两位先生不仅在生活上给你资助，甚至在你行踪诡秘，有刑警找上门来的时候，他们不惜以身试法，作伪证包庇你。”
　　沉默许久的林彬彬幽怨地看着他，说：“这是我一个人的事，和其他人没关系，再说这也算不上作伪证，我们当天确实在一起，只是我有事先离开了，这是办案刑警的疏忽，他们没有包庇我。”
　　赵祐凝视他半晌，隐约明白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说：“你肯认罪最好，我们在你的身上搜到的手机中，发现里面存储着大量被害人的照片，比发到网上的要多几十倍。恐怕谁也不会想到，你穿着极为廉价的衣服，却用着高档昂贵的手机，我们甚至在你租的廉价出租房内，找到一台名牌笔记本电脑和多个针孔摄像头，而你转移尸体的汽车，也是他们的馈赠吧？”
　　林彬彬闭上了眼睛，说：“这是我一个人做的，他们没有参与，也不知情。”
　　赵祐的手指紧了紧，他深深喘了几口气，忍着冲上脑门的火气，看起来非常想评价他的“情深义重”，在周凡温柔极了的笑容中慢慢吞到了肚子里。
　　林彬彬幽深的眸子缓缓望向了我的方向，他透过我看得很远很远：“我小时候生活在停尸间，那个地方可真冷啊，我父亲是给尸体化妆的，这份不怎么像样的工作，导致我母亲早早离开了我们。我从小就接触尸体，那些尸体丑陋而恶心，我父亲在他们身上做的那一切妆容，更像是一个个丑陋的补丁。我不一样，我要创造世界上最美丽的死亡。
　　你们怎么能懂我的艺术呢？死亡如绚丽的夏花，如即将消散的烟火，如落日后的余辉，你们这些人不会懂的。就像我第一次看到林淼林先生的画，那个早早去世的青年天才画家。他一定会懂我的，就像他的画，一面是直面死亡的寂寞，比如《等》中桥那边的身影；一面是极为绚丽的色彩渲染，满目夏花。仿佛天底下所有的死亡都该是那么耀眼的……你们这些人怎么会懂……”
　　冯保宝裹着一条警服，非要留下来看审讯，她坐在我身边，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冲上去撕烂林彬彬的嘴。她当时是怎么会觉得，两个人有点像呢？一个是脆弱的，将要面临死亡而极为坦然的大男孩；一个是苍白的，极其痴迷死亡艺术的腐臭生物。
　　林彬彬无限神往地说：“我找了身边人都认可的美女，可是还是没办法表达出林先生画下的那种美丽！一定是‘素材’还不行，一定是的！只要林先生画上女人可以被我创作，我一定也能创作出与他匹敌的作品！“
　　他神色开始扭曲，手上的镣铐也在他奇怪的颤动中发出“吱吱……”的响声，有些张狂地私语着。
　　周凡不声不响地挡在了我面前，他嘴角勾了勾，语气特别温和，像是春风吹着三月的春水：“别急，你马上会有新的作品。你就要以你自己为模特进行创作了。
　　怎么个形象呢？大概会穿着国家统一颁发的囚衣，剃着光头，脸色也应该不会好看。会有一颗子弹击中你的心脏，你的面孔也会因为剧痛扭曲变形，流出脏污的尿液，和你腥臭的血混在一起，四肢痉挛……”
　　周凡的笑容在林彬彬惊恐而又扭曲的目光中又加深了点：“想想看，这种‘美景’也的确最适合你了。”
　　众人的目光与林彬彬一起，慢慢变得惊恐无比。
　　我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头一次觉得，周凡还真有点……过头温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