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诈尸》苏以生

36、12 夜话

　　因果有律，伦法无常。

　　青茗终于修补好了面容上的最后一丝龟裂。那是他胆敢以凡人之躯操控神尊神魂受体所付出的代价。
　　在毁坏了两个不听话的引路人后，终于将神尊神魂引至黎村，青茗才有时间躲藏起来修复自身。
　　可是等他修复好身体之后，前去寻找引路人之时，却得知神尊被人救走了，不知去了哪里，好在问了些人，才知道那两个人似乎是进了朝夕花海。

　　他想起了三十多年前就住在那里的一个女人，吩咐了祭典的时间后，就进入了花海。

　　朝夕花对他的影响，比起对那条臭虫的影响，其实更大。青茗其实不大喜欢来这山谷里，毕竟这里的朝夕花粉无处不在，好不容易深入到深处，终于看见了那座破败的房子。
　　可是这里除了一个老妇，再无他人。

　　淑妃坐在门前，嘴里嚼着朝夕花叶，看向了来人。
　　她没有说话，他亦没有说话。

　　“你知道我是谁。”青茗最终开口。
　　淑妃颔首，“陛下还未离开之时，见过你，本宫在后头也有幸见过先生一面。”

　　“他们在哪里？”青茗不管对方是否知道自己是谁，他眼下只关心自己想要找的人去了何处。

　　淑妃摇头，“我是不会告诉你陛下和皇后娘娘的下落的。”

　　“你说……谁？”青茗有一瞬间的出神。

　　“陛下已然恢复年轻归来，还带回了本宫从未谋面过的皇后娘娘，”淑妃饮下手边的杯中水，“先生早已超脱俗世，何苦在苦苦追寻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哈。”青茗嗤笑，“你可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淑妃但笑不语。

　　年轻男人向前踏出一步，一把扼住了老妪的脖颈。
　　“我倒不知道裴谦也下来了，但是我可以告诉你，那可不是你心心念念的宣武帝萧离，而是他的转世。”他语气阴冷，“至于我告诉你们的所谓长生，根本就是假的。”
　　“宣武帝萧离，那条臭虫，早就死了，死在三十五年了！”
　　“你处心积虑躲在这花海深处，以为我不敢进来，那我现在告诉你，我想要你死，就不怕进这花海，我想要你死，你就绝对活不过今日。”

　　淑妃有些出神。

　　她说她从不吃血食，可是她每日所食的朝夕花叶生于血海，长于尸骸。
　　她想躲开因果的枷锁，可她早就沾染了满身孽债。
　　她欲求长生，可是她终将逝于今日。

　　青茗的手掐紧了淑妃的脖子，再一次厉声喝问，“说！他们在哪里？！那该死的臭虫去了哪里！！”

　　淑妃却慢慢勾起了嘴角，随即有鲜红的血色从嘴角溢出，青茗低头去看，却看到了她将一支凤凰血玉钗插入了腹部。

　　他放开了手，将淑妃丢在了地上。

　　鲜血从口中咳出，淑妃喘着粗气，“本宫……知道，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谎言。”她仰面跌倒在地上，粗麻布衣被血色染红，仿若她嫁入皇家的那日。
　　【朕明日会抬你为淑妃，这皇宫没有皇后，你就替朕管好这后宫即可。】说完这句话的皇帝转身就要离开，完全不顾今夜是他的新婚之夜。
　　【陛下不留下来吗？】年轻的淑妃有些期待的问他。
　　却只得到了他的摇头，【朕心里只有皇后，你要记住，朕是不会碰你们的。】

　　她也知道，当年他离开的时候，说的话，是一如既往的真话。
　　【朕不会回来了，你要离开，就离开吧。】

　　浑浊的瞳孔变得暗淡无光，青茗气极，挥袖间，气劲打碎了这座三十多年的旧屋。
　　窗沿的玉瓶跌落在地，朝夕花枯萎，再无生机。

　　墨言和温自封找到此处时，见到的，便只剩了满地的破壁残垣，和死不瞑目的老妪。

　　温自封上前查看，察觉到了那尚有余温的身躯，“刚死不久，脖颈间有被扼过的痕迹，但最终应该是死于自裁。”他看了一眼老妪腹部的玉钗，却有些惊讶，“这玉钗……”
　　“怎么？”
　　“这是凤钗。”温自封没有取下那支保养的很好的血色凤形钗，“当年前朝末帝曾获上号的血玉一枚，后来有工匠将其打造成了一只凤钗献上。”
　　“这老妇是前朝宫里人？”墨言有些惊讶，难不成这山谷里真有前朝宝藏。
　　温自封点了点头，“当年末帝将其赐给了前朝的淑妃娘娘，如果这支血玉钗没有易手，这位妇人，想来便是淑妃了。”
　　“凤钗为何不是给了皇后？”墨言用扇子点了点下巴，有些好奇。
　　温自封身为锦衣卫，倒是知道些秘密，他也不怕墨言说出去，直接说道，“末帝没有皇后，天下人不知道，皇宫里的可都知道。”

　　···
　　而早些时候，云殊书三人用完了晚膳，淑妃将屋内唯一一张床榻让给了他们，自己则睡在了外间椅子拼凑的小床上。
　　云殊书本不愿接受这个好意，奈何淑妃态度强硬，最后还是接受了。

　　不顾眼下面临了十分尴尬的境地，屋里一张床，却有两个人，另一个还是与他有着不知名前缘，眼下还定了婚的墨尘。
　　虽然是降智状态的就是了。

　　云殊书决定先熬一夜，反正眼下条件简陋，也只能和衣而睡了，正当他这么想和墨尘商量的时候，却发现一旁的墨尘似乎正在捂着额头沉思着什么。
　　“哥哥？你这是，怎么了？”云殊书有些担心的问道。
　　坐在桌前的墨尘，揉了揉额角，浅笑着抬起了头。

