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光》e的x次幂

16、提线木偶

　　钟翊的话让林言痛苦，让林言生不如死，可是他心中好像并没有预料当中的那样痛快，起码看着林言得知真相之后那张痛苦不堪的表情并没有抵过他在无间游走的两年。
　　他是恶魔落入人间，他的头顶绽放着这一年中最美的烟火，可这算不上甜蜜的短短半月，却将林言打入炼狱。
　　其实说到底，钟翊是迷茫的，他做了这些事，他根本不担心会被人发现，他想要杀了林言，可是在把他扔进火场的时候又后悔的把他从危险中抱出来，他明明想是把林言当成傻子一样玩弄于股掌的，可是看见这个人对他完全不设防的时候，他的心里竟然也有了一种莫名的悸动，明明让他痛苦才应该是他解脱和释怀的方式，可是看着林言这么痛苦难过的神情，钟翊心里不仅没有半分解脱，反而更加难过。
　　无论是哪个世界，他的到来都是预料之外的意外，可是无论是哪一个世界，林言都是他没有办法忽略的存在。
　　他曾以为那是一张巨大的网，向命运一样禁锢着他的灵魂。他疯狂又热烈的抵抗，与那双一直把控他人生的手作斗争。可原来那双手是如此的脆弱，仿佛一个瓷器，一碰就碎。
　　原来他十几年挣扎与纠结的牢笼，不过是也只是一个平凡人而已。可即便如此，他也并没有打算放过林言。
　　这一切，原本就是他做的！
　　他这纠葛戏剧的一生，不过是他打了几个月的大纲里从未出现的意外，他的出生与死亡都是闹剧，他短短十几年的人生，也抵不过他大笔一挥的几年间。

　　自他懂事起，他就能感受到林言的存在。
　　那年他五岁，被一个没来由的高热差点烧死，自那以后的一年，他的记忆出现了问题，很多事情上的认知和外人不一样，他听钟翎说，那年初春倒春寒，弟弟染了高热差点烧坏脑子，可是他明明记得，他记得那年抬头他看见天上星河流转，看见亘古变迁就在眼前碎裂，他明明看见一个俊朗的男人，眼角滑落了泪，他明明看见屏幕上依稀可见的“死亡通知单”，能看见他的名字就并列在那里。
　　他明明……明明……明明看见他的生命原本枯竭，可是因为几声键盘的敲击而重焕新生，他尚且年幼，可望着天花板的那双眼睛里却是不甘，还有不止为何存在的心疼。
　　明明他马上就要死了，明明他浑身的倔强与反抗都让他心理扭曲着变了形，他疯狂的反抗，想要与林言斗争，说到底，他终究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他只是活在了另一个世界，他拥有着人的情感，人的血肉，人的灵魂，他同样拥有着和所有生物一样的求生欲。他不愿坦然面对自己这样易折的生命。
　　他是那样的渴望活着。
　　钟翎嘴里严重的高热，却让他当年差点丧命，他很清楚的记得，他当时上了呼吸机，进了重症监护室，小儿肺炎，呼吸道感染，单单是一个都能要了他的半条命，他记得很清楚，他上了手术台，他眼神涣散的望着无影灯，明明打了麻药，可却没能如愿的睡去，他能感受到冰冷的医疗器械在他的胸膛搅弄，他听得见医生一声又一声的叹息，那仿佛是他丧礼的钟声。
　　他才五岁，他还没长大，他还不想死。
　　他是那么热烈的渴望生命，那么真切的想要活下去。

