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十年寻遗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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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总有能够主宰命运的错觉。
实在无法主宰，便说，一切都是注定好的。
甚至，制造出如何注定的说法，给出积极迎接注定的理由，如此解释命运的注定，只不过是把人力无能的那一面美化、消化掉。
陆上十六国，分信法宗、化神和献神三教，唯有一国不信宗教，便是云起。
近十年来，三教陆续有神迹面世，尽管形式不同，皆指向盛赞人族与外族相通，共同受妖皇陛下统治。
云起国是尚且不受妖皇管辖的最后一片土地了。
这个国家没有宗教，不是因为地处偏远，反而因在三教交界之处的核心地带，历史上曾因宗教问题发生过数次伤亡惨重的大战。
为了维持集体的存续，这里的祖先最终推行了举国禁止宗教活动的法令，转而衍生出一种通商自由和皇族崇拜并重的独特文化。
如今妖皇一统天下，不光统治人族，还把人们从前无法想象其存在的异族生灵们带进人类的国度，这样的消息早就在自由跨国的民间商业文化里满天飞了。
那些神迹都是真实存在的吗？十五国统一究竟是何等的盛景？异族们都长成什么奇形怪状？国内的人或好奇或忧心，反复在问，归国的人热情澎湃地反复在讲。
人们探讨起外面的世界，大可无关紧要，津津乐道。
可是，越来越多的有识之士开始关注：他们的云皇陛下，今后也会向妖皇称臣吗？
只不过是什么时候，用什么方式的问题罢了。
连战争都无需发动，妖皇的势力是绝对碾压级的。
皇宫那边连张榜辟谣的事都不考虑了，正召集着十大公府的主事者商议，如何向妖皇投诚，才能尽量保住他们的贵族地位。
及至妖皇君临云起，最先颁布的法令，竟然不是宣示至高统治者的权力交接。
他广发告示，并且排查户籍，要求全国所有年十六岁的人，轮流入宫觐见。
告示一出，整个国家机器随之运作，妖皇陛下要见人的消息飞遍全国。无论多偏僻的角落，但凡根据户籍所载有一个人符合年龄，都派了军队专门接送。且到了当地还得认真查问，是否有人符合年龄却没上户籍，安排得堪称周密。
他也是第一次尝试这样做，因为实在等不及了，唯恐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片土地上也没有那个人。
整整十年，他找遍这方世界，连那荒无人迹的极北之地都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找到漻游之。
但凡不是那个人，是个别的什么生命，都不难找。
可是那个人是不一样的，他的踪迹，并非神识足够强大就可以窥探。
唯有一方世界里至高的位面神，才能隐隐感知到他的存在。而这方世界里的位面神，早在上个文明湮灭时就不知所踪。
第一个得到妖皇召见的，是皇太子殿下。
今日正是萦千瞳十六岁生辰，底下人新进贡了十位美人供他享用。他外表风度翩翩，面冠如玉，一想到等着给他暖床的美人们，笑得更是春光灿烂，不负云起皇室的温雅风仪。
斜卧在皇座上那位妖皇陛下，却比他更是言笑风流，仪态万方。
“下一个。”
萦千瞳：？
连句称呼都没有，直接让他走？
漻若水没什么心思搞应酬。他知道那人不会有父母，也不会有除他之外的亲人照拂，每次转世都在人间受尽孤独之苦。看云皇那个老当益壮的劲儿，就知道他儿子肯定不会是漻游之了，还是甭浪费时间。
一连十日，陪侍的人三波轮换，妖皇陛下却一直精力充沛，一个一个见人问话，偶尔揪出有人年龄不对，故意混进来，也不多言，直接扔进他的溯世塔，在别人看来，就是大活人瞬间消失。
他容色沉稳，威仪不容冒犯。然而在平静表象之下，他的心情忐忑着又沸腾着，敦促着他一直，昼夜不停，不眠不休。
直到云起国里最后一个十六岁的人，也见过了。
“真的是，最后一个了吗？”
眼前被他盯着的，是个商户家的小姑娘，名叫心盈，瑟瑟抖着，不敢说话。
妖皇陛下唇角弯弯，面上还挂着笑。可是他的目光太可怕了，似有什么深沉幽暗的情绪诱人发狂，似是要难耐忧郁，随时会把所有人杀光。
他开始沉思了。
“孩子，你相信，这世上有神明吗？”
心盈的眼神明亮了片刻，仍是怯怯的，但扬起头，答道：“陛下，您不就是神明吗？”
漻若水看到她眼神真诚，似非奉承，略感新奇，心里寻思：莫非因为我长得好看？
却叹了口气。
没人想得到，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期待着能见到那个人，甚至为了那种不确切的可能性，为了万一能找到那个人，万一能多被他多喜欢一点点，偷偷认真装扮自己。
“本尊哪里像神，你说说。”
凡人命如草芥，他的强大是寻常凡人无法想象的。
可是于他而言，他又何尝不是受着不可捉摸的宇宙意志的耍弄。
“神，早就看人看得烦了，可是，神对人，既厌烦，又不为所动。”少女说着，把头低下，复又忍不住抬头偷瞄，外表年轻的妖皇低垂着眼眸望她，睫毛的阴影绵延成温柔的湖面，但那里并没有她。“我大概很幼稚，可是，我想，神明看人，应当就是您这样的眼神吧。”
