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星星》6534

1、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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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树与王泊萤刚上一年级的暑假，作为报社顶梁柱的刘远章要去湘市做考察工作，刘远章有心带儿子出去见见乡间风貌，却不想一直听自己安排的乖儿子却拒绝了，理由是邻居小孩儿王泊萤说那两个星期要去市里游泳，约了他一起。

　　儿子难得有自己的想法，把心里想的什么都说出来，刘远章觉得不是坏事，但下午王泊萤来家里听说了刘远章要去湘市，眼里流露十分向往的神色。

　　最后，刘远章带着俩小孩去湘市呆了一个星期。白天他在湘市下乡采访，刘树就和王泊萤两个就在镇上宾馆房间里呆着。到傍晚得了空，他就带着小孩子们沿着乡间小路去散散步。

　　夏夜的乡村也并不炎热，清风吹来还带着丝丝凉意，林间有知了不断的鸣声，偶尔还能听见隐秘丛林猫头鹰的声音，往深处走茂盛丛林里闪烁出几点荧光，王泊萤见状十分惊奇。

　　“这就是萤火虫，星星你名字王泊萤的萤就是这种昆虫。”刘远章自然而然担任起了两个小朋友科普老师的大任。

　　“为什么要给我取一个虫子的名字？”小孩子听完后明显心情不好，撅着嘴闷闷不乐的。

　　刘远章知道王泊萤不喜欢这个名字，名字是王家长辈找了算命大师取的。说是王泊萤这孩子命中火气太重，须得用水克制火，但又绝不能离了火，由草木放一把火，两厢权宜之后，取了“泊萤”。

　　大师要走的那天去了二楼点了点尚在襁褓之中王泊萤的额头，对着床上的王慧瑶道，孩子命格不错，只要一生远离命里能够起火之人。

　　说的玄乎，王慧瑶却从来不以为然，即使在王家也更爱叫王泊萤的小名——“星星”。

　　“你看萤火虫多漂亮，一闪一闪的。”刘远章笑了笑蹲下身子给王泊萤解释，“星星是不是更好听，你看这萤火虫多像天上的星星呀，也是很好看的啊。”

　　王泊萤勉为其难的点点头，转头拉住身后刘树的手，“哥哥，我还是更喜欢星星，所以你还是要叫我星星。”
　　1.
　　“啪——”

　　“啪——”

　　“哇哦，哥哥好厉害。”

　　刘树在伏案做题，楼下窗外传来小区孩子们玩闹的声音，难得被这些声音干扰到，他推开窗，楼下几个四，五岁的小孩正捧着石子，围着花坛边坐着的一个十六七岁的男生。男生上身一条白衬衫，下身穿着淡色牛仔五分裤，男生很白，所以虽然被包围着，但在人群中一眼望去还是很显眼，当然其中最为显眼的还要是他腿上裹着的那一圈厚厚的白纱布。

　　男生手上拿着一副弹弓，颇为悠闲的甩了甩。

　　“星星哥哥，星星哥哥，给我打一个小鸟好不好。”一个小男孩捧着一把花坛里找来的石子，走到男生面前。

　　“怎么能随便打小鸟呢，这是不对的。”王星星制止了他。但脸上却看不到一点称得上是严厉的表情，言语间也没有批评的意思。

　　“哥哥你是打不到吧。”

　　此话一出倒是激起了男生的胜负欲，“谁说的！”

　　“你打得到干嘛不打。”

　　“别用激将法！这套对你哥我没用。”男生眯眯眼，微风吹过，细软的头发被风吹起，他用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浑不在意。

　　刘树关了窗户，坐回书桌前，将心思也收回学习上去，暑假要结束了，他今天最后一节奥数补习课的练习还有几题没写好。

　　“我给你们打个厉害的。”男生看着面前的小区楼，随手一指，“给你们打那个窗户。”

　　“就那个3楼的吧。”

　　“打破么？”小男孩们听着都很激动。

　　“打中就行。”男生从旁边小男孩手里拿了个石子，下手不重的弹了男生的脑门，“打破你赔啊。”

　　小男孩摸摸头，注意力都在男生拉着弹弓的手上。

　　“啪——”

　　石子弹了出去。不偏不倚砸在了刘树房间的窗柩上。

　　“哇啊啊啊，好厉害好厉害阿！”

