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目不识町

31、如影随形

　　农村的饭食简单，炊烟袅袅升起约莫不到半小时，食物的香气就从小厨房飘了出来。李至迦吃着酸到倒牙的葡萄，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小李，把饭桌摆上。”刘婆婆中气十足的喊声从小厨房里传出来。

　　李至迦连忙把酸葡萄往旁边一放，‘腾’一下从小马扎上窜起来，同样中气十足的回上一句：“好嘞，已经摆好了，我进去帮您端饭。”

　　肥瘦相间晶莹剔透的腊肉配上翠嫩嫩的蒜苗和红彤彤的小辣椒，熬得粘稠的金灿灿的小米粥，还有刘婆婆手工蒸的白生生的大馒头。食物的原味在简单的烹饪下被充分激发，李至迦每次都能大快朵颐，将饭菜吃的干干净净。

　　“慢点慢点，没人跟你抢。”刘婆婆年龄大了，喝一碗粥就喊饱。但她总会看着李至迦吃完最后一口，且不住的啰嗦嘱咐他。

　　“婆婆做的饭好吃嘛。”李至迦咬了一大口馒头，笑眯眯说道。

　　李至迦总能哄的刘婆婆喜笑颜开。她给他夹了一筷子腊肉，问道：“你的腿怎么样了？”

　　“感觉好多了，以前一到下雨天腿就会胀痛，运动过量膝盖也会肿。但是被张爷爷看过以后，真的感觉好多了。”

　　“那是啊，老张那医术，可是真了不得，那真真是祖传的，比哪家医院的大医生都不差。不过他猫在这山沟沟里已经很多年了，也不知道你是从哪得到的消息，居然能跑到这里来让他给你治腿。”

　　李至迦笑笑，想想这个消息也是许弋去年给他找的，只是那时候他还太忙，没时间来治而已。现在可巧有大把时间了，不知道算不算因祸得福。

　　“张爷爷这么好的本事，为什么不出去悬壶济世呢。”

　　“哎，以前文蛤的时候闹腾的，他的爱人也自尽了，也没有孩子。他自己一人在外流浪，不知怎么就来到我们这里，落了脚，一晃就是这么多年。也挺好，我们这村里偏僻，看病不容易。平时生个病只能硬抗，他来了，就一下都好喽。”

　　李至迦点点头，没在继续问下去。

　　成年人，平生哪堪一问，每个人都有自己苦痛和无奈，生活却总要继续。

　　南方的蚊虫多的吃人，刘婆婆给李至迦准备了一床新蚊帐，每天吃了晚饭，他就会猫进那罩蚊帐里，就着昏暗的小灯泡看书。

　　看到高兴处，就跟着里面的情节哈哈大笑一阵，看到失落处，也会黯然神伤的流几滴泪花。

　　日子平和又安逸，李至迦忽然觉得以前那些纷纷扰扰勾心斗角恍如隔世。

　　天刚蒙蒙亮时，李至迦就踩着露水出发了。

　　清晨的山村空气冽冶，清新的好像能洗肺。李至迦随手抽一根茅草叼在嘴里，沿着田埂往村东头慢慢走着。

　　不远处山腰上的小瓦房里，就住着给他治腿伤的张爷爷。老爷子白发白须白眉，总是穿一身普通的麻布衣裳。个子不高，精瘦精瘦的，说起话来慢慢悠悠中气十足，很是仙风道骨。

　　李至迦每天一大早就会来张爷爷这里干点杂活，然后躺在院子里那张竹篾小床上，让他给自己治腿。

　　除了每天喝的中药及泡腿的药汤，最重要的，就是针灸。

　　李至迦奇怪，张爷爷将那么多牛芒细针挨个扎进去的时候，不但一点不痛，反而会有一种气流在经络中游走的酸麻感。

　　李至迦是最喜欢跟张爷爷聊天的，老爷子睿智包容，无论李至迦说什么，他都笑眯眯的应答着，不会有丝毫不耐。偶尔李至迦抱怨的多了，老爷子扎针时下手就会狠一点，疼的李至迦‘斯哈斯哈’倒吸冷气，也就不再抱怨了。

　　白天，除了治腿和发呆，李至迦最喜欢跟村里的小孩子们一起玩。

　　村子里不用上学的孩子就两三个，除了一个路都走不好的，能跟着他屁股后面跑的就更少了。他每天去村口小卖部等着，到了点儿那两个孩子就会来找他。只需要几根棒棒糖或是一人一根火腿肠，孩子们就能绕着他的腿边亦步亦趋的跟他玩一天。

　　或是说孩子们带着李至迦玩一天。

　　他们最爱的游戏，莫过于每人都拿着一个小桶小铲子小夹子什么的，去海边赶海。回家的时候还能给桌上添一两个菜。偶尔他们也打赌，看看谁的收获最多最少，最少的那个，总是要有一点小惩罚。

　　大海退潮总有时辰，只要循着那个时辰过去，海平面就会往后退上好几十米。往常被水浸泡的地方，退潮的时候就会露出来。浅滩的礁石缝里，石头下面，沙滩浅表……总是会有螃蟹，螺，八爪鱼等等各种惊喜。还有小水洼里搁浅的鱼，大大小小五颜六色，只要看见有人靠近，便急的在水洼里到处乱窜。

