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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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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他的表情过于震惊,萧凌察觉出些不对,“怎么了吗?”
俞行云干笑几声,方才要抱大腿的心思一瞬间烟消云散。
本来作为男人要嫁于旁人为妻已经够让他难堪的了,偏偏还是作为小师叔嫂子的身份……
他现在只想挖个地洞钻进去,至于这个妖族身份——就随他一起被埋进土里,永永远远也别再有人提起吧!
萧凌沉吟,“我曾听道尊讲过有关尊圣的往事,尊圣虽为人顽皮,但却至纯至善,想必这小洞天内不会有什么危险。不过长久在这里待下去也不是办法。”
“古书上有言,小洞天乃修士开天凿地所创的独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其中的日月星辰,地理风水,乃至于时光流逝都由其主人控制,但由于运行小洞天的灵力耗费巨大,非识海充盈、修为高深之人不可创也。”
俞行云问,“但尊圣不已经故去了吗?怎么这里还在运转?”
萧凌道,“这也是我所奇怪的地方,尊圣故去,魂魄消散于天地,那么支撑小洞天的一缕魂识也应消散,即便是尊圣功力深厚,能让这一缕魂识存活数年之久,也不能保证灵力不会逝去。只存在一种可能——这小洞天内或许另有一物在支撑其运转。”
俞行云道,“所以我们若是能找到支撑这小洞天的法宝,就能得到破解之法?”
萧凌赞许,“我们先找到其他师兄弟,再做打算为宜。”
“叩叩——”木门被敲响的声音在寒夜里格外瞩目。
“二少爷,您睡了吗?”屋外的侍卫压低声音问道。
俞行云与萧凌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警惕。
萧凌并未开门,“什么事?”
侍卫的声音显然有些急促,“少爷您快去大厅看看吧,大少爷被人刺杀,现在已奄奄一息了!”
*
灯火如昼,深邃夜空下飘舞的红绸如一只只彩蝶,热闹喜庆的管弦之声还未消散,就连满堂宾客都还待在原位。
只萧府大少爷的离去,让这热闹升腾的一切,刹那间烟消云散。
“二少爷到!”
侍卫自两边排开,从围聚在一起的宾客中排出一条道来,在众人张望之际,萧凌与俞行云缓步走出。
“咦,二少爷身边那位是谁?”
“笨!看他的白尾巴,狐族百年难有一只的白狐狸,除了新娘子还能是谁?”
“他怎么和二少爷一起出来了?”
“可怜呐,刚过门还没来得及洞房,便死了丈夫,还在婚宴上闹出了这种名堂……唉……”
“要我说,可怜的是萧府大少爷才对,不成婚时是多么风流倜傥的潇洒公子郎啊,生生被这白狐狸精给克死了!”
纷纷杂杂的议论之声不绝于耳,落在身上的视线也只增不减,俞行云虽裹着披风,但那些视线却仿佛具有穿透力般,将他浑身洞穿,他不安的将尾巴尖蜷了又蜷。
“阿凌你来了?”
用手帕拭泪的‘萧母’在看见萧凌时,便即可迎了过去。
侍卫将喜厅层层围了一圈,将萧百的尸首遮了个严严实实,直到萧母走过来时,才堪堪让出一条只供一人进去的小道。
萧母将萧凌带进去,俞行云想了想正要跟小师叔一齐进去,萧母拭泪的动作一顿,莫名看他一眼,脸色更是苍白了几分,她稍稍收敛杂乱的心绪,“你在此等候。”
萧凌趁机将稚松偷偷拿给他,轻轻按下他的手掌,以定心神。
言至于此,俞行云也不好再跟上,接过稚松,目送着萧凌的身影被侍从们一点点挡去。
只在侍从们在此将那条小道彻底挡住时,他隐隐看见地上那身着红衣的俊俏男子,脸上的一抹未来得及擦去的红痕。
来宾们也被挡在了外面,俞行云被来来往往的妖怪瞧得头皮发麻,干脆抱着稚松剑找了个角落坐下。
“哇,哇!”