　　当他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的时候，情况依旧不乐观，或许该说，如果不是因为他那口气倔强的不肯咽下，他应该已经死在手术台上了。
　　他记得很清楚，他靠着那台呼吸机维持那一点点微弱的呼吸，他明明已经虚弱的闭上眼睛就是永别，可却倔强的不肯睡去。
　　他听见病房外哥哥的哭声，耳朵里尽是机器运作的声响，他看不见自己的样子，但是可以想象自己现在那么一个脆弱的布娃娃有多让人可怜。
　　他倔强的想要活下去，即便只能依靠机器。
　　五岁的他甚至没有开始什么真正的人生，可他真的好想活下去。
　　但是无人的夜里，他透过天花板，只是隐约看见林言那张布满泪痕的脸时，他的心脏骤疼了一下，那种疼痛甚至胜过了麻药劲刚刚过去的时候肺部钻心的痛，他看着那个人，就觉得莫名的亲切，可是看到那张脸上的泪水的时候，心脏却根本承受不住。
　　或许，他是真的想要他死，只要他死了，那张愧疚的，可怜的，让人心疼的脸就会好起来吧。
　　或许我死了，你就不会痛苦了。
　　那一刻，他认命一般，合上了眼，感受着身体脏器一点点的枯竭，衰亡。
　　即使那年，他才五岁。

　　可是他没死。
　　他好像站在了一个神奇的轴线上，他眼前的景物飞快驶过，如倒车一般从眼前转过，又飞快拉回了主线上。
　　家里人不记得他生过这样一场大病，只当是一场高热，虽然他那时候总是说胡话，可他的身体却好的出奇。
　　自那以后，他反反复复总能看见林言看见他坐在的电脑前发呆，看见他一支烟接着一支烟，一杯酒接着一杯酒，眼里布满了红血丝，看着他的黑眼圈越发的严重，看着他才二十几岁却已经老态龙钟。
　　所以，他没有在反抗过林言。
　　林言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让他杀了自己的父亲，他就这样做了，让他做这世界的魔鬼，他也做了，他杀了很多和他一样的“人”，对于林言，他天生就带有无力感，这种没有办法抵抗下的顺从一直压在他心底，越压越深。
　　他明明那么想活，却真的死过一次。
　　他明明不是恶魔，却真真正正伤害了他顺从了那么久的人。
　　他就好像是青春期还没过得男孩子，特立独行，想让父母看见，让老师看见，让同学看见，让所有人看见，他所求无多，只想让林言看见。
　　想杀他，想带他离开这个让他痛苦的世界，想和他一起。
　　可是那频临死亡的日日夜夜他都记得，直到此刻，他和林言站在同一层界上，他依然记得，他曾经把自己的命，交给了这个人。
　　他舍不得这个人，他长大的十几年，就好像剧场里极具天赋的木偶，所有的表演都尽善尽美，可他始终空有一个外壳。
　　他好像有心，又好像无心。
　　以至于，所有文字当中的痛苦，他都没有感受过。

　　林言写他爱钟翎，恨那个抢走他哥哥的人，恨到想杀他，恨到想把钟翎据为己有，恨到想要这世界都和他陪葬。
　　可是他的爱恨又好像那么容易，不过就是电脑上的几句话而已，他感知不到，也从未感受过。
　　说白了，他内心依旧是空洞的。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那些所谓的父母，所谓的兄弟都是假的，就连他生活的世界都是假的，他不曾拥有过人们所谓的情感，也不曾知道，自己的身体里也有一颗磅礴跳动的心脏。
　　对于林言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新奇，可更多的是抗拒。

　　对于五岁的他来说，林言的眼泪是能说服他直面死亡的勇气，或者说，那是让他没有办法抵抗的致命物，让他乖乖接受死亡的审判，可是对于已经十八岁的他来说，林言的一切，越是能操控他心的东西，他就越感到惧怕，那种无法抵抗的感受依然存在，只不过，他已经能够控制。
　　他恨这种感觉，恨那种每次看见这个人难过表情时，心尖上的那种刺痛感，恨他所有的笑都是因为钟翎，恨他，恨他的眼里好像从来没有自己，恨他，恨他，恨他。

作者有话说

　　emm，确实是比较虐的，断更了很久，没时间是一方面，卡也是真的，这一章是真的卡的太久了，呜呜呜，我真的好喜欢虐啊，但是要踩在我的点上虐，不然太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