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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一轮新月高高悬在墨砚般漆黑的夜空中。万籁俱寂,只有树叶发出轻柔如丝绸摩擦的沙沙声。月光是柔和的,落到空旷无人的青石板街道上,像湖面交错而闪烁的波纹。夜色如厚重的阴霾自上而下倾泻而下,压迫得人喘不过气来,浓稠的黑暗随着夜色从四面八方升起、倾斜、下坠,俯视着窥探着寻找真相的人们。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乔悦将含有草乌散的茶水过滤、用炽火烘干,从柜中取出银针将过滤出的残渣分门别类放好,凑近嗅了嗅,对照着之前中药选修课残存的记忆进行辨认。

      仔细观察,茶叶中有几小块残存的黑褐色植物残茎,髓部中空皱缩,质地坚硬。乔悦想了想,不顾其他两个人讶异的目光,取出一片放到舌苔上细细品味,味辛、烈,想必就是原材料草乌了。

      用这种方式,她逐一辨别出了茶叶中含有的其他几种药材。草乌、全蝎和胡椒都是做草乌散最简单的原料,值得一提的是除此之外她还发现了几片干燥的黑色花瓣,应该就是曼陀罗花了。

      曼陀罗花有一定毒性,在古代一直都是最好的麻醉药剂之一。大周法律严苛,曼陀罗花被列为禁药禁止私下交易,只能从药铺购买。

      “能顺着这条线索找到凶手吗?”乔悦简单地交代了下自己的发现,抬头问道。

      徐慎皱了皱眉:“难说。我尽量派人去查。”

      虽然律法上写的清楚,百姓私下的交易也很难避免,所以向来是民不举官不究;何况曼陀罗花本就有一定的观赏价值,据乔悦本人所知,乔如画的朋友似乎也私下种了一盆,所以从这条下手无疑是大海捞针。

      乔悦也很苦恼,乔如画的身份实在是尴尬,虽然看起来和官府能搭上线又现在看来和死者和凶手都因缘颇深,但总感觉怎么都容易把自己绕进去。而现在别说找到真正的凶手,她现在连乔如画是不是凶手都判断不了。

      她无奈苦笑,心想,原主倒是清闲了,是真的给她留了好大一个烂摊子啊。

      “时候不早了,杜恒,你先回去,不然杜老先生又要生气了。乔姑娘这边今晚我留下,也好有个照应。”徐慎忽然说。

      乔悦握着茶杯的手一顿,一股暖流从心上涌入。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是第一次有人开口说要留在她这里,选择相信她,虽然是以一种合作的关系。

      “可是……”杜恒似乎是想说些什么,看了看徐慎,又看了看乔如画,恍然大悟地以拳抵掌,“哟”地怪叫一声,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到了什么。

      “女孩子总是要矜贵些。太危险了。”徐慎言简意赅地解释道。

      乔悦看了眼杜恒的表情,觉得对方显然会错了意。只见他满面笑容如沐春风地说那就不打扰你们了,然后跑得比兔子还快。

      总之,现在房间只剩下他们二人相对无言了。

      乔悦低头盯着茶几上的裂痕,恨不得直接钻进缝里来远离空气中的窒息氛围。在原主的记忆中,乔如画对徐慎的态度很奇怪,正所谓未知会加重恐惧,又经历了刚穿越过来就被一言不合带到大理寺的那些事,乔悦对徐慎可谓是情绪十分复杂;而且在专业与工作之外,她是个重度社恐,又忍受不了这种尴尬的沉闷氛围,几经犹豫想挑起话头,嘴唇动了动还是合上了。

      为了缓解这尴尬的气氛,她把手伸向茶壶,本想洗净后再换壶热水,赶紧远离这尴尬的地方。但显然徐慎也是这么想的,两人同时把手伸向壶把手,又同时在空中僵硬地停住。

      “……咳,我来打扫房间吧,别伤到你。”徐慎尴尬地咳了一声,打了个圆场,把地上的陶瓷碎片打扫了。

      乔悦用沸水冲洗了几遍茶壶,盯着底部常年浸泡而留下的茶渍,有些出神。她当年选择法医专业就是因为隔着防菌口罩和防护服,就可以减少与人的交流,可以远离争端与恶意。而此刻面对着陌生人的善意,却不敢开口了。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沿洒在地上,像从夜空中垂落而下的轻柔的纱,风吹动树梢,地上的影子也随风荡漾,湖面荡漾波澜,平白为房间增添了几丝暧昧的氛围。

      但这样的场合,两人自然是都没有这个心思。乔悦清了清嗓子,从彼此都了解的方面挑起了话头:“徐大人,不如借此机会我们来整理一下线索吧。”

      之前徐慎扔出的飞刀现在想来恐怕也在凶手身上,可惜当时光线太暗,无法确定对方伤口的位置,而若是为了确定伤口把全城人都集中起来检查,又太不现实了。

      而如今想来,刚才验尸时,也是在柳青尸体的鼻腔和食道内发现了草乌散的残渣。在食道里发现倒比较现实,毕竟可以将草药混入食物中哄骗对方食用;而鼻腔里的草药残渣却给人一种细思极恐之感,尤其是想到柳青很有可能是被绳子勒死之后。

      根据乔如画的记忆,柳青死亡时她是清醒的却对案发时全不知情,平日里惊鸾阁的客流量又极大,柳青是怎么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在隔壁房间的?