伴随着娇羞的叫声,一个尖喙轻轻啄在了他的脸上,稚松剑当即出鞘,迅速将来者给钉在了木柱子上。
俞行云摸脸一瞧,这不是方才那个对着他开屏的孔雀吗?
若是放在平常,他也许会因为它是动物而不在计较,但现在身处秘境之中,知晓这些动物全部都是有灵识的妖怪后,俞行云便有些生气了。
他先踩到孔雀的尾巴是不对,但自己也道歉了,反而是这孔雀,对着它频频开屏,放在孔雀界简直是性骚扰的程度,这只色孔雀,扯他衣服不说,还亲他的脸!
不给点教训看看,还真当他是软包子?
也是这孔雀倒霉,碰上俞行云难得得闲的时间。
不顾孔雀哇哇的老鸦叫声,他挑了两根最漂亮的尾巴毛拔下来。
“哇!”
“少主!”
一个侍女闻声,从混乱的人群中跑了出来,看见孔雀被他钉在墙上欺负的样子,当即秀眉冷竖。
“你们在做什么?”侍女叉腰怒道。
众人视线渐渐围聚了过来。
俞行云将孔雀翎羽藏在身后,拍拍衣摆站起来,指着脸上那个还没消下去的红印子道,“你家少主刚才偷亲我,怎么?许他非礼,不许我防备了?”
那红印子明显是被尖喙啄出来的形状,侍女自知理亏,红着脸将孔雀从墙上扒下来。
俞行云抱臂露出抹不甚正经的笑,直勾勾盯着孔雀那乌溜溜直转的眼珠子,哼哧一声,孔雀莫名打了个冷颤。
见人越围越多,周围戏弄轻嗤的声音不绝于耳。
方才他们的话也不知被听去了多少,作为周家里俯视少主的侍女,她平日本就被下人们好声好气当主子样供着,哪里这么丢脸过。
临走前,侍女忿忿道,“能被少主亲是你的福气,不过萧家一个刚过门的寡妇,哪来这么大的气焰。”
丢下一句话,便离开了。
稚松剑嗡嗡直鸣,若不是被俞行云按住,怕是直接要飞出去,直取那侍女的头颅。
俞行云抚着稚松剑,“好啦好啦,想办法离开这里要紧,大丈夫不与小女子计较。”
稚松剑有些委屈的从剑鞘里探出一截身子,嗡鸣声也不像刚才那般刺耳,低声里带着细细颤抖。
——委屈极了的模样。
萧凌为人稳重端庄,佩剑竟这么娇。
俞行云哭笑不得抚上他的剑身,稚松立马回蹭回去,精巧的剑穗痒痒蹭过他的手掌,像小孩撒娇的样子。
俞行云唇边绽开抹笑。
挂在木廊上的红绸微掀而起,摇曳的八角喜灯黄澄澄的光,直照进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中,将最温柔的月揉了进去。
灯下看美人,美人面比那满天星辰还要耀眼明媚。
萧凌晃了下神,旋即训斥道,“稚松。”
稚松剑身一颤,“唰”地一下利落钻回剑鞘中,回到萧凌手里。
*
因小洞天不能做出违抗身份的事,于是在众妖的注视下,萧凌并未与俞行云多说些什么,只暗中抚了抚俞行云的手,让他安心,便离开了。
一夜未眠,直到第二日蒙蒙亮时,有人在外面叩门,“少夫人,老爷和夫人唤你去大堂。”
他才警觉过来自己还穿着那身嫁衣,赶紧将头上的珠钗脂粉擦去,俞行云打开为新妇准备的衣裳木匣——里面竟然全是女装,姹紫嫣红,妖娆至极。
“……”
尽管萧百已经去世,但俞行云还是忍不住骂了声变态。
用力合上木匣,俞行云只能打开萧百的衣橱,胡乱翻了件勉强穿得上的衣服,便匆匆随侍卫去了大堂。