　　与楼下小孩们热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楼上被打扰的刘树。这样大的动静他不可能不被影响到，但他打算置之不理。

　　这时房门敲响，李敏君走了进来。

　　“怎么这么吵？”李敏君在厨房做晚饭，被这边的声音吸引过来，想来吵闹的也是下面疯玩的孩子。

　　她打开了刘树的窗户，果不其然楼下一群孩子围着一个孩子王——王泊萤。

　　她心里有些不喜，但面上还是收敛着，笑着朝楼下道，“星星啊，阿树在写作业呢，你带孩子们到其他地方玩儿好嘛？”

　　“刘树在写作业啊，那我带他们几个别的地方玩去。”

　　“嗯，谢谢星星啊。”

　　“不用谢。” 王泊萤笑容像是非常腼腆的样子，因为腿伤的缘故站起来有些不稳。

　　李敏君见状开口，“星星啊，你这个脚还伤着，还是早点回家休息吧。”

　　“嗯。”王星星点了点头，是很乖巧的样子，“知道啦李姨。”

　　关了窗户，李敏君叹了口气，当初瞧着乖乖的孩子，也不知道几年的功夫怎么就成了个混世小魔王，天天惹是生非，打架斗殴，这几年接连被榕城几所中学几次劝退。

　　到底是别人家孩子，她看着书桌前埋头写字的刘树，心里有一些庆幸俩个孩子后来没玩到一起。

　　虽然知道自己这么想不对，但刘树是自己儿子，她是不愿意孩子成王星星现在这个样子的。厨房里还开着火，她看着刘树还在埋头学习，也就不再打扰刘树的学习，嘱咐了两句转头离开房间就去做饭了。

　　一直没说话的刘树等李敏君离开后放下笔走到窗边，捡起窗柩上王泊萤刚刚砸落的石子。

　　每年九月开学季，是榕城这个小城最忙的时候，各个高中一起开学，整个小城都会堵车，而这其中最忙的一定是榕城三中了。

　　榕城三中，整个榕城最好的高中，十五年来的高考一本率都是整个C市最高的。因着学校的声誉许多外地的家长也会想尽办法把自己孩子塞来榕城三中。

　　开学第一天，榕城三中规定上午9点到校报道。

　　门口此时挤满了来来往往的私家车，巡警在现场指挥秩序。

　　刘树坐在后座手里还拿着高中文言手册，李敏君被堵在路上有些急躁的按了按车喇叭。

　　“早知道应该听你王阿姨的早点出门的。”李敏君念叨着，“不过星星今天也不用早上急冲冲去报到，昨天就弄好报道了。”

　　李敏君此时才有些后悔，昨天王慧瑶打电话来说高二王泊萤转到三中了，正好和刘树一个班。王慧瑶可能言语间有想让刘树帮忙看顾王泊萤的意思，李敏君心里有些打鼓。

　　王慧瑶也能感觉到对方的犹疑，自己儿子的名声，这几年确实不好听得很。于是顺水推舟，主动提出开学第一天遇上早高峰，肯定很忙会堵车，说帮刘树和学校说一声，也被李敏君不想欠人情给委婉拒绝了，现在李敏君想想还是有些后悔。

　　刘树坐在后面没有作声，他看着刚才眼前低飞过去的小麻雀，想起那天下午王泊萤拿着弹弓打他的窗户，他知道王泊萤看到了自己之前推开窗户看他。

　　他有些搞不清楚王泊萤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大概是青春期作祟，男孩中二又不可侵犯的自尊心。

　　李敏君看着遥遥无期的前途，想了想还是给王慧瑶拨了电话，“慧瑶啊，是我敏君，哎呀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今天我送我们阿树去报道......”

　　电话那头王慧瑶应该是猜到李敏君此时的状况了。

　　“哎呀，是的呀，路上堵住了，一时半会儿我看是到不了。”

　　“谢谢慧瑶啊，麻烦了麻烦了。”

　　王慧瑶又在那头说了什么，李敏君应了几声。.