　　“虽然一清醒就听到殊书叫我哥哥很是开心，不过眼下我有些头疼，可否请殊书替我揉揉？”听这熟悉的语调，就知道眼前的墨尘已经恢复成正常版了。
　　云殊书抿了抿嘴，“尊者这是好了？”
　　墨尘也没有强求，坐直了身体，只是左手一直在揉着眉角，“也不知是怎么的，那些幻象都已褪去，就是这头仍旧嗡嗡作响。”
　　“有可能……是吃了朝夕花叶的缘故。”他想到白日里他和墨七都吃了一些，后来就算没有遮面，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也许吧。”墨尘应到，随即疼的嘶了一声。

　　一时间，屋内有陷入了沉默。
　　墨尘揉了一会，抬眼看向云殊书，却见他一副想要说些什么的样子，“殊书想说什么，直说就是。头虽疼，还是可以说些话的。”
　　云殊书指了指外间，“还是算了，淑妃娘娘还在外头。”
　　“但说无妨，”墨尘道，“那老婆子没有一点内力，只要殊书不是大喊大叫，她是听不到的。”

　　云殊书暗自翻了一个白眼，“尊者为何会来此地。”
　　这下变成墨尘尴尬了，“这不是，听说这里有着前朝宝藏么。”
　　“那尊者找着了没？”云殊书问。
　　“那殊书为何会来这里？”墨尘反问。
　　云殊书愣了一下，才慢慢回答，“温大人说要找三皇子，本来我是可以推脱的，只是随即听说了尊者入谷了的消息，便来了此地。”

　　墨尘浅笑着，突的一愣，“且等一下，这山崖，你是怎么下来的。”他终于发现了最大的问题。
　　为何不良于行的云殊书会一人独自出现在这山谷之中，“温自封呢？你那小厮，还有我给你的护卫呢？”

　　“可能，都还在山崖上吧。”云殊书有些不确定，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想法子下来找自己，只是眼下谷中情况不明，他倒是不希望他们下来了，“至于我，我是摔下来的。”
　　“什么？！”墨尘惊呼，忙抱起云殊书就放在床榻上开始检查，而外间的淑妃被吓了一跳，忙跑来推开了门，“陛下，可——”看到里面的景象，却是立马又关上门。
　　“是臣妾了逾矩了，还望陛下赎罪！”
　　墨尘停下了动作，没有回头，“知道就好，还不退下。”
　　“是！”

　　听到淑妃的脚步声远去，云殊书伸手推开了身上的墨尘，拢了拢被来开的上衣。
　　“我没受什么伤。”其实是有几处擦伤的，只是他真心不想小题大做。

　　“讳疾忌医可不是好习惯。”墨尘还不死心，索性一把扯下了云殊书的中裤，“你的双腿没有知觉，我替你看看。”
　　云殊书阻挡不及，眼睁睁的看着这人脱了自己的裤子，瞬间羞红了脸。

　　“你若是害羞便闭上眼，”墨尘上手摸索着云殊书的腿骨，确保没有断裂脱臼的情况，“我不会做什么的，但是你的腿不能再受伤了。”
　　云殊书也知道这个道理，毕竟还是自己的身体，他只得无奈躺下，以袖覆面，彻底眼不见为净，反正自己的双腿没啥感觉，就当啥事也没发生。

　　好一会，墨尘收了手，替云殊书穿戴整齐。
　　云殊书睁开眼的时候，正好看到他将一个玉瓶盖上盖子。
　　“这是什么？”
　　墨尘将手里的瓶子盖好，递给云殊书，“治伤防止留疤的净霞膏，腿骨无事，就是有些地方擦破了，我替你涂了些。”

　　云殊书直接接过，打开盖子看到了里面白如玉脂的膏体，“这东西可以止疼吗？”
　　“你可是还有别处擦伤了？”墨尘秒懂。
　　云殊书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背上可能也有些擦伤，我掉在了湖里，泡了水，有些疼。”

　　墨尘紧了紧喉咙，“那你把衣服脱下来，我替你涂吧。”
　　云殊书抿了抿嘴，想着两个大男人，就缓缓的褪下了上衣，将背露了出来。
　　随即便看到了左肩胛上哪一大片泡了水翻烂的皮肤，“捏且忍忍，一开始可能有些疼。”墨尘当即用手剜了一块膏药涂了上去。
　　这有些疼，确实有些疼，云殊书没忍住嘶的叫出了声，随即便有些不好意思的忍住没出声。

　　“这药出上有些刺激，鬼医所制，我也用过，”看着眼前疼的发抖的单薄脊背，墨尘手下不由得放轻了几分，“你若是疼，便咬我。”说着把左手环过云殊书的脑袋递了过去。
　　若是远看，就好像是墨尘从背后抱住了云殊书。
　　云殊书咬着下唇，将额头靠在他的右手上，终究还是没有咬下去，“你涂快些就是。”

　　墨尘也没有强求，加速的同时把他背上其他地方被擦伤的都涂了便，毕竟药不贵，涂都涂了，也别厚此薄彼。
　　好不容易涂完了药，云殊书已经疼出了一身冷汗，好在药效起了作用，不一会，背上的伤口只剩下了密密麻麻的清凉感。

　　“你这伤口位置不好，你今晚还是趴在榻上睡吧。”
　　云殊书也没矫情，二人商量了一下，云殊书睡里头，墨尘睡外头，二人便都和衣躺下了。