宅子里的红绸喜灯已被丧幡换下,昨日还喜气洋洋的萧府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等俞行云到达大堂时,萧母萧父端坐主位,萧凌坐在旁侧。
他扫一眼三人手旁的茶盏,已喝尽半数,想必在他来之前,几人已经将一些不可告知旁人的事谈论完毕。
“参见老爷、夫人。”希望他的身份还没在小师叔面前暴露。
俞行云心不在焉,忘记了要按照习俗对他们行大礼,微微欠身便起来了。
也幸亏他在秘境之中的身份是白狐狸,蛇妖是冷血一族,本就喜欢这类毛茸茸的动物,更何况他还是狐狸族里百年难得一遇的宝贝白狐。
见他耳朵和尾巴乖乖蜷缩的模样,萧父萧母一点也不认为被冒犯轻视,只觉得这孩子真真是可怜极了。
萧母眼中的红血丝还未散去,走过来扶他,“快起来吧,孩子。”
见他的到来,萧凌也站起了身,萧母怜爱的摸了摸他的面颊,“可怜的孩子,还未见过你的丈夫吧。”
俞行云快速看一眼小师叔,憋着气“嗯”了声。
萧母却误以为他是伤心过度,只道,“大郎惨死,尸首更是惨不忍言,我怕吓着你孩子。”
俞行云没有一丝想看他‘丈夫’尸首的模样,心中甚至还有一丝庆幸,这样就不用担心小洞天的法则,尽什么人妻的义务了。
见他沉默不言,萧母却以为他还在执着要见萧百,叹口气道,“阿凌过来。”
萧凌执剑走了过来,冷冽的清香瞬间侵袭了他的四肢,俞行云尾巴毛紧张地炸开。
萧母一手握着俞行云的手,一手将萧凌硬邦邦的手牵起。
“行云啊,阿凌是大郎的亲弟弟,他们两兄弟为孪生子,你若实在思念大郎,就看看阿凌的脸吧。”萧母愁容满面,生怕他一个想不开,要去殉情似的,“你别伤心,他们两兄弟长相相似,你只管睹物思人,将阿凌当做大郎,权当见过了最后一面吧。”
萧母说至感人之处,眼泪扑朔直下,“即便大郎故去,有我们在,也不会叫你受委屈,还有阿凌,阿凌是他亲弟弟,自会将大郎缺你的那份,一并补上。”
“来,阿凌。”萧母将萧凌的手轻轻放在俞行云手上,“快见过你嫂子。”
即便不抬头,俞行云也能感觉到萧凌落在自己头上那炙热的视线,原本软趴趴在头顶一扫一扫的耳朵瞬间竖起。
萧母道,“行云啊,不必害羞,阿凌定不会委屈你的。”
闻言,俞行云只能抬起头,勉强扯起抹不那么尴尬的笑,“阿……阿凌好。”
萧凌眸色深深,言语中带着抹不易察觉的上扬。
“……嫂子。”
*
拜别萧父萧母后,俞行云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萧府。
“我去找师兄弟们。”他不敢抬头看小师叔,只想挖一条地缝钻进去。
萧凌看着他垂在身侧不安摆动的尾巴,掌心发痒,却也没说什么,“嗯。”
只在俞行云离开后,将稚松剑拔出来,“好好保护他。”
稚松剑迫不及待地从剑鞘里冲了出去,目标明确,朝那软乎乎的狐狸耳朵冲去,却在半路又被主人给唤了回去。
萧凌一击灵力打在稚松剑身上,稚松争鸣一声,不甘极了。
萧凌淡淡瞥它一眼,“若是不愿,那就回去,换阿归。”
稚松剑急切道:“铮铮——”
萧凌,“既然答应了,便要说话算话。不许被他发现,还有……默背清静经三百遍。”
稚松剑恹搭搭垂下剑尾,朝外飞去的速度都慢了几分。
萧凌,“我听得到。”
“铮!”