　　如果不想下水，也可以在岸边挖捡一下，但那需要经验。

　　海水退潮的时候，沙滩上就会露出来无数大大小小的洞。四五岁的孩子，居然就能看出哪些是沙蟹洞，哪些是蛏子洞，哪些是皮皮虾洞，哪些是螺。

　　李至迦反正是分不出来的，在他看来，那些就只是洞而已，至于洞里是什么到底有没有东西，只能靠运气。

　　他不能浸泡在海水里太久，那样腿会受不了。也分不出沙滩上那些洞里哪些有货哪些没货。于是李至迦总是那个收获最少的，惩罚也很简单，大家一起回到小卖部，输的人给赢得人从新买几根棒棒糖，或是火腿肠。

　　而赢的人也总是表现的很大度，会将自己小桶里最好的那些收获比如螃蟹拉，八爪鱼拉，皮皮虾拉，送给那个输的人。

　　于是刘婆婆家的饭桌上越来越丰盛，高兴的老太太总也合不拢嘴。

　　这几天李至迦总是有些不安，这种不安是来到这个村子里后不曾有过的。他总会觉得，有人在暗处窥伺着自己，让自己坐立难安。

　　今天大清早，他终于证实了这不安的来源。

　　村子不大，人也不多，早饭时间却总是有八卦可聊，刘婆婆一边给李至迦盛粥，一边说道：“听说这几天村西头又来了个年轻人。比你还高一点那，长得也是排场的很。”

　　“您看见了？”

　　“可不咋地，昨天他带着口罩帽子，鬼鬼祟祟的老往咱家院子里瞅。我想着，他是不是来找你的？”

　　“不知道，”李至迦知道那人十有八*九是许弋，因为他清楚，许弋要是想找他，他就是躲到天涯海角也躲不掉。“也可能是坏人，婆婆可不要轻易放他进来。”

　　“好好好，你放心吧。捂的那么严实，看着也不像什么好人。明天他要再来，我就把他打出去。”

　　老太太磨刀霍霍咬牙切齿的样子让李至迦哭笑不得：“那也不用，您先保护好自己要紧。”

　　这样人迹罕至的海边小山村，忽然来了个跟李至迦一样品貌、气质都非凡的年轻人，不管他怎么乔装打扮，都很难被人忽略。

　　今天遇到的好几个大爷大妈都跟他提到了这个高个子男人，李至迦心里烦的好像吃了个苍蝇。转念想想他也管不了，继续过好自己我行我素的小日子才是正事。

　　可没过两天，李至迦发现天天围着他转的那两个孩子不去小卖部了。失去了唯二的玩伴，让李至迦恨得牙根痒。他知道这十有八*九还是许弋搞鬼，但是腿伤没好，他一时半会儿也不能离开村子，只得忍着。

　　天生好动的人总是闲不住，没人陪自己赶海，李至迦就下海游泳。尤其下午海水被阳光晒得温热温热，海面风平浪静的时候，他就一定会下水游几圈。

　　每次静静的平躺在水面上，入目皆是望不尽的湛蓝，几朵云彩懒洋洋的变换着各种形态，雪白的飘在空中。偶尔一只海鸟带着舒展的羽翼悄悄掠过，悦耳的鸣叫划破长空。

　　所有的烦恼在此时消失殆尽，李至迦闭上眼睛，感受着腥咸海风的轻轻吹拂，暖洋洋的海水像母亲的怀抱一样偎裹，天地间静谧的好像只剩下自己……

　　李至迦猜的没错，村西头刚来的那个高个子男人，就是许弋。

　　那天他被进来送果盘的张妈妈看到那血淋淋的一幕，然后被还算客气的请出了别墅，并要求他永远不再出现在李至迦面前。

　　许弋突然觉得自己大概连跪下求饶的资格都没有了，浑浑噩噩的答应了。从别墅出来以后，他就被司机第一时间送到了医院，虽然就医还算及时，但是手指神经已经被破坏了，那些损伤，一时半会儿，或者说可能永远也好不了了。

　　许弋自己倒是一点不担心，他甚至有种快感，一种被李至迦报复回来的，如释重负的快感。

　　在医院不过住了十来日，许弋就受不了了。

　　他发疯的想要见到李至迦，哪怕偷偷的也好，不让李至迦知道也好，只要自己能看见他就行。

　　手指一拆线，许弋便食言了，他不顾家人和医生的反对，打听了李至迦的下落，随意收拾了几件行李便颠颠的跑来这个小山村。

　　许弋不敢离李至迦太近，怕他反感在对自己做什么极端的事情。但是这方圆百里就这一个小村子，他也只能住这里。

　　于是除了每天基本的手指复健活动，许弋唯一的事就是把自己乔装一番，去盯梢李至迦。

　　这份工作着实不好干，任他自以为藏的再好，以李至迦那精灵鼠一般的敏感度，还是早就发现许弋了，只是不想搭理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