妖皇不笑了，可是气场比笑的时候还温柔一点。
乱说，她可真敢乱说。
厌烦世人，又不为所动吗？真的，真的有点像很久以前，他第一次见到那个人的时候。
不过，妖皇陛下忽然想到奇怪的问题。
“你嫁人了没？做过那种事吗？”
他自不必迁就旁人，如何想便如何问。但如此冷不丁地一问，属实容易惹人误会。
心盈果然涨红了脸，小声道：“还未嫁，但已许了人。”
漻若水却不觉尴尬，反而火上浇油，又来了一句：“那以后也别嫁了。”
别嫁了，因为凡人将不再配得上她。
“本尊今日做主，代行此方位面神之职权，封你为，情欲之神。”
话音刚落，世界本源之力受他调动，铺天盖地般袭来，涌入少女体内，使之立地成神，刹那间为神体才能达到的空灵境界所震撼。
有他亲封，成神只需刹那。
职权之外的力量还需日日修行积累，才能拥有，然而职权之所擅，根据自身禀赋，最快的情况下或许当场就能掌握。
封神不是目的，只不过为了方便办事儿。办事儿才是目的。
虽然还没找到漻游之，但是那家伙，可从来不懂什么叫洁身自好！万一他还在这方世界，可真怕有一天找到他，是在某个人的床上。
想想就气，气死了，气得要发疯。
他的痛和怒太深，恍若要凝成实质，以至于周边的能量都隐隐躁动，足见其神力强大无匹。然而心盈这一刻看他，却觉得他更像是受悲痛支配的人，不那么像神了。
“心盈，是吗？你现在，立刻，以你之名，执行本尊的神旨：神明赋予了人类太多生而拥有的美好。人们习惯了一些天赋的馈赠，有时会忘了感恩这些与生俱来。为了让世人反思神恩，即日起，没收此方世界全部雄性生物的□□权，放还之期待定！”
惊呆的心盈：“哦，哦，是的，陛下。”
“什么是的？让你执行神旨，懂？”
心盈默默吞回嗓子眼里险些咕噜出来的那句：包括您吗？
已经和皇太子厮混了十日的漻游之：殿下果然不太行，刚说要反攻就萎了，甚好。
萦千瞳颇感扫兴，但哪里想得到什么没收雄性□□权的神旨？普通人类是想不到这等怪事的，只当是一时累了。
他随口调侃漻游之一句：“小小年纪，活儿不错，真的才十四？”
漻游之生下来那会儿，肯定是没上户籍的。后来他自己去上户籍，脸蛋儿生得稚嫩，，个头儿也瘦小，被人质疑虚报年龄，于是顺势把自己说小了两岁。
差两岁，这种事，除了爹娘和媒人，又有谁真的关心？索性真当自己比实际年龄小了两岁。何况他混进来的时候，外面还没贴告示。
他哪里想得到，妖皇会忽然要见所有十六岁的人？
更想不到，如此阵仗，兴师动众，要寻的人，正是他自己。
“瞳瞳殿下，抬爱了，跟你说个秘密，我其实十六。”
萦千瞳:“……嗯？”
漻游之浑然不觉有异，犹自眉飞色舞演说着，他是如何上了年龄不实的户籍。
连日来床榻间逞的威风，叫他几乎自以为俘获了萦千瞳三分真情，事实上，萦千瞳对他留的情不止三分，四分也有了。
可是，妖皇陛下发过话:举国上下要是少来了谁，一旦查出，专拿他们皇室和贵族问罪！
他一急，直接把漻游之踹下床，命人立刻抬到妖皇陛下面前。
这倒霉蛋自己谎报年龄才触的霉头，可不关他的事！
他后院儿里，因为他自己十六岁，对谁和他同岁这事儿了若指掌，就没专门问……这几个美人的年龄也是问过的，可是，外面的人不会专门进他太子府里严格核查，他们太子府里又规矩严明，没人胡乱议论妖皇贴告示的事。
不是他不关心国事，是云皇亲口叮嘱他，让权于妖皇，万莫贪恋，近日只管闭门修身养性，以不变应万变。平日里都太忙，难得放个大假，岂止就这么难得的一回纵情享乐，他稀里糊涂在枕头边儿就惹了祸。这要是被发现了，还不知道会怎么受惩处呢！
据传，皇宫外排的大长队已经快走完了，今日约莫就是最后一日。
但愿能赶上！
颁下神旨后，漻若水原想稍做休息，然后按照这些日子里寻人的方式，到这方世界里的其他地区也如此行事，把人类的国度和妖灵们的城邦，都逐一寻去。
若还见不到那人，便只能再入轮回了。
偏在这时，那个人，苦寻了十年的那个人，被一众军士催促着，推搡着，衣衫不整着，满脸不情不愿地被带到他面前。
还被一把推倒，双膝和手掌磕碰到地上。
带他来的军士们传话说:皇太子说的，此人虚报户籍，谎称十四岁，幸而他为妖皇陛下办事忠心耿耿，不遗余力，才查到此人的真实年龄也是十六岁，核实后就立刻送来了！
这时别人的声音已经钻不进妖皇耳朵里，他只嫌别人叽里呱啦的声音聒噪。
都不重要，找到就好，是他就好。
原以为还要花很久去找，原以为未必找得到了，原怕过找到了却认不出。
可是就这么峰回路转，他还是他，无论蒙上了多么平庸的外壳，他总是保留着一种独特的能让他一眼认出的感觉。
可是，可是，为什么每次见他，都………
漻游之虽不知发生了何事，却莫名觉得被什么无形的强大气场包围，刺激得他心里发毛。
呵呵，料中了！
虽然不是在床上找见他，可是这和捉奸在床又有什么区别！
此世加彼世，十六年不见，再相逢，又见他满身的情事痕迹。
他非要，狠狠地，狠狠地，惩罚了这家伙。
可是，无论他有多么心痛愤怒，这家伙，轮不到别人欺负！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十年寻遗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