稚松提起精神,又变成往日里那个帅气寒光四射的灵剑,一道蓝光划破天空,消失不见了。
妖市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俞行云第一次逛妖市,好奇之余还有些兴奋。
他既已知道自己现在在小洞天里也是妖怪身份,与这些妖别无二致,昨日的害怕与瑟缩全都烟消云散,任那些妖怪把目光投来,他挺直胸膛大大方方的逛了起来。
“他就是萧家的新妇啊,昨天才死了相公,今天就有心情逛街?”
“萧家真是不幸,娶了这么个没心没肺的妖。”
“他的耳朵尾巴看上去真软啊,模样也俊俏,你们说寡妇多久能新嫁呀?他这么好看,娶回去当个摆件也好呀。”
“想什么呢你,百年内好不容易才有这么一只白毛狐狸,你当萧家傻?要我说呀,肥水不流外人田,反正新妇也没破瓜,就算是让给二公子,也不亏呀。”
狐狸耳朵实在是太过灵敏,流言蜚语不绝于耳,眼见他们越说越过分,俞行云掏出两坨棉花,将耳朵塞上,面不改色继续逛街。
没一会儿,便觉得无趣了。
这妖市与人市也没什么区别。
不过是将人的位置换成了妖怪,走在街上,时常能见到一些收不住兽耳首尾的妖,甚至有些妖怪还喜欢袒胸露乳,青面獠牙,实在有碍市风。
一圈下来也没找到师兄师弟们,俞行云逛得有些累了,随便找了个茶馆。
“来一壶好茶。”
俞行云找了处靠窗的位置,手指并拢做成扇子状,扇了扇热气。
店小二迟迟没动,看着他的尾巴愣神。
活了大半辈子的直男俞行云,自穿进这本书后,不知多少次接受到男人打量的目光了。
他只觉得不适极了,尾巴藏进衣摆,心情瞬间跌落谷底,在店小二面前一个弹指。
“喂,小妖怪,该醒了。”
他虽面容带笑,却故意将萧家令牌大咧咧仍在桌子上,往椅背上一靠,威胁之意甚重。
店小二如梦初醒,就算是寡妇,那也是萧家的人,不是他一个小小妖怪能得罪的人,他赶紧躬身出去,“客官请稍等。”
茶馆的位置在二楼,窗边长了棵柳树,才发嫩芽了嫩芽,沐浴着暖阳,茂盛的朝上攀爬,垂下来的柳条像一条条嵌满珠翠的珠帘,飘至俞行云脸上,扫过鼻尖。
小洞天内灵气充裕,特别这里是属于妖怪的地方,更加适合他修行。
在归云仙宗的日子不仅要防备修士们察觉,还要担心魔修会不会来找上他,他终日惶惶不安。
俞行云本就惫懒,穿进书里的日子更是磨得他心神俱疲,没想到第一处让他这个咸鱼感到舒适的地方,竟然是这小洞天。
他轻笑一声,提起略显宽大的衣摆,坐在窗沿上,一只手端着茶杯,另一只手伸出窗外,迎着惬意暖风,去触那若即若离的柳条。
“恩公。”
熟悉的清朗嗓音随风飘来。
俞行云瞳孔骤缩。
这是那日在花楼里与左护法一起的白面书生的声音,三月春风刹那间变得寒冷彻骨,手中的茶盏落下,温热的茶水撒了衣摆一片。
既然白面书生在这里,岂非魔族的人也……
他循着声音僵硬地朝下看去。
清新的泥土香气中,交织依偎着摇摇曳曳的柳枝,一张稠密的绿网被风拨开,一张清秀的脸便露了出来。
俞行云语气中带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你……”
白面书生遥遥朝他一拜,笑道,“在下应修才,恩公可要记住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