      ——联想尸体脖子上的勒痕,乔悦猜测,柳青在食用混入草乌散的食物后很有可能是清醒的,他发现了凶手暗藏杀机,想要挣扎求救,却被凶手先下手为强,用草乌散堵住鼻腔并用绳子勒住脖颈,窒息而死。

      可这又和之前验尸的结果矛盾了,根据先前的尸检,那钗子插进去并不是死后创伤,显然是钗子刺伤在前,下草乌散在后。

      “明天去调查一下案发现场,然后去查柳青的人际关系,”徐慎耐心听完她的分析,开口道,“时候不早了,乔姑娘早点休息,我会帮忙安排的。”

      说罢,他身手敏捷地从窗台翻身而下,在月光下降落,像一只黑色的乌鸦。乔悦探出头,只看到从眼前一闪而过的黑色衣摆:“你要走吗?”

      “我会一直看着你的。”对方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乔悦在床上辗转反侧。昨夜的黑影、尸体上的伤口、还有那杯茶水中的草乌散……一幅幅画面在她眼前闪过,让她无法安心入眠。眼前的画面,总会莫名其妙地以徐慎冷漠的微笑作为收束,让她没来由地心悸。

      乔如画是凶手。乔如画不是凶手。这是一道只有正反两个选项的选择题,一旦公布答案,可能一切的一切都要分崩离析。

      这样想着,她轻轻唤道:“……徐大人?”

      她本也没想过得到回应,谁知对方的声音真的从窗外传来:“我在。早点睡吧。”

      他是在房檐上?还是在阳台下?……总觉得怪怪的。

      她胡乱地想着,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坠入了梦乡。

      小憩少许,已是清晨。乔悦在床上毫无睡意,便决定起身。她先拉开窗帘向外望去,没有看到徐慎的人影,便知对方已经离去,松了口气,有少许失望又没来由地心安。

      这时门咯吱一声响了,屋外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药香,打断了她的思绪。乔悦不由得皱了皱眉。

      “如画姐姐,你可算醒了,可叫我们好生担忧呢。”

      当真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那女子熟门熟路地进屋燃了蜡烛,乔悦只看见一袭精致的藕荷色襦裙在月光下一闪而过,那人已走到床边,把一碗药递到她面前,脸上不无担忧。

      “我且劝你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也知道你对落得这境地多有不满,但毕竟人命大过天,勿要再糟蹋自己了。”

      乔悦一脸莫名其妙,心想这都是什么和什么。眼前这位名叫阿宁的姑娘也是惊鸾阁的妓女,乔如画虽年长于她,但入行反倒比对方晚了几年,也不像她那么世故圆滑,因而平时生活中反倒是对方照顾她更多。

      “怎么起的这么早?”她索性试探道。对方似乎并不知道她是案件的重大嫌疑人,看起来昨晚她去大理寺的知情者不多,那就更奇怪了,凶手怎么会知道她离开和返回的具体时间呢?

      阿宁撇了撇嘴:“睡不着,担心姐姐,就过来看看咯。你真是糊涂了,昨天大喜的日子,你从楼上这么跳下去,腿差点就保不住了,幸好大理寺的徐大人出手相救。”

      “大喜的日子?”乔悦更莫名其妙了。

      直觉告诉她,能和大理寺那位搭上关系的,可不是什么好事。

      联系模糊的记忆又听了对方的阐述,乔悦大概捋清了前因后果。乔如画刚入惊鸾阁不久,昨天是她的梳弄*礼,她不忍折磨想从楼上跳下去一了百了,却被来东坊巡查的那位徐大人救了下来,腿摔伤了在床上躺了大半天,却万万没想到撞上了那场大案。

      不过说来也怪,徐慎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偏偏这么巧就摸到惊鸾阁了?还这么乐于助人?

      乔悦算算时间,试探地问:“昨天还有发生什么吗?”

      阿宁挠了挠头:“没什么大事……倒是为了给你贺喜嘛,伙夫去买鱼,回来时在肚子里掏出了条白布,上面用朱砂写着‘七月十五,鬼门开’,怪瘆人的。”

      “故弄玄虚。”乔悦冷哼一声。

      七月十五是阴气最重的一天,但乔悦是个典型的唯物主义者,便只当凶手在装神弄鬼给他们心理上施加压力。

      “关于昨天那案子,你知道多少?”乔悦定了定心神,冷静地问。

      “我昨天一天都被派出去接客,半夜才回来,忙都忙死了,现在才抽出空过来见见你,你却对那案子这么关注?喏,我回来时这边就死气沉沉的了,听说是死了人?怪吓人的。”阿宁撇了撇嘴,她倒的确看起来对这边一无所知。

      半夜?乔悦本想再问问她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却被她不由分说地拉着往外走:“走,带你看看我新种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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