　　挂了电话搞定报到事情的李敏君也不急了，本来今天送刘树来她就和单位调了休，悠闲的刷着手机动态。

　　想起王慧瑶刚刚电话那头的意思，对着刘树嘱咐了几句，“我让王阿姨帮你报个到，你以后和星星一个班了。”

　　李敏君说完停了很久，然后叹了口气，“这孩子小时候还是很乖的，虽然现在成绩不行，但我想本质应该也不坏，你就稍微帮衬着，实在合不来也别交恶。”
　　李敏君透过后视镜看着窗外发呆的刘树。

　　刘树转过头看着后视镜里李敏君的眼睛，点了点头，“好。”

　　两人在10点半赶到了学校，刘树下了车，告诉李敏君晚上不必来接他，李敏君点了点头，嘱咐他回家路上当心些。

　　刘树高一住了两个学期的学校宿舍，但毕竟住宿环境确实不太多好，但高一时正逢李敏君升职，家庭事业两头协调不好，才让刘树去住宿，高二，李敏君部门事不忙了，也就不愿让自己儿子住宿了。

　　瞧着刘树背过身一步一步走进三中校门。李敏君有些感慨，当初生下来一个6斤5两的小肉团子，一转眼十七年的功夫，成了半大小伙子。前几天刘远章出差不在家，她喊儿子帮自己搬一下新买的洗衣机，才发现曾经还在自己肩膀高度的儿子，已经高她大半个头了。

　　正瞧着，眼里又撞进一个小孩，是穿着一身扎眼潮服的王泊萤，正一瘸一拐慢悠悠的走过来。王泊萤无意间瞟到了李敏君的车，很是热情的挥手打招呼。

　　李敏君也不好意思装做看不见，下了车走到王泊萤身边，笑着问，“星星也才来？”

　　“是呀，李姨你怎么还在这啊，这都快11点了。”

　　“奥，我刚送小树来。”

　　“今天不是9点报道吗？刘树开学第一天可是迟到了。”王泊萤看着自己表上时间，在那里明知故问。

　　李敏君登时脸上有些挂不住，她想王慧瑶刚送王泊萤来，怕是路上说了她今早请帮忙的事。
　　这小子却在这装浑然不知。

　　王泊萤仿佛在等答案，过了一会儿见李敏君不开口，觉得很是没趣，还是给了个台阶，“阿姨，我本来就来晚了，那下次再聊？我先去报道？”

　　“好好。”李敏君自然是给台阶就下，脱口而出的好，点了点头，“你小心你的腿些。”

　　“以后和小树一个班了，你们互相照顾照顾。”

　　“和刘树一个班当然好咯，哈哈哈有他这个学霸照顾。”王泊萤懒得为难长辈，“那阿姨你慢走，我先去报道了。”

　　“嗯嗯好的。”

　　回到车上，李敏君看着一瘸一拐的王泊萤的背影，难以想象她被一个小辈几次言语刁难，哑口无言。

　　这个孩子，长着一张可爱的脸，很会跟大人们撒娇卖好，大多数人也都吃这孩子甜言蜜语这一套，曾经李敏君也挺喜欢他。

　　但随着年纪增长，大家却慢慢发现这孩子，十足十是个小恶魔，但大家也没因为这些个调皮捣蛋而讨厌他，毕竟谁不喜欢会说话嘴甜的小孩，淘气就淘气吧，那叫活泼

　　李敏君对他感觉却日渐不好，刘远章有时候都奇怪，李敏君这无端的厌恶哪里来的。其实有时候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每每深想，都会被自己对一个孩子认真的讨厌可笑到。

　　而这个答案在十多年后才迎来它的理由。

　　王泊萤慢悠悠走到教室的时候，举目望去，刘树并不在教室，估计班长大人事忙。

　　他早就在王慧瑶那里听说了刘树是班长了，这不奇怪，从小到大他都是班长。一眼望过去，整个教室也就最后并排的两个空位置了。他慢悠悠走过去坐下，看了眼同桌整理好的书，翻开，果然内页写着，刘树两个字。

　　想起早上车上王慧瑶告诉他，转到三中要好好学习了，这次想尽办法专门给他调到和刘树一个班，希望他好好和刘树学习。又想起刚才李敏君那张强颜欢笑的脸，其实他就是故意言语针对李敏君，李敏君明明不喜欢他，却还要假装自己是个和善的大人的样子。

　　虚伪极了。

　　习惯了直言直语的少年不会明白，对人微笑在成人世界有时候不是虚伪，是礼貌，是不欲与不熟的人多谈的沟通礼仪。

　　很多年后他们也成长为那个模样。带着微笑，似侃侃而谈实则点到即止，保持良好旧友之间的安全社交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